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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奥斯波四重奏(4) 多瑙河谷的回响

(2025-10-09 10:55:01) 下一个

在酒店放下行李,走出大门,和煦的阳光下,巍峨的修道院就在我们眼前。

沿着镇中心的一条小道,走不多远,就是修道院的大门。

这座修道院的起源可追溯到公元1089年,当时的奥地利伯爵,巴本堡家族的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 II)将一座位于梅尔克的城堡赐予本笃会修士作为修道院。

1702年至1736年,著名建筑师雅各布普兰德陶尔(Jakob Prandtauer)在原址主持重建了修道院,在他的设计下,修道院被改造成欧洲最杰出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

修道院通体呈鹅黄色。

据说,这是当时哈布斯堡王朝特蕾莎女皇(Empress Maria Theresa)最钟爱的颜色。女皇掌权后,将美泉宫定为夏季行宫,并下令将整座宫殿的外墙刷成这种柔和而尊贵的颜色。从此,美泉宫黄(Schnbrunner Gelb)成了哈布斯堡皇室的象征。梅尔克修道院因与王室的紧密联系,也披上了一层鹅黄,这种高贵的色调,让整个建筑群在多瑙河畔散发出温润而庄重的气息。

整座修道院顺着山脊磅礴延伸,宏伟的主建筑群长度足有325米。从多瑙河畔远远望去,与其说它是一座修道院,不如说它是一座统治整片河谷的金色巴洛克宫殿。

这是我们此行目睹的规模最震撼的宗教建筑。

目前修道院内还住着大约30名左右的本笃会修士。

大理石厅(Marmorsaal)是迎接宾客,举办典礼的地方,它与图书馆和教堂,成为修道院巴洛克艺术的三大巅峰之作。

大厅的天花板上巨大的壁画引人注目,那是著名画家保罗 托格(Paul Troger)的作品,绘制的是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智慧女神)和赫拉克勒斯(大力神),代表着修道院崇尚的智慧与力量。

这件华丽的帽子是修道院博物馆里展示的主教冠(Mitre),是大主教们在宗教仪式上佩戴的礼仪性头饰。

梅尔克修道院不只是宗教修行之地,也曾是中欧的知识堡垒。在印刷术发明之前,修士们在这里手工抄写书籍,使得大量古希腊、古罗马的经典文献得以流传于世。

图书馆位于修道院的中心位置,有两层楼高,华丽的天花板壁画,也是绘制大理石厅壁画的保罗 托格的作品,他是当时奥地利最著名的巴洛克画家。

图书馆藏书十万册,包括二千份珍贵的中世纪手稿。

梅尔克修道院的教堂是整个巴洛克建筑群的精神核心和视觉高潮,它的正式名称是圣彼得和圣保罗大学教堂(Collegiate Church of St. Peter and St. Paul)。

教堂的立面朝向多瑙河,由两个高耸的塔楼构成,它们与中央的穹顶一起,构成了梅尔克修道院最醒目的轮廓。

走进教堂,我不由得被其金碧辉煌的奢华所震撼。这儿的所有雕像和装饰都被贴上了金箔,随处可见耀眼的光辉,虔诚的信徒会以为置身于天堂。

华丽的主祭坛上矗立着圣彼得和圣保罗,他们的上方是一顶精美的华盖,周围环绕着天使。

在天主教传统中,圣彼得和圣保罗被称为教会的两根支柱,前者是十二使徒之首,他在罗马建立了宗座,此后的罗马教皇都是他的继承人。而后者则是基督教历史上最伟大的传教士,他奠定了基督教的神学基础。两者又于同一年 - 公元64年被古罗马皇帝尼禄杀害。于是很多教堂都会同时供奉两者,以宣扬同信一主,同殉一理的精神。

教堂的穹顶上的壁画同样是保罗 托格的杰作,描绘了圣徒们被带入天堂的景象。

这儿还保存着一具圣徒的遗体,据说是教廷十八世纪命人从早期的基督徒古墓里挖掘出来转交梅尔克修道院的,虽然修道院给这具骷髅穿上了用金线,丝绸缝制的衣服,但他的身份到底是谁,至今也无法确定。

走出教堂,来到修道院的平台上。

凭栏远眺,梅尔克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

修道院还有一块占地12公顷的花园。

建于1747年的巴洛克凉亭(Baroque Garden Pavilion)是花园的标志性建筑。

没有游客的时候,这儿就是修士们沉思和休憩的地方。

这儿甚至还有一座日式凉亭。

离开修道院,我迫不及待地走下山去。

十一年了,我终于再一次走近她 - 我心目中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

这段河谷被称为瓦豪河谷(Wachau Valley),2000年梅尔克修道院连同附近的多瑙河,作为瓦豪文化景观(Wachau Cultural Landscape),入选联合国历史文化遗产。

