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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我的文革十年(3)顺江东流去上海,乘车南下到广州

(2025-05-23 13:52:30) 下一个

三、我的文革十年(3)顺江东流去上海,乘车南下到广州

自从1966年9月5日关于大串联的《通知》发表后,全国各大学的学生和各地的中学生纷纷免费乘坐火车或轮船,及各地公交车,涌向北京去看天安门,去参加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活动,然后,再到外地去串联。全国性的大串联活动迅速发展起来。我们学校革委会的成员和部分红卫兵骨干,承担了接待各地来武汉串联的红卫兵的任务,按上级指示,学校免费提供外地红卫兵的食宿。

后来,周恩来总理发表讲话,说冬天来临,气候恶劣,希望红卫兵等来年“春暖花开”时再外出串联。尽管中共中央、国务院三令五申停止大串联,并明确规定12月20日以后不再提供免费乘坐火车、轮船、汽车;从12月1日各地政府不再给串联的外地学生提供免费食宿。当时,夏国林和我都觉得亏欠了红卫兵的骨干们,他们一直坚持在学校负责接待外地红卫兵,没有外出串联。我们要趁这段停止接待外地红卫兵的时间,让大家抓紧时间,争取在12月20日停止大串联之前,哪怕跑一两个大城市看看也好。

1966年11月底,住在汉口的同学,好不容易弄到几张大客轮“东方红”的船票。我们上船一看,基本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串联的大学和中学学生。白天,船上革命歌曲此起彼伏,欢声笑语随着江水向东流去。晚上,三三两两在船边扶栏看两岸流动的夜景,尽管只能看到远处的点点灯光如同当时农村的油灯一样昏暗,也难掩饰学生们激动兴奋的心情,毕竟大家大多都是第一次独自远行。

如果不是大串联,哪个家长有钱让学生走南闯北?我家住在武昌火车站旁边,从早到晚只见南来北往的火车轰鸣而过,不知坐火车的滋味;偶尔坐轮渡往返汉口武昌,看到“东方红”大客轮上走动的人们,梦想哪天自己也可以坐它顺江而下该是多么好玩啊!

没有想到梦想成真来得这么快,令人来不及回味。船到上海码头,沿江边走到外滩,去南京路看看。还在读高中时就知道南京路上“好八连”,而且在湖北剧场看过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表现的就说南京路上的好八连的事迹。当我们走在人流如潮的南京路上,那感觉与走在我们汉口的江汉路上也差不多,只不过南京路上的高楼大厦更多更高而已。

当年高考也曾填报过上海交大,于是去那里看看校容校貌,结果看到的是满园的大字报。

两天后,乘船返回武汉。

船过有小汉口之称的武穴后不久,看到船的扶栏边,有很多人围观,只见一位不知来自哪里的女红卫兵,坐在那里手捧一尊头被碰破了一点点的毛主席的石膏雕像,满脸难受之情,不知所措。围观者七嘴八舌,言不及义。一位男红卫兵走过去,一口标准的武汉普通话对她说:“我‘请’伟大领袖毛主席可以吗?”一个“请”字,表明对毛主席的“个人崇拜”已经深入人心了!那时已经不允许对毛主席的雕像、画像、《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等,说‘给、要、买、卖’等词,必须用此尊称!

女红卫兵不知怎么回答,双手把那尊破了头的雕像,非常虔诚地举起来。男红卫兵双手接过去,走到扶栏边,高声说:“请伟大舵手毛主席继续畅游长江吧!带着我们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吧!”说完,就把那尊雕像扔到长江里了。围观者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没有一个人哪怕说一个字“好!”

