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駐澳洲第一任總領事在於1908年7月正式奉旨允准,但真正到任是在1909年3月22日。建館費用為15000両,由上海道撥支。
在這之前,1886年底,時任兩廣總督的張之洞派王荣和(副将、两江总兵衔)、余瓗(盐运使衔候选知府)為遊歷使到過南洋諸島及澳洲。1902年駐星架坡總領事羅宗堯奉駐英國公使命在澳洲訪察商務民情,據說另有一任務是勸澳洲的保皇黨解散。在澳洲期間曾諮詢過再澳洲的商人集資建館的問題,原因是朝廷在簽訂《辛丑條約》後根本無力考慮這方面。而另一官員黃厚成亦奉駐英國公使命在1906年11月到澳洲了解澳洲華人情況,以方便與英國政府商討在澳洲建立領事館事宜。到1907年5月獲答覆可在澳洲設立總領事館。
第一任總領事梁瀾勳還未到澳洲,就碰上了難題。當時清政府民政部除在國內作人口統計外,並在1908年11月函令澳洲華僑註冊登記。表面上是與國內居民同等,一並知悉國內華人的數據。梁瀾勳剛到任就必然要切實執行,卻引起各地華人的強烈抗衡。盡管他是廣東人,通曉英文,卻是焦頭爛額,1910年11月就由唐恩桐接任了。
在搜集早期澳洲華人資料時,發覺即使是被公認為報導資料較為詳述的維基百科也出現誤差,例如:
1.“清朝在1861年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後,開始派出使節到歐洲和美洲國家,並具備派出使節到澳洲的條件。清廷自1877年起,就開始準備在澳洲設立領事館,不過由於英國當局的阻礙,而未能在19世紀終結前成事”。
清朝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是1861年在天津設立。有意思的是在1840年的鴉片戰爭之後到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前,東交民巷只有六部中的禮部以及鴻臚寺和會同館,(會同館又被稱作「四夷館」主要只接待來自安南、蒙古、朝鮮、緬甸等四個藩屬國的使節,外國使節只允許在這裡居住四十天)。到了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後,英國公使﹑法國公使﹑美國公使﹑俄國公使才陸續搬入,1900年前則多了、日本、德國、比利時、荷蘭等多國使館而變成使館區。請注意的是,1861年3月有四國的公使入住東交民巷,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卻是1861年在天津設立,換言之外國公使在北京是虛設,真正打交道卻在京門之外。
广东巡抚蒋益澧是在同治五年(1866) 七月最早建議朝廷“效仿西洋以商护国、以官护商的强国方略 ,根据现有中外和约所规定的彼此遣使条款 ,遣使联络各埠华侨”。其後是李鸿章在湖广总督任内(1967年12月)在其奏折中代呈江苏布政使丁日昌的在海外华埠设领事的建议,而丁日昌的呈文是明确建议朝廷 ,效仿西洋设领措施“设立市舶司 , ,赴各国有华人所处 ,管理华人;是晚清地方大宪第一份全面论述设领必要性的奏文,但都沒有下文。
清朝有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並開始派出使節到歐洲和美洲國家的事不假,中國駐英公使郭嵩燾是1876年被授兵部侍郎,出使英國道歉,成為首任出使英國欽差大臣,兼出使法國欽差大臣。也只有郭嵩燾前往倫敦,才有与英国外交部谈判在新加坡的设立领事问题。
1886年底,時任兩廣總督的張之洞派王荣和(副将、两江总兵衔)、余瓗(盐运使衔候选知府)遊歷南洋諸島及澳洲,考察各埠捐船、护商、设领的可能性,但主要目的是海軍捐,以便盡快組建粵洋水師。其後在1887年12月8日上“派员周历南洋各埠筹议保护华民折”摺。摺中說:
