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曾经有一张床。几乎是四方形,前面敞开着,方便人进出,其余三面包括顶都有梁柱围着,一年四季挂着帘子,冬天防蛇,夏天防蚊,晚上防鬼,白天透气。一家五口人齐刷刷睡里面都不嫌挤。我一个人在里面翻跟头,跳大绳,手脚全甩得开。
很大一张床就是了!
这样的大床我很少再看到。
在杨开慧故居看到过类似的,但是小很多,也简单很多。床的柱子,柱子之间梁上的花纹,正面挂账子的耳朵,都要比我家的朴素太多。
我家那大床据说是极其好的木头做的。连着一口木箱子,是我奶奶当年骄傲的嫁妆。木质清香,开灯不开灯,都发着红鲤鱼一般的光。
如今箱子还在。床不在了。
那张床最早消失在我四年级时。我妈把大床改装成了两个小床。两个华丽的床头锯矮一半,做了两张床的床头,变成了洋气的新式开放床。
我可喜欢那床了。床头上弯曲起伏的栏杆,镶上去的圆顶,像一个个宝塔。
我离开家后,父母为了生计各处奔波,老房子常年出租,逐渐那床就不见了。两张都不见了。
还有一把太师椅。椅子在打土豪时期被抢了。90年代,我爷爷在别人家看到,自己家的东西烧成灰都记得,他徒手抱着椅子坐火车,下车背着走了半个小时带回了家。老沉一把椅子。式样简单,再简单,进屋的客人一眼就说这把好椅子。
爷爷去世了。椅子随着那两张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晚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深蓝的天空,春天花儿就会开,有的人和物,却再也见不到。
我母亲一度迷恋不锈钢餐具。碗呀筷子呀买了一堆。吃饭的时候亮闪闪的,像在吃食堂。我妈说,你这个孩子,你吃过几次食堂?
我吃过食堂。还在广州军区吃过正儿八经的军队大锅饭。
不,我的意思不是食堂里用的都是不锈钢。我的意思是不锈钢给人的感觉是那么不正式,好像吃完就要带着餐具继续漂泊,四海为家。
临离家的时候我去高中学校拿档案。门口有人推了三轮车卖菜碗,说是微波炉烤箱都不怕,瓷的。我摸着,真的像是瓷的。就买了四个。
我妈说,家里那么多碗,真浪费。没几天我就走了。我买了碗是给他们用的。浪费我自己的零花钱。我愿意。
我上次回国发现,那几个碗还在用。不锈钢的都没有了。
外婆家有几个大碗,底儿圆圆的手心那么大,碗口有我脸那么大,外面碗身上印着俄罗男孩女孩,女孩穿着大红裙子。真好看。我坐在饭桌前,两条腿悬着,歪着脑袋看碗上的花纹。每次看到外婆用那个碗,都会看一眼。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
我以前觉得一个东西十年八年就是很老很老的物件了。现在随便看看身边,哪一件都有些年月。不是我很久不买东西,而是,时光它过去了。
回复 '喵儿爸' 的评论 : 我试试看。你看看就好,别临摹,我写得太丑。)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
见过一个床,里面还有一排抽屉。
曾经把我爸从贵州运回来的楠木做成了一个茶几:中间凹下去的漆成份色,外边和腿是白的。后来房子空着没人管卖了,朋友叫收垃圾的把家具都拉走了。后来还问我:你的茶几怎么那么重啊。
至少身材没有变。
唯一我不喜欢的就是有点儿忌讳买人家的旧床:)有的是名贵的红木床
不过, 衣不如新, 人不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