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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回国的1600老海归中有30多位是学音乐的。他们有三大特点:一,女性多于男性,大部分短期学习、深造,攻读学位的少;二,不管是学声乐还是器乐,回国后工作很好找,那时中国很欣赏这些“洋嗓子”;三,资产阶级味道重,反右和文革都是重点批斗对象。也有少数人,因为不够专业,后来去搞翻译、图书馆、行政等工作。所以严格讲,称他们当中一些人为“音乐家”很牵强。但回国时都以“归国留学生”相待,以后也享受“早期归国专家”待遇,所以就别较真儿了。
看过我的《老海归》系列的人都知道,我一般不多写老海归们的事迹,很少给老海归们戴红花。唱“爱国”高调、赞美成绩、戴红花是政府的事,我只写老海归们的遭遇和生活中的小故事。这些音乐家们也是这样,从谁说起呢?从最有名的说起吧,她应该就是张权。
张权没有出生在一个音乐环境中,父亲教私塾,母亲是个不识字的家庭妇女。她接触音乐是在小学,音乐老师给了她音乐的启蒙教育。她决心要学唱歌,却遭到全家人的反对,要她以后当医生。张权17岁那年不顾全家人反对,考上入杭州艺专声乐系。
在杭州艺专张权认识了未来的丈夫莫桂新。结婚后,辗转重庆,周恩来观看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抗战歌剧,非常欣赏。
1947年张权获得出国留学奖学金,当时已经是30出头的人了。在莫桂新的鼓励下,她告别了丈夫和两个女儿,一个人来到美国。为了生存,她当过保姆,图书馆管理员,宿舍清理工,还在柯达胶片公司打过工。她在纳萨瑞斯学院学习,成绩优秀,又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依斯特曼音乐学院,获得音乐硕士学位和歌剧独唱家证书。
1951年回国,与丈夫一起被分配到中央实验歌剧院。她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实力,成为全国花腔女高音第一把手。1956年在北京天桥剧场演出歌剧《茶花女》,一炮轰动了整个京城,是张权艺术的鼎盛时期,被誉为“东方茶花女”。剧中女主角薇奥列塔原来安排由某领导的夫人担任,但因为是陕北来的民歌手,力不从心,才由张权顶替。
也许有人记仇,1957年反右,大鸣大放,张权提意见被打成右派,遣送黑龙江安达劳动改造。周恩来知道了,要文化部长夏衍想办法。然后有三种说法,一种说张权劳改了几年,几经周折,1961年才被调到哈尔滨歌舞团;另一种说,哈尔滨市委负责人马楠接到夏衍指示,赶到哈尔滨车站,拦截从北京开往安达的火车,张权才有幸被留在哈尔滨。第三种说,张权被划为右派后,工资被降三级,指定在歌剧院接受监督劳动改造,清洗缝补演出服装等,穷困到去菜场捡菜帮子,后来被下放到哈尔滨歌舞团。
张权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只说“我被通知调到哈尔滨”,有领导在火车站迎接,坐着小轿车到市中心招待所。没说从哪儿到哈尔滨,也没提劳改。不过她说领导用牛奶接待她,在困难时期很珍贵,而且有四年没听到别人叫她“张权同志”了,让她泪水止不住往下滚落。可见她到哈尔滨不是57年,而是61年,劳改了四年。
不管哪种说法正确,张权离开北京以前,丈夫莫桂新已经遇难了。因“隐瞒历史”,“攻击肃反运动”,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兼右派”,关进北京三步桥监狱后,送往黑龙江兴凯湖农场劳改,不到三个月就病逝了。张权在黑龙江的日子是在极度痛苦中度过的。
人生有很多无奈,富有戏剧性、讽刺性。1962年张权还在黑龙江,还戴着右派帽子,周恩来提意要张权作为列席代表出席全国政协,并在政协礼堂与其他艺术家们举行了内部音乐会。在京期间,张权还在音乐学院礼堂举办了自己的公开独唱音乐会,演唱的第一首歌是《美酒献给毛主席》。
此后,张权的右派帽子被摘掉。不久文革的急风暴雨又冲击了她。她在回忆录中只有这样简短的记述,“我想,这场革命不是我一个人的灾难,我也不想过多地述说了。起初,我曾感到绝望,但经历了十几次抄家,几十次批斗和被踢打得几乎致残之后,我终于习惯了,世上最耐磨的的确是人的血肉之躯。”
在黑龙江17年后,1978年张权回到了北京。她心中一直怀念丈夫莫桂新,友人多次要帮她重新组织家庭,她都婉言谢绝。1987年张权查出患癌症,1993年去世,享年74岁。北京西什库天主教堂为张权和莫桂新举行追思弥撒,没有遗体告别仪式。他们的婚礼当年就是在教堂举行的。张权的遗体和丈夫的遗物一起火化,合葬于北京西郊的天主教墓地。
https://zh.m.wikipedia.org/wiki/莫桂新
莫桂新死后被草草埋葬在一个土丘上,只插上了一块土牌,上面写着:“劳动教养分子莫桂新”。用不了多久连这块木牌也消失了。他身后只留下一块手表和一块蜡染的花土布,其中包含着一个音乐家对人间全部的爱,对生活全部的信念。正是音乐家的大好年华。
同期在民族文化宫也演出,几个同学蹬自行车去。完后回校东南校门(靠海淀)已关,翻墙进去。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