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垦中学十年(2424)弹指挥间三十年,练笔往事犹在线【之二】
张晓梅三十年前是高一(6)班同学们公认的学霸,她的初中三年也是在农垦中学读的,班主任是我们语文组的潘华老师,潘老师深情地说:“她离开垦中后我就见过她一次,她是我的众多学生中学业优秀,又漂亮又温和谦逊,非常招人喜欢的一个!”1993年高考成绩非常优秀,但是,当年政策规定必须在高考成绩公布之前报志愿。因此,报志愿时,估计自己的考试分数是决定未来能否被录取的关键。她非常谨慎地选择了国际关系学院。后来公布的分数,她报北大也可以被录取。这次,我请符文峰同学在群里号召大家找出自己的练笔本,挑选自己觉得最能反映当年高中生活的练笔文发给我。她第一个拍照发来五六篇,后来又帮我转成Word文档。原来,她的高中练笔本保存完好一直带在身边。她保存完好的三十年前的练笔本,就是语文教改成功的见证。
(垦中高一六班毕业二十周年回母校聚会时,张晓梅与班长王峰合影)
我自从1982年执教人教社分编型改革教材《作文·汉语》(1986年修订后定名《写作》)之后,后来即使用综合型《语文》课本,都严格要求学生一定要坚持课外练笔。
许多老师觉得两周一次的课内作文,都批改不完 ,哪有时间再去批改每周三篇练笔文?
可见,教师只有更新教学观念,改革教学方法,才能适应学生成长的需要。1982年1月25日,叶圣陶老先生给上海《语文学习》杂志编辑范守纲的回信中,再三指出“作文就是说话,是用笔说话”,而且明确提出了“说话内容和要求”,还说“作文命题很重要”,特别强调“作文评改方法要改革”,最后一针见血地指出“讲深讲透与精批细改一样,学生吃亏”。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华中师大一附中资深语文教师汪厚铎先生负责指导我进行语文教材改革。汪老师非常赞成叶老的教学理念,一堂语文课,怎么可能“讲深讲透”?作文“精批细改”学生吃亏,老师吃力不讨好!
汪老师告诉我:“上公开课与平时上课要两样处理,当断则断,不要在枝节问题上浪费时间,再就是紧扣时间安排,不要轻易耽误时间。”一周后,为武钢三中来听课的老师们上了一节《想和做》的公开课。汪老师课前与我一起备课,设计教案。针对上次公开课存在的问题,汪老师一再强调在掌握时间时,宁可多几分钟,切不可安排太紧。教学目的单一化,不要面面俱到。
他陪外校老师听课后,肯定这是一堂启发式的课,基本上达到了张志公先生“讲台上下融为一体”的要求。
1984年12月14日,上午,教研组长吴六林老师让我和汪老师商量一下12月17日大型公开课《孔乙己》的事情。届时来听课的,有200左右华师大中文系的见习生,还有各地来的近百位语文老师。
吴老师再三叮嘱,一定要认真研究一下教案。
汪老师说:“教案没有什么看头了,关键是要在课堂上发挥已经养成的好作风。”因此,他又谈到:“我认为我们的初中语文教改实验基本成功,有两大突破。一是课堂教学搞活了,这有两个经验要总结,首先是培养了学生的好习惯;再就是教学民主作风好。二是作文教学可称是最大的成功经验,老师基本上从作文堆中爬出来了。说成功是因为学生未由于教师不批改作文而无兴趣,另外,学生写作能力的提高是最有说服力的。”
教师不批改课内作文,是因为实验教材《作文·汉语》明确要求,学生完成课内作文之后,教师要指导学生“自改”和“互改”。我调到农垦中学后,从第一次课内作文训练开始,就要求学生“自改”和“互改”。
同时严格要求学生每周至少写三篇课外练笔文,每周一早自习请语文课代表把全班学生的练笔本送到办公室,一天时间看完,当天晚自习发给学生继续写。我浏览时,文章写得一般的就批一个字“阅”和时间;写得比较好的,抓住文章特点批一两句话,然后请课代表和学习委员督促那些学生自己再修改誊抄交给他们或张贴在教室后面,或装订成册给大家传阅。一句话,要求学生养成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明白无误地告诉学生:“娘懒女儿勤”,我这个“懒娘”勤动口,你们都要勤动脑和手。
下面是张晓梅同学自己从三十年前的《练笔本》中选的几篇课外练笔文,每一篇都记录了她和同学们的高中生活,都是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让读者仿佛看到那些少男少女当年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既有快乐的“野炊”,也有抵御台风的辛苦之夜;既有自己经受教学改革痛苦经历,也有抨击教改中的保守思想和行为。文章短小精悍,中心突出,语言流畅,的确是“我手写我心中言,真情实感动人颜”!
