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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西西里(十):霍亨斯陶芬的绝唱

(2020-04-06 13:50:12)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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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蒙雷阿莱,我们驶向此行的最后一站:巴勒莫。原本LG的计划是进入巴勒莫之前,先去机场把车还了,然后坐大巴进城。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巴勒莫的交通混乱早已举世闻名。
 
CNN曾经评选出全世界交通最混乱的十大都市,巴勒莫排名第五,这十大城市分别是:
 
莫斯科
伊斯坦布尔
里约热内卢
华沙
巴勒莫
马赛
圣保罗
罗马
巴黎
斯德哥尔摩
 
但我们这次返加的航班是早晨6点,而当地最早一班驶往机场的公车是早上5点,时间上太仓促了。一开始,我们希望房东能为我们安排送机,可是,临行之前,对方回答,原来联系的人那几天不在。想象一下,凌晨4点,我们站在号称黑手党老巢的巴勒莫黑暗的街道上,等着出租车,那个场景有点惊悚,LG说,毕竟我们经过波尔图,里斯本,格拉纳达的考验,那就在巴勒莫玩一把心跳把。
 
这样,我们开车进入了巴勒莫。
 
从高速公路驶进市区,我们就像是忽然陷入了迷宫。文明社会习以为常的秩序在这里荡然无存。虽然我早就对巴勒莫的交通混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深陷大街上的车流之中的时候,我才明白单靠“混乱”二字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
这儿基本没有车辆是按照车道开的,两车道的道路并排挤出四辆车;没有车遵守“让行”标志,于是转弯就是一堆车相互争抢的加塞;这儿的停牌只是一个摆设,每次我们在停牌前下意识的停下,后面就会立刻响起催促的喇叭声。好在城市的快速主干道上,还有为行人设置的过街红绿灯,但是每当车流停下,便会拥上一群小贩,卖一次性打火机的、擦车窗的、乞讨的,但对于我们来说,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我们租住的民居位于ZTL禁行区,汽车不能驶入,但是房东告诉我们,距离民居100米处有一个停车场,汽车可以开入。
 
进城以后,我从Google导航上看停车场的位置,估摸着开过去应该不会超过20分钟。但没想到Google导航在巴勒莫却不断指示错误。每一次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前面不是逆向单行线,就是步行区,或者干脆就是禁行区。半个小时过去了,目标就在前方,我们却怎么跨越不了。最后LG只能冒险闯入禁区,原来所谓的停车场,不过是路边停车,此时早已被横七竖八的汽车停满。
 
眼尖的儿子说,我们在绕圈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有铁门的大院子,里面可以停车,于是在儿子的指引下,我们找到那个院子--一个收费停车场,一个老人在看门,但他一句英文都不会。
 
于是大家各自掏出手机,打开翻译神器,老人对着手机说意大利语,翻成英文给LG听,然后LG再对着手机说英语,翻译成意大利语给对方听。
 
经过这么一来一回的交流,老人说,在那儿停车没问题,停车费也不贵,但是我们遇到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天是周六,我们当天晚上必须把车开走,因为第二天周日,停车场关门,再次开门要到周一早上8点,而我们的航班是周一早上6点!
 
LG笑着对我说,得,巴勒莫这2天,咱就啥也别干,开着车在城里转圈圈玩儿吧。老人看着我们面有难色的样子,说,这样吧,你们可以把车停在这儿,我给你们一把大门的钥匙,你们到时候开门进来取车,走的时候,把钥匙扔进大门就成。
 
一个大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善良的老人啊!写到这儿,我眼前依然清晰地浮现出那个老人的模样。虽然语言不通,但他的善解人意,却让我们在陌生混乱的巴勒莫,感受到了第一丝暖意。疫情肆虐意大利之际,远在西西里的他,还好吗?
按照我们旅行的一般做法,在旅行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多半住酒店。但在巴勒莫,我很想如顾剑大侠那样入住四角场。于是费了很多时间,LG终于在那儿找到了一套民居。
 