梅尔克修道院作为瓦豪河谷文化景观的璀璨核心,仿佛一顶皇冠镶嵌在山丘之巅,金色的外墙在阳光下闪耀,俯瞰着蜿蜒流淌的多瑙河与两岸的葡萄酒庄。

黄昏下,金色的晚霞从山的那一侧倾泻而下,洒在梅尔克修道院上,鹅黄色的外墙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白色的线脚与圆顶交织出一种近乎圣洁的辉煌。

此时的多瑙河静得出奇,水面宛如一面古老的镜子,将天,地一起收纳。修道院的金色倒影在波光中轻轻摇曳,仿佛是梦境里的一抹幻影。

河畔寂静,只有我们三人。风从远处拂来,柳枝在水中描出几笔浅浅的绿意。我们就那样坐着,看着近处的翠绿与远方的鹅黄,在无言的静谧中被时间包裹。

那一刻,我觉得很恍惚 - 仿佛那座修道院不仅矗立在多瑙河畔,也漂浮在时间的水面上。它既属于尘世,也属于天堂。它注视着我们,也注视着几百年来无数的旅人的来来往往,它在岁月的深处,对着我们静静凝望。

踏着暮色走回小镇,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

走回我们的酒店,儿子嚷嚷着要吃德国猪脚,没想到对方告诉我们,已经全部卖光,只得点了猪排,父子俩一人一杯啤酒,一直喝到夜幕降临。

次日一觉醒来,小镇街道上一片宁静,大约还有个把小时,大批游人才会蜂拥而来。

我们在镇中心留了个影,告别而去。

临走前,在小城的加油站加了油,以前总觉得加拿大的油价高,那是没和欧洲比较。

我一直觉得,唯有穿越河谷的大河才最迷人。欧洲的几大河谷,各有其灵魂。

2016年,我们走过葡萄牙的杜罗河谷,感受那片梯田与葡萄园的韵律;2024年,我们流连于德国的莱茵河谷,被一座座矗立于悬崖的城堡所震撼。

而今天,我们将沿瓦豪河谷,一路追寻多瑙河的光影故事。

瓦豪河谷位于梅尔克(Melk)与克雷姆斯(Krems)之间,全长约36公里。在这段如诗如画的河段里,多瑙河蜿蜒流淌,两岸山峦高低起伏,葡萄园层层叠叠,古堡星罗棋布,这是奥地利最诗意的一段河流。

这片河谷自史前时代便有人居住,罗马人曾在此设防,中世纪时又因多瑙河的航运而繁荣。沿岸的村镇,都保留着浓郁的中世纪风貌 - 石砌房屋、尖顶教堂、狭窄的鹅卵石巷弄,无不透着岁月的静谧与温柔。

离开梅尔克没多久,我们来到一座四下无人的小村庄,LD把车停在路旁。

查看地图,原来村名是阿格斯巴赫(Aggsbach Dorf),居民不到300人。

村口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建筑,那是古老的卡尔图修道院(Kartause Aggsbach),建于1380年。卡尔图修会(Carthusian Order)以静默与沉思著称,修士们各自生活在独立的小居所中,仅在礼拜时集体聚会。

修道院里有一座绿荫蔽日的庭院,宁静宽阔,环绕着葡萄架和石墙。我不是天主教徒,对于那些苦行修士的精神世界无法感同身受,但漫步在这处静悄悄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我好像离那些中世纪的修士们近了一些。

16世纪宗教改革的浪潮席卷欧洲,这座修道院也未能幸免信徒流失,经济衰退,往日的清寂与庄严逐渐被尘封。虽然此后曾有过短暂的复兴,但在1782 年,约瑟夫二世皇帝推行修道院改革,关闭了那些被视为无社会功用的隐修院,这里也因此被废止。

此后两百四十余年,修道院逐渐化为残垣旧迹,昔日的祈祷之声早已散入风中。然而,郁郁葱葱的植物却从未遵循人类的命令停下脚步它们在石缝间生长、攀附、蔓延,用绿色的生命,悄然接续着时间的呼吸 - 这儿成了行人罕至的被世界,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离开阿格斯巴赫村,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座小桥,很多人站在那儿聊天,这儿既不是广场,也不是公园,我正困惑间,LD却大喜,说这儿场地开阔,对面景色如画,正是飞无人机的绝佳地。

此时天空飘起了小雨,河谷间水汽弥漫。烟雨朦胧让两岸的红瓦,白墙,绿地都变得柔和起来。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被厚重的葡萄园覆盖,在细雨中,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翠绿。由于水汽的作用,近处的绿清晰,远处的绿朦胧,虽然我眼前的多瑙河并不是蓝色,但这种层次丰富的水墨与写意的效果,更让人陶醉。

