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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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的多伦多天气开始变冷，天空中偶尔会有零星的雪花在飘荡，洁白的雪花儿落在地上被踏在上面的脚印一踩，就融化成一滩黑水。
尚蕾今天外穿一件淡黄色的呢子大衣，黄色半高跟皮鞋，内穿绿色半袖短衫黑色八分长裤，长发盘在头顶。
进入公司的走廊里，尚蕾看到有几位穿着奇特的人与她的着装格格不入。她驻足一愣神，心生纳闷，莫非是今天她的眼睛看花了，莫非是今天鬼登门。一位肥胖的女孩穿件睡衣，头上扎粉色的蝴蝶结，尚蕾以为这个女孩脑子进水了，早上起来不换装就来上班，搞不好非被公司开除不可。一个瘦瘦的男人，头戴黑礼帽，鼻子上粘一撮卓别林式的黑胡子，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还真有点儿像，只是皮鞋是圆头的黑皮鞋不像卓别林的方头皮鞋。
一个人穿的奇装异服有可能是那人哪根神经短路了，可现在在尚蕾眼前又出现一个，紧接着又从转门里进来一个。而且穿的更夸张，是电影超人里男主角超人的装扮，蓝色的紧身衣，红色的斗篷，连胳膊和腹肌上的肌肉都清晰可见。还别说后进来的人尚蕾眼熟，是她的顶头顶头的上司。尚蕾刚进公司的第一天，几位新雇员就被那人训过话。训话那天，他的脑袋上根本没毛，短袖衫露出的胳膊瘦得能见到青筋。
尚蕾想今天一定是特殊的日子，她错过了在公司积极表现的机会。她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办公桌，查看电脑里的电子邮件。点开昨天下午公司发的一份万圣节着装比赛的邮件，她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万圣节。万圣节扮相的比赛没有任何规范，参加者可以尽情地自由发挥，自由想象。参与者在中午要聚集在餐厅一比高低，胜出者奖励五十块钱旺市购物中心礼券。尚蕾舒一口气，心想幸好不是必须参加，否则的话，她会立马赶回家。
旺市购物中心是多伦多北部最大的奥特雷斯，有上百家的品牌店，一年四季365天营业，甚至常年有客车载着游客到此一游购物。万圣节是公司女士津津乐道的活动，稍微活分点的女士都参加，尚蕾忽然觉得自己错失过入乡随俗的机会。虽然她还没适应这种把自己往丑里打扮的节日，但尚蕾明白小事才能体现合作精神，为了合群和同事们有共同语言她下次一定参加。
万圣节是鬼节，在每年十月的最后一天。其实万圣节应说的是万圣夜，就是万圣节的前夜在。
在万圣节，无论大人孩子都会把自己装扮成自己喜欢的古灵精怪的样子。万圣节最快乐的是孩子们，特别是学龄前儿童绝对不容错过。孩子们可以跟着成年人戴上喜欢的面具，黑衣鬼神、持剑侠客、凯蒂猫。他们自由自在三五成群走街串巷，无论看到谁家的门前亮着灯都可以敲门进去要糖果。丰厚的战利品会让他们兴奋得一夜睡不着。
尚蕾来到雅格公寓，她好奇万圣节的氛围有意在小区里开车兜两圈。草丛里到处是雕刻有鼻子眼睛和嘴巴的南瓜灯，树木上挂着僵尸魔鬼巫婆精灵，大门厅里的角落是一堆干草搭成的洞穴，中间趴着狼一样的人型呲牙咧嘴露出刀子一样的长牙齿，好似要不速之客吓破胆。尚蕾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的20C。停车场的灯光不明亮，看过那么多鬼神，尚蕾突然感到地下停车场阴森森的，仿佛鬼神可以潜伏在任何角落，就像伽思文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她那样。一想到伽思文，她浑身哆嗦起来，她想给雅格打电话，但她立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她关闭发动机，没有立刻打开车门。她左右观察，没有发现异常。她准备从车里出来。一道亮光从远处越来越近，她待在车里，一会一男一女路过她的车。她从车里出来，跟在这两个人的后面。在电梯里，她给雅格发短信。
雅格的门没锁。尚蕾推开门，雅格光着上身从卫生间探出头示意尚蕾进来。
今天雅格安排的程序与往常不同，不是先有花烛宴而是先做爱。
尚蕾和雅格一起淋浴完，就被雅格抱到床上。雅格连序曲也省略掉，直接进入高潮。她们就像两只交配的宠物狗。
尚蕾肚子空空，等到雅格从后面拔出来，她就整个双腿贴在床上，她已经精疲力尽，她不想再动弹，她瘫软在床上。雅格抓过来一条毛巾被，盖在尚蕾身上。尚蕾搂住毛巾，背对着雅格。她闭上眼睛，她以为雅格会从后面抱着她。雅格从床上起身，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尚蕾又转过身，她听到淋浴间哗哗流水声，她把身体卷成一团，又转动身体脸朝向背离卫生间的方向。