抵达前,房东来Email告知,他去米兰了,随信他发来一段视频,示范如何打开三道密码锁,进入位于三楼的民居。LG一直说儿子记忆力不如他年轻的时候(他总是吹嘘,中学时代的他,《岳阳楼记》只读了三遍,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儿子不服气,说自己的记性比他好。
 
于是,父子俩放下行李,LG掐表,儿子开始挑战,默记3套不同的密码,从进入大门开始,30秒打开三把密码锁,进入三楼的房间。
 
最后,儿子的成绩是23秒。
 
 
离开我们住处仅仅几十米的四角广场(Quattro Canti),建于17世纪初,两条巴勒莫主干道在此交汇,广场四面是四座几乎完全相同的建筑,相互对称。
 
每座建筑从下至上都装饰着三尊雕塑,分别是代表四季的不同女神,西西里置于西班牙统治时期的四位西班牙国王,还有四位守护神,分别守护着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上面的这幅照片中,最下面的女神代表冬天,中间的雕塑是西班牙国王腓力三世(Philip III),最上面的是巴勒莫的保护神 Sant'Agata。
 
历经400年的风雨,这四座建筑已呈破旧之势,但仔细端详,依然能感觉到巴洛克风格的精细和奢华。
 
上面这座建筑自下而上,依次为夏之女神,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Philip II)以及保护神Santa Ninfa。
 
四角广场又被称为太阳剧场(Teatro del Sole),因为白天的任何时候,至少有一个建筑的外立面会被太阳照亮。
四角广场是巴勒莫的中心,白天,我们看着巴勒莫人从东西南北经过这儿,行色匆匆;夜晚,他们又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跳舞歌唱。
 
四角场就像一面窗户,让我们这些外来者一窥这个历史上经过多次变迁的城市的一个角落。
沉默的巴勒莫,既华丽,又颓废。
 
访问诺托,拉古萨以后,我总以为西西里的巴洛克传统起自那几个巴洛克小镇,其实巴洛克艺术更早在巴勒莫出现。
 
这是离开我们的住处不到100米的普雷托利亚喷泉(Fontana Pretoria),一个小小的广场,却塞进了一个尺寸相对过大的巴洛克喷泉。
 
这座喷泉原本是1555年西西里总督委托雕刻家,为自己在托斯卡纳的别墅所建造的,但到了1573年,他的儿子却把整座风格大胆的喷泉卖给了巴勒莫市政府。
 
1574年整座喷泉被拆成600多块运来巴勒莫,为了安置它,当时甚至拆掉了广场附近的几座建筑。
 
1581年喷泉被重新组装,并从此矗立在巴勒莫市中心的广场上,但传统的当地人却对那几尊眼神暧昧的裸女接受不了了,于是,这个广场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羞耻广场(Square of Sham)。
 