一、口语训练
新学期开始了。李老师出个新花样,要求全班同学每四人一组,在每堂语文课上课之前五分钟,上台讲演,进行口语训练。
是啊,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不结巴,不紧张,对一个人多么重要。未来的社会,需要口才好,能说会道的人,能向陌生人,陌生单位推销自己的人。一个人才学再好,面试时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人家怎能相信你的才学,怎能录用你,而你又怎能在适合自己的单位发挥才能,学以致用呢。所以在当学生的时候,应当有意识地训练“会说话”的能力,为将来作准备。李老师这种强制性的训练,我们没有理由不接受。
讲演的要求是“声音大,吐字清,有表情”。要做到这三点,首先要不紧张。当一个人紧张得手脚发抖,张嘴却不能吐出一个字,怎能做到“声音大,吐字请,有表情”呢,所以,讲演前要努力克服紧张的情绪。紧张,势必导致讲演的失败。
有个笑话发生在我身上。别看我平时说话伶牙俐齿,却最怕上讲台,上去了,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尽出详相。第一小组上讲台讲演的时候,我在下面不知冷还是替人紧张,脚一直抖得厉害。我心中暗暗祈祷,轮到我上台讲演那天,最好阳光普照,否则,我腿发抖,声音发颤,叫我怎办哟。你瞧,紧张的威力多大。
但愿通过这次口语训练,我在公众场合说话的能力如日常生活中般伶牙俐齿。
李老师评语: “肯定行!很好!” 92. 2·23
二、“演说”
按规定,摸到黑牌的得上台去演说。我的命运不佳,竟摸到黑牌。心里顿时慌慌的。这一辈子还不曾领会过演说的滋味是什么,今天倒能够尝尝了。
心里打好的底稿是“当老师提问我的时候”,不料却倒霉得很,我们组的符文峰也讲这个题目。下个应该到我了,可是我还能讲这个题目吗?没人能告诉我。我非常无助地被掌声推上讲台,面对着全班五十二张脸,我结结巴巴地“演说”道:“我······我想,我······还是讲咱咱们班男女同学的关系吧。我觉得······我觉得我们班男女同学之间非常······非常地······”讲到这里,我的喉咙象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上帝,我的思维象被堵住了一样,“非常”下面那个词怎么也想不出来。一阵难堪的寂静。霎那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沮丧涌上心头,我知道,我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我一下子就跑下讲台,奔向我的座位。“演说”也就到此结束了。那几声稀疏的掌声是在嘲笑我罢,因为它们在我听来是多么的刺耳,我宁愿悄无声息。
我讨厌自己的虚伪。我朝每个人微笑着,以显示自己对那番一句话都不到的“演说”“满不在乎”,其时自己心中早已伤心不已,悔恨也已不在千回之下。长着一张嘴却不能侃侃而谈,那么尽管我很会写,又能有什么用呢?此刻我希望自己是个只能用笔交谈的哑巴!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次的“演说”——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回演说。
李老师评语: “相信你会成功的,失败是成功之母!” 1991.1.7
三、野炊