人们都静静地散去了,女红卫兵如释重负,满眼谢意看着那位热心助人的男红卫兵远去的背影。

这一幕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至今快六十年了,难以忘怀!我不知道那位勇敢而机智的红卫兵是那个学校的,更无从知晓他的人生经历,但他的言行给予我思想上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让我想起了高中《语文》鲁迅的《为了忘却的纪念》中的“可是在中国,那时是确无写处的,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

从上海回武汉休息几天后,我们又急急忙忙南下去广州。我们到广州时,各中小学红卫兵串联接待站全部关闭,除了乘车免费外,食宿都要收费。好在我们短训班的学生每个月有十三元五角伙食费,我们出发前,在总务处领了两个月的伙食费,足够付两天的食宿费了。

广州大小餐馆当时还保持着先吃后付钱的传统。

有一天,我们在一条河边的小餐馆的二楼吃饭,现在记不清是一条什么街了,但记得那个餐馆的格局:店面大门朝街,收银台在一楼进门处,吃饭的客人坐楼上楼下自便,二楼朝河边的窗户下面就是河水。我们上楼坐在靠窗边一张桌,那个店的服务员不多,吃完饭结账,要等服务员来清点各种不同规格的盘子的数量,然后写单,到楼下收银台买单。

坐在窗边的我们,突然听到窗外河水上传来“啪”的一声,一二分钟后,又传来一声“啪”,循声看到,是从旁边的窗户扔下的盘子落水的声音!原来,那桌的几个外地学生模样的食客,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逃单!我相信,除了我们这桌的几个人看见了之外,还有人也看见了。但是,出门在外莫管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古训,让见者禁声,让小人得逞。只能慨叹那几个小人实在是缺乏好的家教,古训“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应该广而告之。

“大串联”期间,两次上北京,都是组织上安排的;东到上海,南下广州是自己决定的,为什么选这两个地方呢?当时,“大上海”之名如雷贯耳,去广州则是因为冬天南方不冷吧!这只是表象,也许是“宿命”吧!我在80岁的今天,回首往事,才知道,且相信“宿命积福应,闻经若玉亲”。

【附录】夏国林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实在没有想到,老同学张思斗今晨微信告诉我,夏国林因病与袁老爷爷(2022年1月22日袁隆平与世长辞)同一天去世了。怎不叫我痛上加痛啊!

我与国林相识于湖北省实验师范学校(以下简称“省实师”)。当年实师由高中部、幼师部、短训班三部分组成。国林是高中66届的学生,我是短训语文(2)班的,素昧平生,互不相识。

1966年5月16日,我们语文二班的十多个同学,在武汉市22中实习,原本实习结束时回校分配工作单位的。突然接到学校紧急通知,立即回校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省实师要成立“文化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由三部分学生代表组成。我们短训部六个语文班六个数学班,我是唯一被“选”为校革委会的委员,其他十几个委员都是高中部和幼师部的学生。大概是因为短训班其他同学的家庭成分确实复杂,可能我是“矮子里面的将军”,尽管我那“不宜录取”的档案还在学校档案室,也只好让我去滥竽充数了,被选为“革委会”的委员。当时我也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还没有从高考名落孙山的苦闷中解脱,就被裹挟到“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中了。

第一次革委会开会分工,也许大家觉得我是语文班的,应该是有“文化”的,所以让我当宣传委员,夏国林是学校党总支书记李如璞指定的主任,李书记说,夏国林的祖父、父亲都是工人阶级出身,他本人是毕业班的团支部书记,政治表现和学习成绩都很好,是学生党员培养对象之一。

学校给我们革委会一个大套间办公室,就在行政办公楼二楼东边,夏国林和我常在里面办公。从此,我们两人就形影不离了。

文化大革命初期,各单位都是大量转抄“大字报”,就像现在微信刷屏一样。即使有什么看法,也没有几个人写大字报表达出来。随着“运动”的深入,逐步触及到学校的一些事情,就开始形成“保皇派”和“造反派”两派。各学校的两派组成武汉市大、中学的“红卫兵”,是“保皇派”,贬称“三字兵”,“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是全市红卫兵第二司令部,“造反派”,自封“钢二司”,与武汉市产业工人造反派成立的“钢工总”,是武汉造反派的主力军。

“运动”越深入,两派斗争越激烈。武汉“720”事件之前,保皇派得势,造反派受压;“720”之后,造反派有中央文革支持,翻身当家做主人。实师“钢二司”发出“一号通缉令”,通缉夏国林和李培永。于是,我们十几个“红卫兵”,在夏国林的带领下,乘坐郧阳军分区司令员派来的两辆北京吉普,到当时交通闭塞的鄂西北郧阳去避一避风头。当时那位司令员与夏国林高中同班同学的父亲是亲密战友。

吉普车在通往郧阳的省道上疾驰,过了丹江口之后,进入郧阳地区山道了。突然一个急刹车,对面过来的一辆大车停在我们前行的车道上,司机下车问那位大车老司机:“老师傅,您的车坏了吗?”