 
400多年过去了,这座喷泉就这么"羞耻”地矗立着,既没有被移走,也没有被遮盖,这也反映了巴勒莫人对于不同文化的包容。
 
 
巴勒莫(Palermo)于公元前735年由腓尼基人建立,当时被命名为惹丝(Ziz),意思是花;这个迷人、色彩缤纷的城市,确实像花一样。

它就像一座随意摆放的纪念馆,看似凌乱,但有心人总能从其中发现惊喜。
 
在巴勒莫我们的住处位置非常好,走出来,随意推开街边一扇斑驳的大门,里面等着我们的都是惊喜。
 
从831年到1071年,巴勒莫在阿拉伯统治下度过了将近两个半世纪。撒拉逊人将其作为西西里岛的首府,深深影响了当地的文化、语言和艺术品味。当诺曼人驱逐阿拉伯人时,他们在穆斯林艺术家的参与下建造了各种建筑物和基督教教堂,从而创造了一种奇妙的阿拉伯-诺曼风格。
与切法卢(Cefalù)和蒙雷阿莱(Monreale)大教堂一起,巴勒莫有七大遗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遗产名录,统称为“阿拉伯-诺曼巴勒莫”(Arab-Norman Palermo)风格建筑群,这七大遗迹分别是:皇宫和帕拉提那教堂(Royal Palace and Palatine Chapel)、齐萨王宫(Zisa Palace)、巴勒莫大教堂(Palermo Cathedral),独修者圣约翰教堂(San Giovanni degli Eremiti)、海军元帅圣母教堂(Santa Maria dell'Ammiraglio)、圣加太多教堂(San Cataldo),以及古老的海军元帅桥(Admiral's Bridge)。
法国历史学家热尔曼巴赞曾经说过,教堂是城市的纪念碑。而在巴勒莫,这样的纪念碑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
 
海军元帅圣母教堂(Santa Maria dell'Ammiraglio),又被称为马托拉纳教堂(La Martorana Church)。它是在国王罗杰二世(King Roger II)手下的海军元帅-安提阿的乔治(George of Antioch)的命令下,为了感激圣母玛利亚而建造的,乔治认为圣母曾在海上救过他的性命。
这座教堂建于1143到1185年。当时教堂的教士都来自东方,教堂也是拜占庭风格。1184年来自阿拉伯的旅行家Ibn Jubayr曾到访这座教堂,他赞美这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纪念碑("the most beautiful monument in the world).
那天我们去的时候,教堂里正举办一场音乐会。我静静地坐在那儿,耳中传来悠扬的弦乐和歌者的轻吟,那一刻,十几天旅程的疲劳顿时无影无踪。
 
教堂内部这些金碧辉煌的镶嵌画,是西西里最古老的马赛克绘画,它们由来自拜占庭的工匠们完成。
 
穹顶的这幅耶稣祝福图是整个教堂的中心,世界仿佛置于耶稣的脚下,他的四周是长着翅膀的四个天使。如果仔细观察,天使的脚下蜿蜒着一道窄窄的木制饰带,它在教堂的黑暗中默默地度过了几个世纪,直到19世纪末进行修复的时候,才被人们重新发现。它上面有一些残存的铭文,是来自拜占庭的一首赞美圣母的颂歌,让人吃惊的是,在这座希腊教堂里面,这些歌颂圣母的铭文,却是用阿拉伯文写的。是不是那位海军元帅,来自安条克的乔治,即使已经投身于拉丁世界,却依然不忘他的故乡--阿拉伯世界的叙利亚?
身穿蓝色衣服的圣母,手里托着婴儿耶稣。
 
先知们。
 
西方史学界认为,上面这幅是迄今为止最接近真实的罗杰二世的画像。画中罗杰二世恭敬地低下头来,接受耶稣基督的加冕(Christ crowning Roger II),借此说明罗杰二世的西西里王冠有着天主的加持。
 
画中罗杰二世恭敬地立在耶稣身前,衣服,王冠都是典型的君士坦丁堡风格,自手肘举起的手臂,也是传统的希腊祈祷姿势。
 
我相信,一个把拉丁,希腊,阿拉伯文化基于一身的国王,一定会对当时西西里的各种宗教非常宽容吧。
 
12世纪的西西里王国有当时欧洲最璀璨夺目的宫廷。
 
罗杰二世在巴勒莫为欧洲和阿拉伯世界最顶尖的学者提供了一个安定,宽容的家园。他具有难以满足的求知欲,在与这些学者们讨论的时候,他可以熟练地使用法语,拉丁语,希腊语和阿拉伯语。
 