带着“咣咣”作响的炊具,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桂林洋农场海边。12月的海毕竟和四月湛蓝的海不同,海风很大,吹散了我们的头发,浅灰色的海天相连成一线,苍苍茫茫。
匆匆望了我们的老朋友——桂林洋之海一眼,我们便立刻投入野炊的准备工作去。因为我穿着袜子,不好弄湿,大家便派我切菜,她们洗菜及锅碗瓢盆。我连菜刀都没摸过,哪会切菜?但终于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蔬菜不用学也是会切的,然而那一大块猪肉却让我发愁,不知从何下手。我想了想,学着爸爸的样子,笨拙地操着菜刀,先把大块肉割成几块,再一块一块地切成片,速度慢得像蜗牛一般,笨得可以。“这就是平日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结果”,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并决心今后再也不做家庭的寄生虫了。
最有趣的,就是大家在一块儿炒菜。男孩子们终于有些“良心发现”,觉得不应该任何事都由女孩子做,就争着炒菜。陈志明最先抢着锅铲,当然由他掌勺。你瞧他,两腿一叉,挥着铲子,呼这个倒油,叫那个加水,一副活灵活现的厨师样;万里可能因为当不了掌勺师父而懊恼着,便自封为陈志明的“顾问”,操着一双筷子亲临“指导”,还要不停地往锅里夹菜吃,看看熟没有,淡不淡,很尽“顾问”的职责;立洵烧火不好好烧,松叶掉进锅里,当菜炒了;吴芳一直耽心锅会爆,站得远远地往锅里扔蒜头,还要惊叫两声,气得人直瞪眼;林明政吵吵嚷嚷要去守炒好的菜,这个贪吃猫!而我这个“端盒子的姑娘”,往往也被手里端着的美味佳倄诱惑,偷偷地品尝一下,唔,真香呀。
开饭了,我们围着色香味齐全的饭菜席地而坐,放开肚皮大吃大喝。陈志明建议我们干杯,七只盆“呯”地碰在一块,再各自望一眼杯中美酒——饭呀,汤呀,可可可乐呀,而哑然失笑。
你瞧,我们玩得多开心!
91. 12. 8
四、“飓风行动”
星期六,中午。宿舍成员聚在一块吃饭。“哎,你们看了刘家华那篇《吃田螺》没有?”不知谁问。
“看了。怎么?”
“吃过炒田螺沒有?”
大家纷纷摇头,只有雪芬但笑不语。生香推了她一把问:“莫非你吃过?”
“我家炒过一回。”雪芬笑着说。“那我们去你家炒田螺吃。”生香提议。
“去呗,我爸上次问我干嘛不带同学到家里玩呢。”
说去就去,下午一放学大家就出发了。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我说:“雪芬,这么多人,你爸妈会不会晕过去。”何芳抢着说:“那我们就一个一个溜进去。”大家都笑了。“做贼么,溜进去。”后面不知谁嘟哝:“说干就干,这是不是我们班的特点?上次野饮也是这样。这算什么行动?”“飓风行动。”何芳接口道。
我们的到来,使得雪芬父母措手不及。他们又是买菜,又是做饭,忙得不可开交。招待我们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后,雪芬妈妈又忙着炒田螺,我们则在客厅里摩拳擦手地等着。田螺端上来了,大家一拥而上。啊,真香啊,炒田螺果真好吃,香香的,辣辣的,噙在口里都舍不得下咽。连那田螺壳都香喷喷的,惹人用舌头去舔一舔。这一次吃田螺,难忘。
告别雪芬一家出来,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愉快地走,嘻嘻地笑声揉进习习的晚风中。周末的“飓风行动”就此结束了。我迷糊地想着:学就专心致志地学,玩就该痛痛快快地玩,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心血来潮,真好!
