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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帽,巧妙帽

(2022-05-30 12:23:35) 下一个

多年前,LG独自一人回偏僻的老家探亲。回来之后,偶尔聊起他家乡的情况,LG突然问我:“那个像橘子汁的饮料,是叫高cheng,还是高deng?”我很吃惊他居然问这种问题。当然是高橙啦,怎么会是高登?!

LG说他回到老家,村里的亲朋好友请客吃饭,酒席上不仅有酒更有一种橘黄色的饮料,当大家口口声声叫它”高deng“的时候,LG声称那个饮料叫高“cheng”。所有的乡亲都乐了:饮料瓶上明明白白写着"高橙",没看见?看见没?那叫"deng"!应该是“高登“!人家供销社的人说这是"高登",人家可是见识的多了。大家笑话LG,亏你还念过书呢,连个“高登”都不知道。

无语,酒过几寻之后,在乡亲们"高登,高登"的呼叫中,LG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个饮料到底是高橙还是高登了。

母亲和我讲起文革中的亲历:有一次车间开会,书记念报纸,当他念到”我们要摘掉搞资本主义复辟的XXX的乌纱帽“时,他是这样念的"我们要摘掉搞资本主义复辟的XXX的巧妙帽"。

书记是东北人,无产阶级,没文化,文革中靠打砸抢爬上书记的位置,同是东北人的母亲跟我解释,书记把"乌"字看成"鸟"字了。

东北人把鸟叫”家雀“,雀在东北人的发音叫”qiao”(巧),所以”乌“字在书记的口中就成了”巧“,至于为什么”纱“字在他口中成了”妙“,母亲冷笑着说,他居然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妙“字的存在!

于是乎,乌纱帽就成了巧妙帽。

我上初中时,有个姓曲的老师把他的女儿从南方大城市接来安插到我们班上学,对于从大城市来的新同学,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孩子自然觉得新鲜和好奇,她作业本子上的名字写着”曲琼“二字,课间时,同学们就一口一个”曲京“地叫着,邀她和大家一起玩儿。

那时候还没有琼瑶的言情小说,更没听说”琼浆玉液“之类的东西。但我是知道”琼“的发音是“qiong”而不是”京“的,因为我们家里有一本小人书叫《琼虎》,爸爸告诉我那叫”qiong”虎。

我告诉同学们她叫曲qiong,不叫曲京。因为这个字,同学们和我争吵起来,无果,我们只好问她本人叫什么名字,她一声不吭。于是几个同学跑到教师办公室问他父亲,曲老师说,当然叫曲琼”qiong”了!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领头带大家玩儿的同学突然生气了,她的游戏不让我参加了。她和另外几个同学嘀咕了一会儿,便笑着指着曲琼喊”曲琼,曲琼,穷,穷,穷!” 曲琼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再不和我说话。。。

我问过母亲,乌纱帽成了巧妙帽,大家听了就不笑吗?为什么没人纠正书记的错误呢?母亲说:”还敢笑?我的老天爷,还敢说书记的错?那是找死啊!“ 母亲茫然地看着远方,自语道:“那个时候,哪敢啊!会被整死的。” 我感受到,母亲对已经结束多年的文革,只要提起仍然是不寒而栗的。

对于母亲在文革中的经历,我是悲悯的。在那个年代,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或一句不得当的话语,人被揪斗甚至被打死是时有发生的。更何况那是”一人犯罪,株连九族”的时代。

如果没有父母当年的明哲保身,自然不会有我今天在这里的夸夸其谈。

至于我自己,当年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指出同学的错误后反被孤立,那种滋味是难受的。成年后经历了更多,逐渐变得谨言慎行,也因此常被亲朋好友和同事赞赏认同,说我处事为人周到体谅。

但我内心对于自己偶尔的圆滑,是内疚和羞愧的。

如此,似乎我LG的”高登”事件结局最完美。亲人老友多年不见,相聚一场不易,对于那个拿水,香精,色素兑出来的玩意儿,高橙还是高登,又何苦较真,让大家难堪下不来台呢?亲戚朋友在一起,欢欢笑笑,有酒喝,有肉吃,多好!

当我们指责别人不能洁身自好,坚守真理的时候,其实仔细想想,在很多时候,即使没有面临生死考验,仅仅就日常处事,往往是我们自己,对于别人的错误甚至恶行,都不愿,不敢或者不能去直面。

我们的大多数,虽然不同流合污,但也是随波逐流的。

是非对错,黑白曲直,真理谬论,把它们混肴或颠倒,比我们以为的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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