12世纪时阿拉伯最伟大的地理学家伊德利西(Al Idrisi),领导一个国王创立的委员会,负责从世界各地搜集地理知识,并且最终完成了一部中世纪最伟大的地理学著作-《罗杰之书》(Tabula Rogeriana),这本早于哥伦布三个半世纪的宏伟巨作里,已经声称了地球是圆的这个当时欧洲人依然争论不休的事实。
教堂半圆形的后殿,连带所有镶嵌的马赛克,都在1683年被毁了。现在出现在那儿的是一幅被约翰 诺里奇(John Norwich)深恶痛绝的,被他认为极其丑陋的一幅耶稣降临的壁画。
15世纪时,附近的一座本笃会女修道院把这座教堂吸收进去。此后,修女们对教堂做了多次改建。
 
16到18世纪之间,大量的巴洛克风格被添加进来。
 
于是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座教堂,呈现的就是这么一种混搭风了。
 
 
我们依依不舍离开这座教堂的时候,音乐会正进入高潮。
 
宁静的巴勒莫之夜。
 
一对新人正在四角场拍摄结婚照。
 
 
巴勒莫的熏火腿早餐,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西班牙。
 
儿子对我说,你们只要不提醒我旅行快要结束,我会一直这么开心。
 
巴勒莫大教堂(Palermo Cathedral)和蒙雷阿莱大教堂,都是王权和教权争斗的产物。

威廉二世为了削弱当时巴勒莫沃尔特大主教的教权,于是在蒙雷阿莱修建一座新的大教堂,而后者不甘示弱,索性将巴勒莫原来的大教堂拆除,重建新的大教堂,他发誓新教堂要比蒙雷阿莱大教堂更宏伟。
这座大教堂于1185年建成,我个人觉得巴勒莫大教堂的外观确实比蒙雷阿莱大教堂朴实无华的外表更夺人眼目。据说威廉二世在看过巴勒莫大教堂精美的外观之后,认为教堂内部的华丽程度会超越他在蒙雷阿莱的大教堂,因此嫉妒而死。
 
进入巴勒莫大教堂以后,我想威廉二世应该可以瞑目了。论内部的精致奢华,巴勒莫大教堂还是要输蒙特阿莱大教堂一筹。
 
但也难说,教堂内部经过多次改建,我们现在看到的早已不是700多年前的模样了。

现在的教堂基本是新古典主义风格,被立柱分为三个大殿。
 
教堂内的人物雕刻大多出自安东内洛.加吉尼之手,他曾在罗马修建教皇尤利乌斯二世陵墓时做过米开朗基罗的助手。
 
 
站上主祭坛,体会一下大主教在此宣道的感觉。
 
 
大教堂的珍宝厅,收藏了从16世纪以来历任大主教使用过的服饰和各种圣器。
 
 
 
我们去的那天上午,巴勒莫风雨交加,因为安全考量,教堂没有开放顶层,带着对诺曼王朝以及它的后续历史的好奇,我们走进了位于侧殿的皇家墓室(Royal Tomb)。
 
墓室里总共有四座带有华盖的红色大理石石棺。
第一座: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II,1194–1250)。提到腓特烈,很多人往往想到的多半是霍亨索伦王朝(Hohenzollerns)的那位号称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的腓特烈二世。
 
而我们眼前的这位腓特烈二世却是出自霍亨斯陶芬家族(Hohenstaufen)。和前面那位比他晚了500多年的腓特烈相比,眼前的这位腓特烈也不遑多让,他的头衔包括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国王,西西里国王,耶路撒冷国王等等,他还是罗杰二世的外孙。
霍亨斯陶芬家族发源于德国施瓦本地区的霍亨斯陶芬城堡(Burg Hohenstaufen),这个家族先后出过三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他们是祖孙三人:腓特烈一世,亨利六世,腓特烈二世。
这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纹章(Coat of arms)。
 
帝国之鹰代表神圣罗马帝国,而中间的三只狮子代表霍亨斯陶芬家族。
和腓特烈二世并排的是他的父亲亨利六世(Henry VI)的石棺,他也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红胡子腓特烈一世(Frederick I)的儿子。
 