五、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人们总是按班就部地进行着,千年的传统教育和方法左右着人们的思想,一旦有人稍微偏离“传统”,那些古老的卫道士们马上跳出来,或指责,或阻挠,各种流言蛮语纷涌而来,让人的一团热血顿时冰冻。此时,有的人退缩了,又回到“传统”中去;而有的人,在对自己的正确认识上,相信自己的观点、做法是对的,就矢志不移地坚持到底,最后胜利总是属于他的。这是所有敢于破除陈腐传统者和改革者所应具有的精神——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面对着种种尖锐的批评,总是令人灰心的。其实不必这样。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对,就不怕别人怎么说,就应该坦然处之。有一句话就说得很好:“不要为尖锐的批评而感到生气,真理总是不合口味的。”是啊,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它不符合大多数反对派的口味,他们压抑它,不让它出现。掌握真理的人们,就应该勇敢地捍卫真理,破除千载不变的古说,使真理成为大众的真理。为维护“太阳中心学说”而曾被叫嚣着“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教皇烧死的布鲁诺,就是这样的一个勇士。可见,走自己的路,就要有抵御别人“说”的勇力,就要有坚持自己正确的“说”和“做”的勇气,让别人去说。
当然,如果别人的意见是对的,琢磨起来有道理的,而自己的路又是不那么正确的,此时,别人的“说”还是要听取的,自己的路也还是得纠正纠正一下。
现在,有些老师想改进教学方法,各种非议就来了:“上文言文课,让学生读几遍就行了吗?字、词等怎么办呢?喳,喳,喳。”改变一下教统的教学方法就有人想不通,受不了。事实上,正是反复地诵读,加深了同学们对课文的整体理解,无形中也就促进对字词的理解,印象反而深刻。生字难词问问老师,查查工具书,即可解决,为什么非得在课堂上讲不可呢?为什么非得按老一套来不可呢?真是“孔夫子”。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李老师评语: 很好!抄来交给我!1991.10.12
六、台风之夜
七、八月份是海南多台风的季节。台风恣意地在岛上横行霸道,肆虐而猖狂。每次刮台风都是一场灾难,人们对它真是深痛恶绝。
刚开学没两天,学校就广播台风要来了,要大家做好防备工作。宿舍那两扇破窗,真是我们的隐患,学校不来修,又叫我们怎么预防?下雨天已经叫我们吃尽了苦头,何况是台风?
我们没有硬纸皮,只得把宝贝似的一张破席子拿出来,悬在窗栏上,从上头垂下来,用图钉钉住,来挡风遮雨。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满耳的呼呼风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上帝保佑,席子可千万别掉下来呀。“咣咣咣”几声巨响,吓得大家全部从床上爬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事?席子这么一大片地在飞舞着。原来席子被风掀开了,掉落的图钉也不知刮到什么地方去了,风和雨疯也似地从破窗里灌进来,窗台上的盆和口杯被吹落在地上,“咣咣咣”地滚了满地都是。
我跟何芳跳下床来使劲地顶着席子,不敢松开,怎么办哪,总不能这么顶到天亮,因为那时才凌晨一点钟。我们俩求援似地望了望站在身后的宿舍成员。其中一个说:“得把席子固定下来。”于是大家就开始行动了,这个拿手电筒,那个拿蝇子,这个绑,那个顶,没有棍子,就把扫把绑上去。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把席子固定好,然后再在外面绑上一层油布。干完这一切,大家才筋疲力尽地再上床去睡。
何芳和春花的床打湿了,不能再睡,就把被子等往别人床上一搬,合铺睡。留下上铺靠窗的我和雪芬还在跟台风苦斗。我在蚊帐里把雨伞一撑,缩在底下睡。雪芬更干脆,用油布把自己一裹,什么都不再去管了。
风和雨钻过所有能钻过的缝隙,透过蚊帐,吹拂在脸上,凉浸浸的,真不是滋味呀。
后半夜,风刮得更猛烈了。两扇没有插栓的破窗虽然用绳子绑住了,却又被风扯断,弹过来弹过去,“哗啦啦”,唯一剩下的几块玻璃也全被震破,幸而有席子挡着。而另一扇没有席子挡着的好窗,玻璃也被吹破了一块,风和雨呼呼地往里灌。大家都不再去理它,吹吧,尽管吹吧,我们都累了。
宿舍简直成了汪洋大海,床是浮在海上的五艘小船,船上载着已无力抗争的疲倦的我们。
天亮了,台风之夜已成为一个过去的梦。而我们,吃了台风这么一个大苦头后,真是谈风色变,只差没有“瑟瑟发抖”了。我想,我们大伙儿的惊悸,只有窗户全被修好的那一天,才能渐渐被抚平。
李老师评语: 已向学校有关方面反映了,相信会很快解决的!
199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