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统华买游水鲫鱼,卖鱼的师傅会现场宰杀。师傅一榔头砸下去,刚才还在浴缸里游戈的鱼儿,只好扑腾几下便倒在案板上。方圆不想看卖鱼的师傅杀生,她便没有等在那里。她去蔬菜部买些生姜、小葱、八角、胡椒和香菜,在隔壁水果柜台挑几只水蜜桃。鲫鱼炖豆腐,这是方圆首先想到的,她又买来一块密封包装的白嫩豆腐。她在熟食部买了几个热乎的烧饼,免得回去准备主食。
从大统华超市回来,方圆推开门看到尚蕾坐在茶几前,茶几上一堆的首饰,耳钉、耳坠、项链、项坠、手链、手镯。她拎着手中的塑料袋走过去。“你没听我的话躺在床上休息。”
“我睡不着。”
“躺在床上眯会也好。”
“没事。我还没有那么娇贵。”
“你有这么多的首饰,也没见你戴过。”
“都是工作以后买的,来多伦多也没机会戴。”
“那对白色的玉石手镯不错。”
“是我去和田旅游买的,也不知被没被忽悠。”
“这玉石挺白的,应该是和田玉。和田玉以色白著称,一定是货真价实的。你戴上。俗话说人戴玉,玉养人。”
尚蕾拿在手里摆弄一会,然后把镯子套在手腕上,她感到一丝温润,像是一只温暖的女人手抚摸她的腕子,轻柔细腻。她又把另一只戴到另一只手腕上。
“我说好看吧。听我奶奶说,戴玉三年,养人一生。”
“那好吧。从今天起我就戴上它。但愿戴上它会给我带来好运。”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信则灵。”
“那我信。”尚蕾欣赏手上的镯子说道。
“你摆弄你的首饰,我得赶紧炖鲫鱼汤。是刚杀的活鲫鱼。”说完方圆走向厨房。她将塑料带放在炉台上,拿出另一个塑料袋里的烧饼。烧饼还是热的,她对客厅里喊。
“尚蕾,我也买了些烧饼,还是热的。你要是饿,可以先吃一个。”
尚蕾不饿,她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她侧身倒在沙发看手腕子上的镯子。“我不饿,一会一块儿吃吧。”
那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公司里组织去新疆旅游。她们乘飞机抵达乌鲁木齐,然后包一辆大客车从乌鲁木齐出发去附近的天池,之后再到吐鲁番,最后去和田。
天池的海拔将近两千米的,湖面被四周山脉环绕,清水碧蓝如天空扣在山窝里的云彩。尚蕾记得她问同伴,如果她一辈子住在那里她会不会烦。同伴嬉笑地问她有学没学过见惯不怪这个成语。
有一首家喻户晓的歌叫《吐鲁番的葡萄熟了》,说明最好的葡萄在吐鲁番。而吐鲁番最甜的葡萄在葡萄沟。葡萄沟在火焰山下的一处峡谷。沟谷一侧,崖壁陡峭,犹如屏蟑。沟内,溪水流淌,水质纯净。溪流两侧,葡萄藤蔓层层叠叠,一串串红葡萄、绿葡萄、紫葡萄、黄葡萄从波光中垂落下来。尚蕾走在沟里,心想如果没有这么多游人这里就堪比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中国人钟爱玉器。台湾故宫博物院的镇宫之宝《翠玉白菜》就是由一块一半灰白、一半翠绿的玉石雕刻而成。据说《翠玉白菜》是清光绪皇帝妃子瑾妃的嫁妆。北京的故宫也有玉石雕成的镇馆之宝《大禹治水图玉山》。玉山的玉料出自新疆和田密勒塔山。古代传说中夏禹开山引洪、兴修水利。乾隆十分崇拜大禹治水的精神,他亲自钦定用内府藏宋人《大禹治水图》画轴为稿本,由扬州工匠精心雕凿在玉石上,整个雕工历经六年完成。
所以尚蕾她们去新疆,也必定要去和田。去和田也必要带回一块玉器。
她看着手中的玉镯,想起新疆的美景,也想起她的同事。她们在一起工作五年,时间过得蛮快,也蛮愉快。估计她们都该有孩子了吧。
对。她也曾经有过,在五个小时以前还有有过。
尚蕾想驱散脑子里不愉快的事,她又去想新疆。如果葡萄沟没有那么多游人该是什么样。会冷清吗?