刚刚收回无人机,我抬起头来,居然看见三三两两的人流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所在的正是瓦豪河谷的一个摆渡口。

为了保护自然,瓦豪河谷和莱茵河谷一样,严格限制在河面假设桥梁,摆渡是主要的过河方式。

车缓缓驶向河岸,前方是一条静静的多瑙河,一艘陈旧的渡船,安静地停在水边。

工作人员挥手示意,我们跟随前面的车辆缓缓驶上甲板。船体微微一晃,铁链叮当作响,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整艘渡船开始横向滑动,缓缓驶向对岸。

风从多瑙河上吹过来,带着淡淡的青草芳香。身后是梅尔克的金色穹顶,前方是瓦豪河谷的翠绿山坡 - 这一刻,仿佛时间也被装进了渡船,随我们一起飘荡。

河面上偶有游船掠过,此时此刻,我觉得特别圆满,我们不仅沿着河岸走进瓦豪河谷,而且跨越了多瑙河,十一年了,我终于完成了梦想。

跨过多瑙河,眼前是我们今天的主要目的地 - 迪恩施泰因(Drnstein)。

小镇居民不到1000,坐落在瓦豪河谷的中心地带,距维也纳不过80公里,交通便利。

我们来此,只为了一个地方 - 位于小镇高处的一座城堡 - 迪恩施泰因城堡(Drnstein Castle)。

远远望去,城堡位于多瑙河畔的山坡之上,大约300来米高。

走上城堡的小路不是很长,但比较陡峭,这些年儿子跟着我们走南闯北,早已习惯于爬高下低。

经过半小时的攀爬,我们终于来到城堡的大门口。

这座城堡历史非常悠久,公元11世纪就已经由当地贵族建立,建造的目的是为了居高临下,控制由此经过的多瑙河航运和保护周围的河谷地区。

直到15世纪,城堡仍有军事用途,但随着火器的发展和战术变革,中世纪城堡逐渐失去防御价值,17世纪,城堡开始废弃,部分结构坍塌,

如今,城堡已经是一片废墟。

这座城堡之所以著名,是因为此地曾经和英国国王,号称狮心王的理查一世(Richard I of England)发生过紧密关系。

记得我读中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译制片《萨拉丁》,这部片子讲述的是12世纪穆斯林统帅萨拉丁和当时十字军统帅理查一世间的博弈。我至今还记得电影里理查一世那浑厚的声音 - 我, 英格兰国王,狮心王理查。

理查一世,在位十年的英国国王,因为勇猛,善战,而被成为狮心王。

十字军东征九次,大部分无功而返,只有三次未获败绩,分别是第一次 - 收复了耶路撒冷,第三次 - 打退了萨拉丁,第五次,短暂和平收复了耶路撒冷,又失而复得。而领导第三次十字军的就是这位理查一世。

他率军攻占了阿卡,在和萨拉丁的局部战役中屡次获胜,虽然最后没有收复耶路撒冷,但也让十字军建立了声誉。

十字军东征结束后,理查急于返回英格兰,沿途穿越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地,1192年12月,最终被和他有隙的神圣罗马帝国公爵莱奥波德五世(Leopold V of Austria)在多瑙河畔抓获,最初的关押地就是这座迪恩施泰因城堡。

走上城堡最高点,儿子问我,这么难走的道路,当初理查是自己走上来的,还是士兵把他背上来的?LD说,以狮心王的勇武和高傲,他应该是自己徒步走上来的吧。

理查被关入城堡后,外界对于他的处境毫无所知,英格兰一下没有了自己的君王。

据说理查有一位忠诚的游吟诗人 - 布朗代尔德内斯勒(Blondel de Nesle),自告奋勇去寻找自己的主公。他周游了整个德意志地区,挨个寻找被传言关押着理查的城堡。

他走到杜恩施泰因城堡下面时,唱起了一首只有他和理查知道的歌曲的上半段,没想到,歌声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城堡高高的窗户后传出,那正是歌的下半段。

布朗代尔立刻知道,被关押在城堡里的正是他的国王理查一世,他立刻通知了英格兰王室。

我不知道这个传说的历史真实性有多少,也许勇猛的狮心王,必须和如此的浪漫的匹配,才能彰显他的骑士传奇。

最后,历经15个月的关押,在英格兰付出了巨额赎金以后,理查于1194年2月获释返回祖国,但五年后,理查就在攻打诺曼底的战役中,死于战场。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站在城堡的最高处,看着脚下慢慢流逝的多瑙河水,我想起了一句英文: sometimes ever, sometimes never(有时永恒,有时虚无)。

走下山来,寻得一湖畔餐厅坐下。

远处是如黛美景,眼前是美酒美食,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蔡澜说:任性而活,是人生最过瘾的事。不过千万要记住的事,是别老是想而不去做。做了,才对得起任性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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