自从诺曼人在西西里建立王国以后,霍亨斯陶芬家族总想把西西里据为己有,成为名副其实的意大利之王。
 
于是从1154年开始,腓特烈一世六次率兵南下意大利,但由于各种原因,这六次都让西西里逃过了战火的劫难。不过当时西西里的国王威廉二世知道,虎视眈眈的神罗皇帝早晚都不会放过他的王国。
 
为了缓解矛盾,1184年,威廉二世把罗杰二世的遗腹女(他的姑姑),30岁的康丝坦斯(Constance.)嫁给了腓特烈一世18岁的儿子亨利(后来的亨利六世)。
 
腓特烈一世于1190年意外死于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据说是淹死的)。1191年,亨利在罗马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即亨利六世,之前他早已加冕为德意志国王和意大利国王。
 
1189年,威廉二世突然死亡,他的私生子继位为西西里王,但按照正统原则,亨利六世的皇后康丝坦斯才是唯一的正统继承人。1194年,亨利六世出兵西西里,用武力在巴勒莫加冕为西西里国王。
 
1194年,高龄40岁的康斯坦斯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后来的腓特烈二世。
 
腓特烈出生在西西里,身上流着诺曼人(来自母系)和德意志人(来自父系)的血。
腓特烈二世石棺的后面,是他的外公罗杰二世的石棺,他虽然是康斯坦斯的父亲,但他去世时,康斯坦斯还没有出生。
 
这是康斯坦斯的石棺,她是罗杰二世的女儿,威廉一世的妹妹,腓特烈二世的母亲,亨利六世的妻子,她只比她的丈夫晚一年去世,临死前她委托当时的教皇英诺森三世(Pope Innocent III)收养只有4岁的小腓特烈。
 
英诺森三世并没有好好抚养小腓特烈,只是把他扔在西西里,随他自生自灭,年幼的腓特烈甚至经常流落街头,他是与贫民家的孩子(包括阿拉伯和犹太小孩)一起打闹着长大的,他经常接触各种文化和各种宗教,却并没有真正相信任何一个宗教,他甚至说过,摩西,耶稣,穆罕默德都是骗子。

长大后,腓特烈二世相继加冕为西西里国王,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这位被诺里奇称为世界奇观的腓特烈皇帝,对中世纪的欧洲文化发展有很多贡献。
 
他创立了欧洲第一所国立大学那不勒斯大学,直至今日,那不勒斯大学的意大利文全称依然是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Napoli Federico II--那不勒斯腓特烈二世大学。和当时的私立大学,如博洛尼亚大学和巴黎大学不同,创立于1224年的那不勒斯大学,完全由当时腓特烈提供的国家基金运行。不仅学生的学费全免,而且教授的报酬也由国库支出。
 
中世纪十字军东征腥风血雨,双方死伤惨重,唯独腓特烈二世带领的第六次东征兵不血刃,凭借谈判,从阿拉伯人手中拿回了圣城耶路撒冷。
 
因为腓特烈二世始终以西西里为他的大本营,虽然身为德意志国王,但他去德意志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也导致德意志的诸侯势力逐渐壮大,慢慢形成分裂局面。直到400多年后又一个腓特烈二世横空出世,这位来自霍亨索伦家族的腓特烈大帝南征北战,为后来的普鲁士统一德国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腓特烈二世的一生,始终不能和教皇搞好关系。教皇希望控制住西西里王国,以便让教皇国在和欧洲诸多王国的争斗中占据主动,而腓特烈主张的是圣经里耶稣说过的”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他主张政教分离,为此他三次被教皇格里高利九世(Pope Gregory IX)开除教籍。
 
教皇党和国王党的军队多次交战,只是每当教皇陷于绝境的时候,腓特烈都没有痛下杀手。如果那个时候他果断一些,铲除了教皇,也许意大利的统一就早了500年,霍亨斯陶芬王朝也不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
 