老司机说:“小伙子,我的车没有坏,是你的车坏了呀!你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车轮吧!可能是车轮出了问题,如不小心,很可能翻车到山下去了。”

我们的司机急忙下车查看,果然是前车轮的几个螺丝松动了。如果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从对面发现吉普车行车状态不正常,及时果断堵住我们的车,我们这车人的下场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两位司机小伙子在老师傅的指导下,修好了车。我们再三感谢老师傅救命之恩后,于当晚赶到郧阳。

当时的郧阳县城依山傍水,民风朴实。我们住的军分区招待所在县城边的山腰上,地势较高,郧阳地区专署和县政府在县城中心,整个县城不大,半天时间就逛完了。

我们住下不久,军分区那位司令来招待所接见我们,嘱咐我们不要乱跑,不要乱说,在这里好好休息。其实,哪能休息,当时全中国哪里没有两派在斗?只不过山城交通、信息比较闭塞而已,武汉市的信息传到这里一般在十天半月之后。

后来,我们发现郧阳中学就在军分区招待所旁边,郧阳中学的学生也象武汉的学校一样,两派斗得不亦乐乎。我们去学校找到军分区支持的那一派学生的头儿,他叫阮长华。我们就和阮长华他们一起,参加当地的“文化大革命”。记得当时有对立派的学生要批斗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王文波,我们立即请王文波书记与我们一起住在军分区招待所,凭我们是大武汉来的“造反派”,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武汉是哪一派,就不敢来找王文波书记了。

“文化大革命”发展到后来,“造反派”开始冲击解放军领导机关,抢夺解放军的枪支。郧阳军分区也不例外,有一天晚上,军分区器械库的枪,眼看就要被另一派学生抢走了的时候,阮长华带领一批学生先下手把军分区的枪搬到学校来了。我们十几个武汉去的同学,听从夏国林的指挥,都没有参加“行动”。

那时,参加抢枪的学生都不懂如何使用枪支。有一位从郧阳中学毕业考到武汉华中农学院,又回到家乡造反的同学,名叫吴文学,有一次,我们一起乘吉普车从郧阳到房山县去,当车开到一座大山的山腰时,吴文学要司机停车,他要下车打枪玩。他拿出手枪,我和夏国林几个人围着看他摆弄,当时,我正好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的枪口正对着我,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华师一附中郎君诗校长,在一次民兵训练时的讲话,他说:“长枪朝天,短枪朝地,枪口对人,三天禁闭”,我赶忙转到吴文学的背后,刚站定,“砰”的一声,子弹射到他对面的山石上,我在惊吓之余,庆幸自己躲过一次灭顶之灾,从心里感谢我的老校长!感谢他教给我的那段顺口溜,救了我一命!

(2010年华中师大一附中六十周年校庆时,我在母校汤逊湖新校区拜见精神矍铄的耄耋之年的郎校长,感谢老校长的救命之恩!)

夏国林在旁边拍者我的肩膀说:“培永啊,幸好你转得及时啊!不然,我回武汉怎么向你的父母亲交代啊!”

国林老弟啊!我们在郧阳避难的日日夜夜恍如昨天,退休后,我们多次相约再去郧阳看看退休的农行行长阮长华,总是因为我的原因未能成行,留下终生遗憾!

我们感到非常难过的是,你还是那样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你的小儿子告诉张思斗,说你在弥留之际,嘱咐他:“我走后一切从简,等丧事办完后再告诉那些老朋友们!他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不要为我来告别了。我心里永远有他们,他们心里也永远不会忘记我的!”

夏国林,我们曾经与你走过那十年的兄弟姐妹愿你在天堂再没有病痛!李培永、张思斗、魏人民、杨俊杰、李鲁峰、柯凡清、王凯华、夏政文、程克安、张菊香、涂桂珍、马兰绪、周燕云等祝你一路走好!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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