回国她一定要再去新疆,而且她要自驾游,去没有游客驻足拍照的地方。
她还要去的另一个神秘的地方是西藏。她去过尼泊尔的喜马拉雅山,她也要去西藏的那一侧。即使她不徒步爬山,她也要在喜马拉雅山脚下走一走停一停。
怀孕的人对油腻的味道反胃,所以方圆做的鲫鱼汤就免去了油煎鱼这一道工序。她洗好鲫鱼放在锅里,又把生姜、小葱、八角、胡椒在水中涮一涮也放到锅里。她想了想,又把豆腐切成块放鱼上面,加入清水点上火。
水蜜桃就像刚跑完步的少女的脸红扑扑的,方圆洗好两个桃子走进客厅。
“新鲜的水蜜桃。”她递给尚蕾一只。
尚蕾想要从沙发起来接桃子,方圆已经坐到身边。“你躺着你的。”
“坐起来吃,气顺。”尚蕾咬一口水蜜桃,鲜汁润口。“我想起来去新疆葡萄沟,想起在葡萄架子下吃刚摘下来的葡萄。只可惜那里都成了旅游景点。以后我一定要去原汁原味的新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这次回国就去。”
“这次是什么时候。”
“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我身体调理好我就辞职。”
方圆想拖延尚蕾呆在多伦多的时间,时间会淡化尚蕾的不愉快的经历,时间会修复尚蕾的心境。按现在这种情绪,尚蕾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莽撞和不负责任的。她说道:“如果你晚些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一两个月我可以等,反正我要养精蓄锐,身体嘎嘣嘎嘣的时候我才能回去。”
“那好。我们先吃饭。等你身体嘎嘣嘎嘣的时候,我们再说去新疆的事。”
方圆回到厨房,品尝一下汤的咸淡。刚流产的人吃清淡些的比较好。她盛好鲫鱼汤,进客厅叫尚蕾吃饭。
方圆也不经常自己做饭,如果自己做一定要在之前在网上攻略一番,按网上的配方买好主材和配料。她今天去的匆忙,所以她只按脑子里想到的。还好鱼是鲜的,香菜是香的。
尚蕾喝一口汤:“想不到你有这样的手艺。这汤鲜美极了。你以后可要经常做。”
“只要你在多伦多,我就会经常做。”
“呆在多伦多还是有点晦气。我必须得回国。”
不管怎么说,虽然流产是几分钟的手术,但那也是手术,是手术就会伤元气,所以方圆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恢复元气。恢复了元气才能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以后才可以想以后的事。”
“我在想,如果我没来多伦多,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也想过,如果我不出国我会是什么样。我当时想我该像一个傻妞,拿个算盘,眼睛卡在鼻头上。”
“你那是旧时代的帐房先生。我出国前我工作的那个公司就已经用计算机了。”
“难道你和我不是一个战壕的?”
“当然是。但你从毕业就没像我这样在公司里工作过。”
“你干嘛这么挤兑我。”
“我是挤兑我自己。你是老板的命,我是打工的命。”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似的。”
“当然不是。这两天我不仅饭来张口,还得事事托你的福。”
“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还是你闺蜜不是。”
“当然是。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这话我爱听,爱听你说一辈子。”
晚霞的余晖洒进尚蕾的公寓。虽然她还有些虚弱,但她感到高兴,感到多伦多还有她留恋的地方。但和痛苦相比她还没有信心留下来。她知道多伦多的天好,没有雾霾,多伦多的水好,打开水龙头就能喝,多伦多的食品安全,没有三聚氰胺和瘦肉精。但中国是她生长的地方,既然世界上的任何地方的男人都令她失望,她还不如回到她最初生长的地方。至少她的父母永远在她的一方。
星期天,尚蕾的情绪比昨天好很多,所以方圆也没有在继续睡在那里的必要。她拿起没打开过的行李卷,临离开的时候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你辞职的时候务必得先通报我。不是在交了辞职书以后,而是在之前。”
“好了我的大小姐。”
“我说的是正经话。不是开玩笑的。你买房搬家没通报我,我可都记在心里呢。”
“行。买房搬家没跟你说是我的错。以后再有大事我一定先通知你。行了吧。”
“可不能当耳旁风。”
“放心吧。”
尚蕾一直送方圆到访客停车的地方。她知道一生中有方圆这样的闺蜜不容易。但多伦多给她带来太多的伤。太伤她的地方还是选择离开最好。从什么地方跌倒再从什么地方爬起,鬼才信这样励志的屁话。哪里让自己愉快才在哪里生存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