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一：心安即归处

爸妈：

 

夜里做梦，隐隐听见雨声。早起一看，果然下雨了。

 

雨下了一夜一天，时大时小，淅淅沥沥不肯停。我等到下午实在等不住了，打了伞出去走路。老三看见了问：“下雨呢，你一个人出去干嘛？”

 

就在小区里走走，应该没事吧？下雨人少，不正好吗？

 

走路是一回事，主要是门前的樱花刚开，梨花正盛，玉兰已近尾声。怕这场雨不停，春寒又至，再刮一场风吹落了春红，就辜负了好不容易盼来的花季。

 

因此，我执意要出门。好在虽然下着雨，倒不冷。我慢慢地走，时不时停下拍张照片，或发会儿呆。春雨细润，落到伞上悄无声息。只是鞋头慢慢洇湿了，凉了足尖。寂静里，很多诗词杂乱地浮上心头。我突然想起一位叫王飞红的大学同学。当时，大家都觉得她的名字好有诗意，什么“飞红万点”“乱红飞过秋千去”，“林花谢了春红”，“满地飞红雨”，“看姹紫嫣红开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等等，又浪漫又婉约又唯美，还柔肠百转，深情款款。

 

她自己偏不喜欢，撇着嘴说不好，太做作。此刻想来，她的不喜欢是有道理的。当然不是太做作，而是所有那些诗句，年轻的我们只看到了充满诗意的那句，却不曾理会过，或者说体会不到充满了叹息的另一句吧？不信你们看：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满地飞红雨。唤得春来，又送春归去。”

——“看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春花易逝，年华难留，愁绪无解，多么痛心，又多么无可奈何啊。

 

不过，年轻时候就是那样，只顾眼前看到的，不顾背后暗藏的。只看未来，不看归途。只图花红柳绿艳阳天，不懂烟雨蒙蒙春寒日。此刻，人到中年的我，独自在春雨中漫步。同样是乍暖还寒季节，倒没有李清照那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伤感。欣赏被雨涂成了黑色的树干，雨中微微低着头的花树，被春雨洗得碧绿发亮的嫩草，树间啁啾鸣叫的小鸟，抑或偶尔传来的犬吠，一两句从路旁人家漏出来小孩子的尖叫，都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满心欢喜。

 

“我生本无乡，心安即归处。”说的大约就是此刻的我，以及所有浪迹天涯，以他乡为己乡的人们吧？还好有心安。

 

即此，别惦记我，你们自己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