“其抵新金山之钵打稳埠也,华工三千余众,雪梨附近华人万余众。美利滨埠、旺加拉打埠、必治活埠、叭拉辣埠、纽加士埠、市丹塔埠,均属新金山外埠,惟庇厘市槟埠系衮司伦之省城。又有汤市喊路埠、波得忌利士埠及谷当埠,每处华人自数百至千余不等,该委员皆勤加抚慰。查新金山即英属澳士地利,为五大洲之一,地方辽阔,物产繁富,多五金矿产。华人至者颇多,英欲阻之,特立收人税之法,每人纳英金十镑方准登岸,间有收至三十镑者。似可援照美国总领事章程,在雪梨大埠派设总领事一员,总理雪梨及美利滨、亚都律、衮司伦各埠并纽讨兰岛华人商务,则华工得所庇倚,谋生益觉有资。其各埠副领事,可即令商人兼办,无须发给薪费”。
张之洞向朝廷提出南洋设领计划在南洋可以實施,但在澳洲則不可行。原因並不是 “由於英國當局的阻礙”,而是英國的國家體制很難答允。澳洲當時是六省及北領地的管理各自獨立,要設領事則須要與各省獨自會商;另一方面華人社區凜然像一個個准政府,一旦設領事時外交糾紛會接踵而至。實際上英國政府當允諾在新加坡設領事時就有所警覺,當時(1877 年)已在设立华民护卫司署 (Chinese Protectorate) 专司华人事务 ,所以允許中国设立领事馆的条件 :一 ,必须是只能作为商业代办 ,照顾华人的商业利益 ,不能过问当地的华人政治事务 ;二 ,领事设置只能是一种临时性安排而不是永久机构 ;三 ,第一任领事必须是当地有高尚地位和品德的新加坡华人 ,而非由中国派来的官员。經歷五个月的谈判 ,郭嵩焘答应英外交部提出的条件而得以成功。該領事的人選是以番禺籍新加坡富商胡璇泽已出任俄国驻新加坡领事來任職,光绪三年(1877) ,胡璇泽正式出任驻新加坡领事 ,也是中国第一任驻外领事。但朝廷只给领事馆开办经费 ,其他费用由领事馆自筹。胡璇泽于光绪六年(1880) 二月十七日病故 ,驻英大臣曾纪泽令领事馆随员苏溎清暂为代理领事 ,再函请总理衙门择员充补。但驻新加坡海峡殖民地总督史密斯 (Cecil C. Smith) 拒绝承认苏溎清 ,强调海峡殖民地政府并未同意中国在新加坡设立永久性领事馆 , 要坚持其领事选择权。经清朝驻英使臣曾纪泽在伦敦交涉三个多月 ,英国政府方允许清政府在新加坡设立永久领事馆。但海峡殖民地政府仍坚持苏溎清的代理领事为临时性任命。经曾纪泽与总理衙门函商 ,原驻英使馆三等翻译官左秉隆于光绪七年 (1881) 八月出任新加坡领事 ,并得到英方承认。
所以在澳洲尚沒有成為聯邦制政府之前,澳洲不可能出現正式和合法的中國領事。
2.“19世紀後期,澳洲政府開始頒布限制華人的政策,故此華人要求清朝設立駐澳使館的聲音日益高漲。同時,保皇會和革命黨也在澳洲從事反清活動,並與當地華人聯繫及籌募經費,甚至向他們發表演講,論述國是。於是清政府便決定設立駐澳領事館”。
1880年開始,澳洲各省及紐西蘭等已經進行議會選舉,籌備聯邦政府(後來紐西蘭退出,各省嫌菲濟群島離得太遠,所以基本以澳洲六省及北領地為框架。故而澳洲的未來便成為輿論的焦點,“澳洲人的澳洲”便在這種歷史環境下形成,除了要求限制人口龐大的臨時居留華人外,更擴大到沒有歐洲語言基礎而被認為不適宜在澳洲的外國人移民。關於這一點,無論在中國及海外至今仍在指責澳洲當年反華是偏面的。假如早期華人沒有那麼多陋習及有相當多的華人選擇永久在澳洲居留,那限制華人來澳的政策或許有所改變,當然歷史沒有假如,尊重歷史,並在其中尋求今天合理﹑合法﹑合情的生活在澳洲,這應是當代華人應有的態度。
當年“華人要求清朝設立駐澳使館的聲音日益高漲”的情況不假,但對領事館的功能誤解太深,最大的認知是保護僑民。問題是領事館保護不了因陋習或犯罪的華人,於是乎攻擊中國領事的不是,並不是當年的澳洲政府,而是各式各樣的華人團體,甚而竟有所謂不承認某某是中國領事的鬧劇。
澳洲的保皇會直至1910年仍在年年電賀“吾皇萬歲萬萬歲”,所謂的反清只不過是要求光緒正位;“革命黨也在澳洲從事反清活動”又是另一誤傳,墨爾本有“新民啟智社”亦僅在探究國是,澳洲華人與孫中山有所聯繫則是有了領事館以後的事了。與孫中山合作的是遠在加拿大的康有為,或許與澳洲保皇會的捐款有關,卻並非澳洲保皇會能掌控的事。
3.“1901年,澳洲聯邦成為大英帝國內的一個自治領,自此英國人減少了對澳洲外交事務的干涉,而且還有利於清朝設立駐澳領事館。到了1907年,英國外交部才同意清朝在澳洲設立領事館。雖然雪梨聞人梅光達曾是澳洲華人社區、歐洲各國駐澳領事和澳洲總理都支持的領事人選,並已多年擔任清廷駐澳洲的代理領事,但梅在1903年領事館設立之前遇刺身亡。1909年,中國在墨爾本設立駐澳洲領事館,中國首任駐澳洲領事為梁瀾勛,於1909年到任”。