1250年腓特烈二世在福贾(Foggia)王宫去世,按照他的遗愿,死后葬于巴勒莫。他安息的石棺是罗杰二世从埃及运来的大理石制作的,这种红斑岩是大理石中的极品。据说腓特烈二世10来岁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他外公没有来得及使用的美丽石棺,那时他就决定死后用它安葬。
 
据一位编年史作家说,去世前腓特烈呼吸微弱,他对陪护的巴勒莫大主教说了最后一句话: Post Mortem Nihil(死后万事空)。
 
想起早于腓特烈二世40年过世的南宋文人陆游去世前的那首《示儿》:死去原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东方和西方,平民和皇帝,截然不同的身世,临终的感受却如此相似,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吗?只是陆游诗中的九州,对于腓特烈二世来说,应该是意大利全境。
地下室是巴勒莫大教堂几百年来唯一没有改变的地方,这儿保存了很多远自古罗马和拜占庭时代的石棺。
 
那天空旷的地下墓室就我们仨,走着走着,我突然开始害怕起来,唯恐惊扰了这些沉睡数百年的亡灵。我希望赶快离开,于是横穿地下室,从另一端走了上去,谁知道,那个出口不能通行,于是,我硬着头皮,只能原路返回。倒是LG神色不变地在后面一个个石棺研究过去。
 
后来我听说这个地下墓室曾经被诅咒过,即使当地人平时也不敢下去,希望那些寂寞了几百年的亡灵,原谅我们这几个陌生人无心的打扰。
这座镶嵌着马赛克的大理石石柜是拜占庭时期的遗物。
 
 
躺在这座精美的石棺里的就是大名鼎鼎,下令建造巴勒莫大教堂的沃尔特大主教。
 
 
而这座石棺内安息的居然是腓特烈二世的一个儿子:安条克的费德里科(Federico d'Antiochia)。
 
腓特烈二世一生有过四位正妻和七位情人,这些女人为他生育了7位儿子,8位女儿。虽然按照法律,他的王位只能传给嫡生子,但腓特烈还是尽量对嫡子和庶子一视同仁。
 
腓特烈遗言把王位传给长子康拉德(Conrad),在他从德意志赶赴西西里之前,暂由次子曼弗雷德(Manfred)代理国王。
 
腓特烈一死,此前一直被腓特烈追着打的教皇,立即宣布将西西里收归教皇国,并任命了法王路易九世的弟弟查理--史称安茹的查理(Charles of Anjou)为西西里国王。
 
腓特烈二世活着的时候,路易九世秉持不介入的政策,一直没有插手腓特烈和教皇的纷争。但随着他主持的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的失败,他的王权遭到很大的削弱,他对于弟弟查理一直要求拥有自己王国的愿望,再也无法拒绝。
 
1266年,查理在罗马圣彼得大教堂被教皇加冕为西西里国王,随即挥师南下,腓特烈的儿子们团结起来,率军抗击入侵的法国人。
 
可惜,相比于他们的父亲,他们还太稚嫩,随着法国军队的步步进逼,西西里军队节节败退。
 
1254年康拉德病逝,1256年安条克的费德里科(这个儿子和父亲同名,腓特烈在意大利语里就是费德里科)战死,年仅32岁。1266年34岁的曼弗雷德在"贝内文托之战"(Battle of Benevento)之战中身亡。
 
1268年康拉德的儿子,年仅16岁的康拉丁(Conradin),在那不勒斯被斩首。据传说,康拉丁被从德意志带去意大利以后,和他一起长大的狮子被留了下来。有一天,这只狮子从城堡中走出,爪子流着血,啜泣得很厉害。过了一个星期,传来霍亨斯陶芬王朝最后的嫡生男丁康拉丁被杀的消息(霍亨斯陶芬王朝还有庶出的后代,但他们都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这时候人们才想起,狮子流着血走出来的那刻,就是康拉丁血溅断头台的时候。
 
