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留学生出国前就已成家立业,他们告别妻子儿女飘洋过海去深造。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在异国他乡久留,回国也没有“建设社会主义”的宏图大志,思念家人是他们回国的唯一动机。甘培根(加州太平洋大学研究生)的家人回忆,当时他从海外归来,主要担心的是政权更迭中妻子康力和女儿的命运,并非像一些人美化的那样要报效新中国。不幸的是他被打成了右派,在北大荒劳改时残了一条腿。30岁的彭司勋1950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硕士学位,立即加入了“积极响应”的回国浪潮,但承认回国的主要原因是思念妻子陈梅兰和儿女。黄西出国时已经46岁了,告别妻子和四个孩子赴美,1950年获得丹佛大学博士学位,马上回国是在情理之中(回国同一年被捕入狱,1954年才无罪释放)。其他一些人在做回国决定时,“思念家人”只是众多砝码之一。
林一1947年告别妻子何茂英赴美,1950年获宾夕法尼亚大学化学博士。但他没有马上回国,他先在阿尔布赖特学院当副教授一年,然后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做助理研究员一年,最后在一个制药公司四年,担任高级化学专家,项目负责人。也许他是个爱事业过于爱家的人,但毕竟于1957年回国了。
法国里昂大学天体物理博士程茂兰告别妻子女儿,在法国一呆就是32年,获得法国科学骑士勋章,最后还是于1957年回国了。他是思念家人,还是响应号召,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他在法国积劳成疾,患过肺结核,回国后三年突发半身不遂。
据统计,在回国的留学生中,有110多人是告别妻子儿女或未婚妻出国,若干年后回国与她们团圆的,比如中国科学院院士汪闻韶、毛汉礼、谢家麟、朱亚杰、熊庆来等,他们是有情感、有良心的人,该回去就回去,不必动员。也有告别丈夫的,比如女高音张权,告别丈夫莫桂新和两个孩子赴美,在依斯特曼音乐学校获硕士后回国。还有黄有稜、乐以成、吴乐懿、汤汉芬等,都是告别丈夫出国留学,在那个年代更是难能可贵的。
爱情是很强的催化剂,可以让一个很复杂的回国问题变得很简单。很多人出国以前就已经有了相好,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要回国。徐躬耦1947年赴英留学前就和潘朝艳订婚了,在国外念书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心上人,1950年一毕业就回国结婚。周宜妙出身资本家,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1946年全家人移民美国。她的高中同学莫三球不断给她写信,宣传国内新气象。周宜妙在田纳西大学拿到医学博士后,虽早已是美国公民,美国也开始禁止医生回国,她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决意要回国,最终与心上人成亲。
打着光棍出国的没有娇妻等候,许多人拿到学位后都是三十开外的人了,在留学生群里没找到对得上眼的姑娘,心里难免痒痒,要回国娶媳妇。明尼苏达大学博士江永(现定居美国),在明尼苏达大学校刊上发表回忆文章说,他1950年回国的唯一目的是想结婚。有些人运气不错,留学期间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在哈佛大学读博士的党员浦寿山没想到在同一所学校读博士的女生陈秀煐也是党员,两人一拍即合(透露身份,违犯纪律)。九叶派诗人郑敏在布朗大学读完文学硕士后,到伊利诺伊大学申请博士预科,遇到31岁的念电机的童诗白,两个月后闪电结婚。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念法律的罗应荣想去约会,可是没有像样的衣服,就跟同学何炳棣借了一件花呢上装,结果还是没带来好运,回国后才与钱钟书的堂妹钱蕴若成婚。程京回国时已经35了,因过不了思想改造关,患上精神分裂症,影响了工作和生活,终身未娶。向近敏出国时已经32了,在美国又过了5年单身生活,回国后希望 “婚姻问题依情况解决”。季麟征也是这样,回国目的是“为人民服务,省亲,立家”。
两弹元勋师昌绪回国时也都37岁了,回国前接受《波士顿环球报》采访时说,我回国的目的是“想挑一个媳妇”。在麦卡锡反共时期,为了不引起FBI的注意,这个回答或许是上策。1955年回国后,由周恩来做媒,师昌绪与郭蕴宜喜结连理。
能让周恩来做媒的人可不多,自己回国能找个真心相爱的姑娘过一辈子就行了。在威斯康星大学攻读农业的张堂恒就是这么想的,回国后在中国茶叶公司任职,认识了朱良沄,两人决定要结婚。可是朱良沄遭到领导警告,“不要和这个人来往”,她不明白领导的意思,人家是爱国才回来的啊!结婚后三个月,朱良沄被抓,一纸公文放在她面前:身为国家工作人员,盗窃国家机密,监禁八年,刑期从1950年9月20日算起。长话短说,他们的爱情经受住了考验,“我们相互爱着、信任着、支撑着。我们熬过来了”。
要是回国后能找个海归姑娘岂不是天仙配?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唐有祺就是这样的幸运儿。唐有祺回国时已经三十一岁了,经人介绍,认识了在美国留学两年,又在英国留学两年的张丽珠,一年后结为伉俪。匹兹堡大学博士余国琮运气也不错,回国一年后就认识了刚回国的梁曼娟,几个月后即成眷属。张钦楠是留学生中最年轻的地下党,回国时二十刚出头,大概没急着找媳妇,可是媳妇却找到了他,是比他早一年回国的杨友鸿。
谈镐生在美国20年,获康奈尔大学航空博士,事业上一帆风顺,成绩突出,被列入《美国科学家名人录》。可是始终没有一位女士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因为他有个苛刻的条件,“你愿意跟我回中国去吗?”。最后他还是单身,1965年50岁才回国。一回去就被扣上“特嫌”的帽子,对象的事就更难办了。幸亏有好心人,把40多岁的“军阀小姐”邓团子介绍给他,二人携手相伴共度坎坷,谱写人生新公式:“特嫌”+“军阀小姐”= 美满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