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地方(三)
喜欢path,road ,不喜欢street 。前者是通向人家的径,后者是公路,通往街市。
在镇里的道上慢慢开,指指戳戳“这房子小,这么精致”“这小方便店关了,不会再开了。谁到这儿来买东西?”“以前不知道,这儿还有这么大的教堂!”,是十分可心的经历,也被自己当作新的所有。
小镇素有的清静,像不过时的古希腊连衫裙,让小镇总有古希腊田园画的景意味。在其间慢慢开车,像驶进了《简爱》和《呼啸山庄》的描写里。许多房子的房沿,都镶着白色的花边;齐靴高的栅栏围着的庭院,四季变换着色彩;偶尔见到路边行人,都互相招呼。
今天,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咖啡店。住下好几年了,小镇却总让有新发现,就会真的很小兴奋。熟视无睹的坏毛病,没了。小镇的生活,真有使世界观保持新鲜和美丽的奇效。回想在都市多年,连教宗来访都爱看不看。世界观比自己的外观老得快多了。记得回国省亲,从来没想到过出去转转,走走,总觉得有什么好看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其实是loser 情绪,水中悠悠,以观沧海,才是本事。
咖啡店,走进去,才知道一点也不小。在外面,只见到停车场上不少车,见不到进出的人。进到里面,得找位子。
窗边一长桌,七八个老头子加一个老太对坐。一个向另一个讲怎么找到一个生地方的过程。另外的,像是在听,也像没在听。一个站起身来,替另一个把小皮包递过来。前几天抄元曲,其中有类似“百米外,不关心。那些事,有收拾”的句子,和眼前的,无缝衔接。联想到陶潜“谈笑尽鸿儒,来往无白丁”,觉得够不上眼面前的。左手坐的一个有阿拉伯的胡子;另一个的举止,怎么也是个工程师的意思;老太太,头发稀疏,但红得耀眼的毛衣外套穿得格格正正。都目光有派头,音调随和,但不流向便宜。有两个告辞,说着到这时候必有的寒暄话,还带上个惹得满桌大笑的小俏皮招手。
自入欧美,看当地人的投足举止,成了一好。都影视里似的。抱抱,亲亲,敞开来笑了就是不刺身不闹心;女人吃汉堡的过程,就是活生生的吃有吃样现场教学。眼面前,一桌隔着,一个中年高个子妈妈,带三个小女儿,都学前班岁数的,都有看了就没法丢眼的洋娃娃的美醉样。展开包着的三明治,两个大点的,对面坐着吃,一个递给另一个餐巾纸,吃一嘴,擦一下。掉在桌上的屑,擦干净。不到处乱看,相互也不说什么。小点儿的,跑下座,去牵住正在等饮料的妈妈。全部坐下安顿好,那妈妈就一个个问,合适吗?好吃吗?全是和大人说话的口气。
旁白:大人不逗不哄小孩,也很少见到小孩挤眉弄眼。
教育是日文,字根当是欧美语education 。欧美几十年呆下来,觉得这儿没有父母“培养”“栽培”即中文“教育”小孩的意思。各个年龄段都一样看待,各自的不同视之当然。每个人都被挺当一回事,纵然残疾。喜欢这氛围的不得了。每遇大人弯下腰,征询“你喜欢这口味吗?不的话,喜欢哪一种?”都觉得美好极了。起先,会回忆童年少年被当“小把戏”来对比。后来就不了。这不是自己找不高兴吗?太奇葩的经历,什么文革知青封控经历,渣自己也不要太久。不然,挺自残的。
这些个,就是自己的世界史,西洋风情画,也是自己的电影。其实,它们比书画片子好看多了。真心地佩服这样的素日情状,分不出屏里屏外,这里没有高于素日的文学艺术提炼抽象,常常是,画里的还没看画的好看,艺术感。国内的友人常推荐欧美片子,不大去找着看。眼前活生生的不编不造的,常常觉得看不过来呢!
有男孩,也有女孩,好几个悄悄对我说,“叔,“这洋人长得就是好看”“就是有礼貌”。有个学艺术的说得更进一步,“高鼻子,窄脸,大眼睛,天生有戏。”本叔同感。读到突厥入侵,总也忘不了他们和汉人通婚的功劳。读五胡不乱华,就是恨不起来,五胡不乱乱,一国成吉思汗脸,要命不要命?自己从来不讳言于周围的小留:和洋人轧朋友。
读欧美文哲史,几十年在欧美过日子,觉得,他们长成了,是成人。汉人,像是长搓了。读马列,是读很成熟的男性思维。读毛著,这不是小屁孩胡闹吗?古希腊罗马雕塑,都是大人的看;兵马俑,国画里的人物,不是觑和就是瞟,小孩躲在门缝里张;把中國演员和欧美演员比,像不像幼儿园大班和大学生并列;“我们不吃你们这一套”“中国也可说不”“中美不要脱钩”,是国家腔,还是小孩一会儿打群架一会儿“拉勾勾,不是的话,是小狗”?普世价值,大人话;中国特色,小孩胡闹,明摆着的;选举制,大人的活;“阿庆嫂,这回来了,就不走了!”,是什么情况?
章子怡比超市里的收银女,连好看都算不上。有什么好争的?袁泉的大眼睛比购物中心随便碰到的女人,缺活泛劲,明摆着的。汉族人漂亮率比GDP低多了。陈独秀气极了说,中国需要洋人来殖民。是的,做百十年殖民地,杂交杂交也成啊。看到和欧美人连姻的后代,一步就跨进了陈独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