霍亨斯陶芬王朝的正宗血脉就此断绝,西西里从此成了法国人的。
 
1273年,腓特烈二世的教子,一直侍奉康拉德的鲁道夫一世(Rudolf I)被选为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从此,哈布斯堡王朝闪亮登场,有了查理五世,有了特蕾莎女王,有了茜茜公主。。。
走在遍布石棺的地下室,想着霍亨斯陶芬王朝的悲剧,内心不免有些沉重。
 
从地下墓室走出大教堂,看着眼前巍峨雄伟的大教堂,我脑海里还在想着腓特烈的身后故事,其戏剧张力之强,超过后世的很多历史剧。
 
安茹的查理杀了腓特烈二世的嫡孙康拉丁以后,以为西西里从此就是囊中之物,但他忘记了,有些时候,男人的执念和女人的刚强可以改变一切。
 
这个男人是腓特烈二世的御医乔万尼 达 普罗奇达( Giovanni da Procida),他在腓特烈弥留之际,一直守候在身边,并且混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了年轻的康拉丁的死刑。
 
而这个女人,就是曼弗雷德的长女,嫁给了西班牙阿拉贡国王的康斯坦斯(Constance)。
 
康斯坦斯从乔万尼那儿听到了她的兄弟们的悲惨结局,痛哭之后,她开始说服她的国王丈夫佩特罗三世(Pedro III de Aragón),出兵西西里,为她报仇。而同时安条克的费德里科的儿子考拉德( Corrado Caputo of Antioch)--他也是腓特烈的庶孙--也开始在西西里联系当地的贵族,积聚反抗法兰西的势力,当时他们的一个主要集会地点,就是前面我们去过的海军元帅教堂。
 
在乔万尼,康斯坦斯和考拉德的执念下,这个准备的过程花了整整14年。
 
1282年西班牙舰队终于出发,复活节晚钟响起的时候,巴勒莫人起义了。他们将在巴勒莫的法国人(大约有三千人),全部杀掉,史称“西西里晚钟事件"(Sicilian Vespers)。
 
赶走了法国人之后(那位安茹的查理,三年郁郁寡欢而死),康斯坦斯就任西西里国王。曼弗雷德的女儿,腓特烈二世的孙女,终于回到了她的祖辈和父辈流淌过鲜血的这片土地。
说起来,腓特烈二世的一生都离不开康斯坦斯这个名字,他的亲生母亲康斯坦斯,给了他生命;他的第一位妻子康斯坦斯,在他前往德意志整合贵族势力的时候,为他看护西西里王国,给了他支持;在他的所有儿子或病死,战死,囚死之际,又是一位康斯坦斯--他的孙女,为他报仇雪恨。
600年后,意大利歌剧之王朱塞佩·威尔第(Giuseppe Verdi)写了一部著名歌剧--《西西里的晚钟》(Les vêpres siciliennes),剧中的主人公Jean Procida的原型,就是那位御医-乔万尼。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那天离开大教堂后,我们沿着巴勒莫的街道,信马由缰,居然和腓特烈二世后代邂逅。。。
 
西西里之行写到今天,已经是第十篇了,这是我最难写的一篇。一方面我在挑战自己微薄的历史知识积累,试图把欧洲历史中短暂却非常复杂的部分说清楚;另一方面,我也在挑战自己的情绪控制,希望在疫情依然看不到曙光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静的笔触,尽量重现3个多月前的那段难忘的旅行,虽然每一次我打开Google地图,看到那些一路走来的地方,现在都是暂时关闭,内心都如针扎一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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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done_that 回复 悄悄话 写得是一如既往的好! 看了你的文章才懂得在西西里错过了什么。
多伦多小珂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将来我们还是能去意大利的。疫情虽然厉害,但在人类历史上,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西风-西风 回复 悄悄话 好文!
谢分享。
这次大疫之后,很难再去意大利,2013年我去罗马,Florance , 如陈丹青“愿作托斯坎尼的一颗树”
这是我的愿望,作florance 一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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