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西西里(Sicily),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大概都是黑手党。
对我来说,西西里是一个极其具有画面感的所在。想到它,我仿佛看见《Malèna》(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莫尼卡·贝鲁奇沿着海堤迎面走来,微风轻轻吹起她的乌发;我仿佛看见《Godfather》(教父)里艾尔帕西诺在两个保镖的护卫下,走向无边的荒野,耳边响起那首让人不禁流泪的“Speak Softly, Love";我仿佛看见《Cinema Paradiso》(天堂电影院)里Toto和失明的Alfredo在破旧的小车站洒泪而别,绝尘而去。。。
从巴尔干回来5个月后,我们再次出发,目的地--西西里。
再次来到罗马机场,五年前,儿子还是一个寸步不离大人的胆小的男孩,五年后,机场如昨,而儿子已经是一个随我们走过20来个国家的时不时反叛一下的半大小伙子了。
早就听说西西里自驾有难度,为了避免第一天就摸黑开车,这次LG特意订了下午2点抵达巴勒莫的航班。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利用转机的间隙,在罗马机场就把SIM卡买好了。
在诸多爱好里面,旅行应该是进入门槛最低的了,只要有心有力就能成行,不论远近。有人为了打卡地,有人为了机位点,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为了体验。
这些年我们平均每年都要出门旅行30-40多天。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其实更喜欢的是旅行本身。出发不是为了抵达终点,而是享受到达终点之前的旅程。
既然享受过程,就要有承担这个过程带来的种种未知的心理准备。这几年出远门,没有一次是完全顺利的。不是航班误点,就是行李丢失,但这次奔赴西西里,一路出奇的顺利。从多伦多起飞,准点;从罗马起飞,虽然晚了半小时,但我们的航班依然如期,在下午2点到达巴勒莫机场。
巴勒莫机场全称 Aeroporto Falcone Borsellino,它是以意大利著名反黑法官乔瓦尼·法尔科内(Giovanni Falcone)和保罗·博尔塞利诺(Paolo Borsellino)的名字命名。他俩是上世纪西西里反抗黑手党的旗帜性人物,1992年两人先后被黑手党暗杀。
在机场里,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悬挂的两人的大幅合影,看到他们,我莫名地感觉,我们似乎离黑手党又近了一些。
下机出关,取行李顺利地让人意外。走在去租车行的路上,LG和我说:”这趟未免太顺利了吧,旅行没有意外,这本身就是一种意外。待会我开车的时候,你得提醒我一下,免得出点事故“。
到了柜台,递上租车合同,服务小姐看了看,说,对不起,你们注明的是12点取车,现在已经超过2个小时,按照西西里的规矩,租车合同自动失效。这些年在欧洲其它城市租车,只要取车日期正确,租车行从来没有计较过取车的具体时间。我正着急间,LG反而高兴起来了:”太好了,总算出点事情了,不然下面这一路,我都要担心哪儿冷不防地出点意外呢“。
听到这话,我也释然了,安下心来和工作人员交涉,好在西西里人还比较通情达理,只是等到我们拿到车,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这次我们的行程是从巴勒莫出发,顺时针环岛一周。
从地图上看,如果说亚平宁半岛好似一只靴子,那么孤悬在外的西西里就仿佛是靴尖的一只足球,只不过这只足球是三角形的。
西西里全岛面积大约25000平方公里,高速公路路况比我想象的好。但西西里人开车比较勇猛,左线超车经常是贴着车屁股。
从巴勒莫到我们的第一站--切发卢(Cefalù),只有100来公里,但等我们到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切发卢不大,LG订的民居位于小城中心,但为了找停车位,我们折腾了很久。
西西里停车位有三种:
◆白线:免费停车位。
◆蓝线:付费车位。
◆黄线:禁止停车。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白线位,刚把车停下,就有当地人走过来比划说,那儿不可以停车。具体原因说不清。没办法,打电话给房东,这才知道,原来切发卢停车还有一个当地的政策:马路两边的白线都可以停车,但是左边是给当地人的,我们这些外地人必须把车停在路的右侧。
也许是因为冬天,也许是因为气候,那天晚上,我们冒雨在切发卢老城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营业的餐馆。
这是我们在西西里的第一顿晚餐。
欧洲诸国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意大利料理。6年前我们带着一双儿女在罗马住了四天,每天都去附近的同一家小餐馆,那家小巷深处的小店成了我们四人"罗马假日"期间的食堂。
这次算是我们第三次来意大利了。我慢慢地了解到,其实意大利料理和我们中国菜相似,我们有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而意大利料理也因地域性的差异而产生多样的风味,其中的西西里料理则是独树一帜,名列前茅。
