在那之后,我更看不起李!因为他从事教学20多年,还没有悟道,不知道我抓住了什么。正如一个与我同住单身宿舍的体育老师所说:我是轻轻松松拿了个第一。
在初三快结束时,我对实验班的学生说,我不喜欢学校的领导,也和他们相处得不好。我很可能不会再被安排教他们了。尽管我非常享受教他们的时光,并且知道将来一定会想念他们,事实上,直到今天,三十多年过去了,教他们仍然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段工作经历。我很高兴曾有机会教他们。但我还是不得不放弃。与此同时,我也不想再为这样的领导工作,希望能够去一个新的地方发展。
下学期排课, 我教两个初二班和一个初一班,我们老师的话叫“跨头”。因为要准备两套教学计划,教学负担加重,没人愿意。李某心知肚明,明显是他的报复。
我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冲到办公楼找领导讨说法。当时李某不在,杨某在场。我问他:“前两届教这科的老师都随班到高中,也没有听到他们拿第一。我拿了第一,为什么不让我随实验班升上高一?你们这种安排是在向其他教师暗示:我不够格教高中。”
杨某不为所动,依旧用那一套僵化的管理口吻说:“你必须服从安排。”他的态度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我情绪失控,说了重话,大概是“别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人”之类。我知道自己当时太冲动了,但那一刻,我真的忍无可忍。
最后,学校撤下了安排给我教的初一班,安排我去教一个普通的高一班,实验班依然没给我。过了一段时间,一位年轻老师受命来“解释”,说有一位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老师,必须安排教实验班。我听后冷笑了一下,回了一句:“她又没受过系统训练,去美国待了一年就比我们强了?我住院的时候,实验班担学生不喜欢所有的代课老师,甚至还写过一些讽刺英语组组长的话。如果让他们在我和那个刚从美国回来的人之间做选择,你觉得他们会选她吗? ”我对这样的理由根本不屑一顾,也没心情再多言。
当时的班级安排已经让我心灰意冷,我对两个初二班的课几乎提不起劲来准备。只有高一的课我还认真备课,因为那个班上有一些是我连续三年教过的学生,我对他们有感情,也觉得如果辜负他们会良心不安。尽管我对初二的学生心存愧疚,但我实在找不到继续投入的动力。
那年学校正好举办校庆活动,我没有被安排参与任何事务,也没有接到参加典礼的通知。校方对我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一些同事甚至认为,学校对我过分,做得太绝了。
第二学期,正好有一所大专院校邀请我去任教。在当时,教师“跳槽”必须得到校领导批准。我找到了杨某,他同意了,但条件是我必须再代课一学期。我答应了,不过强调不能再排三个班,最多两个,他也同意了。
在这之前,学校给我安排了青年教师宿舍中的一间房。我骗总务处长说了我已搬出了。办完手续后,我拒绝搬出。他们就以此为由,拖欠我代课期间的工资。于是我停止了授课。
事实上,这也是我“以牙还牙”。两年前,暑假时总务处长曾承诺如果我在科学馆帮忙浇花,就会支付报酬。由于白天缺水,我常常熬夜等到深夜才能浇水。他最后却找借口不付款,说我已经从科学馆那边拿工资了——实际上那笔工资是我暑期看守大楼所得,完全是两回事。我告诉他们,如果补齐这两笔钱,我就马上搬走。他们最后妥协了,我也随即搬出了宿舍。
最初的班级安排肯定是李做出的,或者是在他的指使下做出的。因为杨的权力更大,所以后来调整了安排。然而,我已被更深地伤害了。他们的解释也无法改变我的感受。他们根本不懂领导的艺术。任何有基本逻辑的人都不会去批评我“吊儿郎当”,因为这样的批评显然会像我反驳李那样,被有力地驳回。
另一件让我感到不满的事情是:那一年中考,语文的平均成绩在全市的重点中学中是最低的。而当时教实验班语文的老师却被提拔为语文组组长。从我第一次听他上课开始,我就知道语文成绩不会好,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无精打采,教学效果很难令人满意。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曾多次特别注意实验班的语文成绩。实验班与普通班的语文成绩差距只有七到八分,而我所教的学科差距却总是十几分,有一次甚至高达二十。这说明实验班是能够拿到第一名的关键。
尽管我和这位语文老师关系不错,但我并不认为他的提拔符合他的工作表现。简而言之,这次提拔并不公平。反映出一种在体制内常见的不公现象:评价和晋升并非完全依据工作绩效,而是可能受到人际关系、权力结构甚至是“不得罪人”心理的影响。语文老师从教学效果来看,他的课堂缺乏感染力,导致实验班语文成绩偏低。然而他却因某种“非教学表现”被提拔为语文组组长,这本身就违背了教育系统应有的绩效导向原则。
相比之下,我所教科目成绩显著领先,教学投入与效果都有目共睹,却未获得相应的认可与公平对待,反而在教学安排与职场关系中屡屡受挫。这种对“有能力者”的边缘化与对“平庸者”的提拔,恰恰是制度性冷暴力的一种体现:通过不公平的安排、沉默的否定、甚至隐性的排挤,使真正努力、有能力、有教学热情的教育者被边缘化、打压,最终不得不离开系统。
这不仅是对个体的不公,也对教育公平与质量造成了实质性损害。
当时学校领导班子,或许并不能简单地用“软弱”或“胆小”来概括。他们之所以在黄伯伯被殴打事件中集体选择沉默,并非因为性格上的怯懦,而是出于一种极端现实的“理性”——他们害怕得罪那个有后台、有权势的张某,因为他们不想丢掉手中的职务和地位。而另一方面,黄伯伯为人和善、温和,从不轻易与人结怨,这让他们更倾向于牺牲正义以换取自己的“安全”。
当年我年少气盛,选择了直接对抗。但现在回望,我也意识到,激烈的对抗虽能宣泄情绪,却很难撼动制度性的腐败和懦弱。
这段经历教会了我:在教育系统中,权力与正义并非总能同步。但一个教育者的良知与勇气,却是不可或缺的灯塔。沉默有时是安全的选择,却也是放弃希望的开始。
有人问我,为什么当时没有把这一切曝光给媒体或社会,甚至公开对学生讲述真相?这并不是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不公,更不是我缺乏勇气,而是出于一种复杂的情感与责任感。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把学校领导的行为公开曝光,无疑会对学校声誉造成巨大的打击。那时那所学校正处在上升期,我的同事们一起为学校的发展努力奋斗。他们之中有许多老师是真心为学生、为教育付出的,他们也希望学校越来越好。我尊重他们的付出,也珍视我们共同营造的教育环境。我不忍心让一纸曝光毁掉我们多年来建立起的声誉与成果。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不是妥协于恶,而是保全一份集体努力的成果。
在我辞职的那一年,这所中学成为了省重点。
如今回首,我依然能理解当时的自己。捍卫底线并不等于要彻底摧毁一切。有时候,在两难中做出的选择,是一种深沉的责任。只是这份责任,也让我背负了三十多年的遗憾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