上面的一段又不盡不實了。
1888年11月梅光达與妻子玛嘉烈·斯卡利特及幼女第二次返乡,他在广州拜会了两广总督张之洞,其主張得到张之洞贊同,并力劝梅光达上京谒见清廷大臣,面陈建议。個人的看法是张之洞讓梅光达到京面陳既有加強他對朝廷主張的旁證外,實際上也為未來將梅光达推舉為駐澳領事留下伏筆。然而“梅光达深谙清廷腐败无能,即使北上,亦无结果”的說法過份牽強,倒不如說他自承難以集資承擔领事馆其他费用。同時他是攜帶妻女回鄉,也有不便的原因。
梅光达沒有到京,加上到過澳洲的遊歷使王荣和、余瓗兩人之前的匯報,故而張之洞奏請封賞梅光达五品軍功銜、戴藍翎。清廷授賞的札文說:“……本鎮查有商人梅光達,在英屬雪莉埠地方貿易有年,不忘根本。平日維持調護,既能宜切枌榆,於華民不無裨益。而此次前來查詢一切,尤賴該商奮勉,多所幫助。殊屬可嘉。理合賞給功牌,用示鼓勵”。 1894年梅光達的弟弟在香港再次捐官,是故又獲清廷御准授予四品軍功牌(四品頂戴),其父、母、祖父、父母亦獲賜銜。
梅光達在雪梨華商中不算極為富有,這在他死後所拍賣的清單中可以看到。他的茶葉多是經李益徽進口,然後經營發售及開茶館。他與維記葉威記、安益利李益徽及廣益華報孫俊臣來往密切,但並不參與任何堂口的活動(商業的除外)。李益徽組建聯益堂及參與保皇會;孫俊臣是洪門中人,卻不是主要成員;梅光達則獨善其身,是故康有為付函望他支持保皇會都沒有理會。
梅光達是否是第一個入籍澳洲,沒有文件可供證明,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另一重身份 - 是個華人,卻在他在生時的活動可以明證。
(1)廣益華報1895年5月10日 第4页 “要務關心”中提及梅光達入稟要求允許已在澳洲的華人自由進出六省,卻適逢鳥修威省督憲逝世,得到的回答是容後再議。
(2)1897年,鳥修威省議政局商議欲禁別國雜色人等入埠一事,梅光達及廣益華報兩股東未士非立與孫俊臣在11月30日和12月1日連續兩天的下午和夜間連續守候消息。當梅光達有事離開時,梅光達夫人則代其夫守候。同時在各報章刊登孫俊臣投遞督憲稟章及光達翁投遞議政局稟詞。
(3)華人有事而求,多是盡心排解的例子甚多,不一一列舉了。
梅光達遊刃在主流社會和華人之間,交遊廣濶,被視為華人的代言人是正常不過的事。在非晉見中國來澳洲的官員時,他是不穿戴官服的。
梅光達不參與保皇黨,導致保皇黨不滿是必然的。是故在他死的時候,東華報(東華報1903年8月1日第3頁“光達作古”)是這樣報導的:
本埠華商梅光達,粵東新寧人,作賈於斯數十年,向操茶葉為大宗;故西人以茶商目之,伊平日與西人交涉最為密切,西人咸嘖嘖頌其行誼不置。華人亦多仰重之故,其名譽亦甚著。近數年來其舉動屢有不孚人望,論者為其晚節惜焉。上禮拜一日伊以身體抱恙,延西醫調治。西醫謂其心實受病,迨至禮拜日遂不起而作古人矣。本禮拜二日舉行殯葬之禮,聞中西人送喪者約有二三百人。中有西人官紳在焉。道旁觀者以其喪禮之盛,謂死者殊有榮光矣。聞光達享年五十有三,遺下妻室一人,子女六名云。
1902年8月19日梅光達在現在悉尼Queen Victoria Building的光達茶樓辦公室中遭入室打劫,除被劫去20餘磅外,傷及頭部。打劫者後來被判坐監12年,算是從重定案的了。
說句題外話,前些日子看到一個貼子,說梅光達被白澳狂熱分子打傷致死。這類不實之言,還是多看史才說的為佳。
梅光达经过被劫之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1903年7月26日,终因患胸膜炎医治无效,不幸去世。梅光达出殡之日,政府当局特派专车护灵,悉尼市民和侨胞3000多人参加了葬礼,殡仪肃穆而隆重。澳大利亚总理也致函向梅光达的家属表示深切的哀悼。澳大利亚报刊载文赞扬“他是出生在中国的杰出儿子,是集中国人勤劳、智慧与才干于一身的伟大侨领。”
下圖是梅光達葬禮一景。
由於梅光達既有官銜,亦被視為華人的代言者及有可能成為第一任領事,所以將他放在這一篇中。至於他的其他故事,有可能的話,會在以後的“澳洲華人名錄”中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