雅格披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他看看床上，尚蕾还躺在那。他在衣橱里挑选一件白色新衬衫套在身上。
尚蕾听到卫生间的开门声，她没觉得雅格回到床上，尚蕾又把身体转过来。
尚蕾揉眼睛，看到雅格在穿西装，她迷迷糊糊地问：“你要离开?”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今天是万圣节我答应彼得去邻居Trick treat。”
“彼得？谁是彼得。”
“彼得是我四岁的儿子。”
尚蕾虚弱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注入能量，她嗖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你儿子？你有孩子？你不是一个人？你结婚了。”
“对。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尚蕾冷冷地说道。
“这在徒步俱乐部里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我也是属于俱乐部里的人，对我来说就是秘密。”尚蕾停顿一会，仿佛有东西卡在喉咙。“对，对于我来说我是。”
雅格看一下腕子上的劳力士表，不能让彼得错过万圣节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急匆匆地说道，“我现在没有时间。今天过后我再和你解释。”
“解释你刚才说的秘密？”尚蕾的语气里带有责备，带有愤怒。她不再说话，傻愣愣地盯着雅格。她不知道该不该劝雅格留下，她有没有资格让雅格留下来，她想不想让雅格留下来。
雅格走到门口，回头说道：“烤箱里有烤鸡腿。很抱歉不能陪你吃晚餐。”
“噢。”尚蕾似乎听到雅格的话，可这一声噢，又不像是对雅格的回答。她的脑袋就像膨胀的气球，空洞洞的里面只有气体。
雅格在门口迟疑一下又走回到尚蕾的床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尚蕾，“这是公寓的钥匙。”
尚蕾迟疑一下，她没有接。雅格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亲爱的。我必须得走了。我今晚争取回来。”
难道他本来就在与尚蕾谈一场无声的买卖。门钥匙掉在柜子上的一声响，就像拍卖行的小木槌子击在木板上。
这算是什么，是赠予？是契约？是承诺？雅格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尚蕾抓起钥匙朝门的方向用力扔过去，钥匙砸到门上，又弹回来掉在地板上。
尚蕾双手捶在席梦思床上，无论她如何用力，软绵绵的席梦思也没有剧烈地反弹。她后悔刚才为什么她不会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雅格揪回来。为什么她刚才是那样的矜持与冷静。难道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击得不知所措，还是她命中注定就该这样。
尚蕾转过身又盯视白色的墙壁。她刚进来时，雅格就匆匆忙忙地和她做爱，现在又匆匆忙忙地提上裤子离开。他换上新衬衫，打上领带，他又要在孩子面前再一次充当忙碌的父亲，回家陪儿子。雅格有孩子，孩子是他生活的动力与方向。原来他只不过把尚蕾当成一个解闷的性伴侣。
刚才雅格说他今晚可能回来，也可以不回来。他不回来他能去哪里，他一定有老婆，在节日的时候回家陪老婆。在老婆那里得不到他想要的他才会来找尚蕾。尚蕾不是任何人的性玩偶性工具，除了性需求，她更需要精神上的依托。雅格不是她的菜，雅格也休想再从她这里赚到便宜。
尚蕾胡乱地思想，她闭上眼，脑海来不知为啥出现她在Rouge Park徒步的情景。有两个驴友在橡木下，她隐约听到她们谈到雅格，谈论尚蕾是雅格的新女友。当尚蕾走近她们的时候，朝向尚蕾的女生伸手好像在阻止背对尚蕾的女生，两人的说话声嘎然而止。尚蕾当时匆忙地要追赶走在前面的贵妃，她没在意。今天她变得敏感，那些在路上见到的鬼魂一个一个出现在她的脑海。她把整个身体卷曲起来，膝盖抵住乳房，脑袋抵在双膝前。
她不是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的女人，她要的不是物资和金钱，她要的是爱，爱的承诺。婚姻是爱的承诺，与雅格的孩子相比尚蕾只不过是一种让雅格卸掉力比多和勾起雅格激情的导火索，调剂品。
她不能睡，不能在睡梦中被鬼魂撕裂。尚蕾坐起来，拽过床单搂在怀里。她发愣一会，下床走向浴室捡起自己的衣服。
她不能一个人睡在她不熟悉的地方，她不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