餐馆主人告诉我们,因为天气不好,他们那天没有出海,于是我们品尝不到切发卢的生猛海鱼了,但没关系,他们还有火腿,奶酪,海虾。
西西里火腿的种类非常多,和我们在加拿大经常买的prosciutto相比,口味要浓郁得多。
来西西里的游人很少,冬天更少。很多人(包括我本人)在来西西里之前,对这儿的印象仅仅来源于那几部前述的电影。即使在那些电影里,西西里展现给观众的也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但西西里是一个需要耐心去慢慢品味的地方。
歌德在1787年曾经探访过西西里。他感叹到:没有西西里,就没有意大利。西西里,它是万物的关键所在 (Without Sicily, Italy Creates No Image In The Soul: Here Is The Key To Everything)。
它是欧洲和非洲之间的踏脚石,连接东西方的一扇大门,拉丁世界和希腊世界的纽带。若干年前在西班牙,我曾经被那儿的天主教文化和阿拉伯的文化的交融而感叹,但是伊比利亚半岛只经历了古罗马,哥特人,阿拉伯和天主教等四个主要历史时期。但小小的西西里,从12世纪开始,这儿的君主谱系就经历了从诺曼王朝到意大利王国,一共十一个不同的王朝。
这些非常不起眼的小巷深处蕴藏着太多的历史。二千多年来,腓尼基人,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哥特人,拜占庭人,阿拉伯人,诺曼人,日耳曼人,西班牙人和法兰西人都在这儿留下了自己的印迹。
因为多次地被征服,被抛弃,再被征服,再被抛弃,这个地中海上最大的岛屿,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岛屿之一。John Julius Norwich在他那本著名的《西西里史》里说,这种悲伤,是一位经历了太多次背叛,已经不再适合恋爱或者婚姻的美女的忧伤。
切发卢在西西里众多大城小镇里没有很大的名气,自然来这儿的人也不多。但这儿却是电影《天堂电影院》的取景之处。
走在切发卢的小巷中,我在想,哪一扇窗户下是Toto苦等Elena的地方。
切发卢最初的名字来自于希腊语Cefaledio,后来慢慢演化成现在的名字Cefalù,意思是大石头,指的就是俯瞰小城的这座洛卡山(La Rocca)。
切发卢海滩号称是西西里最美海滩,可惜冬天我们只能通过无人机鸟瞰。
进入老城的第一座教堂St. Mary of the Chain Church。
看似非常不起眼的小教堂,却建于1780年,距今有240年的历史。
既然供奉的是圣母,教堂里必定少不了一幅耶稣下(十字)架的油画。
切发卢不大,教堂却有将近20座。很多教堂掩映在密集的住宅群中,稍不留意就会忽略。这座教堂 Church of S. Stefano Protomartire如前一座一样不很起眼,历史却更加悠久,建于1488年。可惜那天我们路过的时候,教堂大门紧闭,我们无缘进去。
西西里虽然属于意大利,但二者在语言上就有很大不同。我们不懂意大利语,但在西西里的时候,曾经和所住民居的房东交流过,据房东说,西西里语融合了源自阿拉伯语,希伯来语,拜占庭语和诺曼语的单词,听起来更像是西班牙语和法语的融合,虽然在我听来,和意大利语没什么不一样。
切发卢最重要的建筑就是切发卢大教堂(Cathedral-Basilica of Cefalù)。它是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九大诺曼文化建筑之一(包括两座宫殿、三座教堂、一座大教堂、一座桥梁以及切法卢主教座堂和蒙雷阿莱主教座堂)。
现在已经很难说清楚西西里人的起源了,但构成西西里人的最重要族群却是来自希腊。
公元前八世纪古希腊开始向西西里岛移民,其后雅典对西西里岛的二次进攻都宣告失败,之后迦太基人又来到此地。
三次罗马和迦太基之间的布匿战争的结果,让西西里成了古罗马的一个行省,西罗马灭亡后,这儿又被拜占庭统治。公元663-668年,当时的拜占庭皇帝君士坦斯二世还曾短暂地迁都锡拉库萨(Siracusa)。拜占庭势弱之后,这儿又迎来了阿拉伯人。公元827年,阿拉伯人开始攻占西西里,二百多年后,诺曼人来了,他们赶走了阿拉伯人。
这座教堂就是当时的诺曼国王罗杰二世在一次海难后,顺利抵达切发卢,为了向耶稣表达感恩之意而下令修建的。
1066年诺曼底公爵威廉在黑斯廷击败哈罗德二世,其后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为王,我对英国历史上这段所谓的"诺曼征服"还算是比较熟悉,但我来到切发卢以后才知道,早在1061年,同样来自诺曼底的贵族罗杰一世,就开始了对西西里的攻击,虽然直到1130年,他的儿子罗杰二世才在巴勒莫大教堂加冕,成为西西里国王。
罗杰二世从1131年开始建造这座教堂,到他去世的时候,还没有彻底完工,后来他的儿子将所有的人力和资源都转去建造巴勒莫附近的蒙雷阿莱大教堂(Cathedral di Monreale),所以如今我们眼前的切发卢大教堂并没有装饰完毕,只有主祭堂处装饰着拜占庭风格的金色马赛克镶嵌画。
即使没有彻底完工,眼前的这幅金碧辉煌的耶稣画像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为了建造这座教堂,罗杰二世雇佣了大批来自拜占庭和阿拉伯的工匠,这使得教堂的内饰带有浓浓的拜占庭和阿拉伯风格。
手持福音书的这幅耶稣画像,虽然没有我们后来在蒙特阿莱大教堂看到的那么宏伟,但它更能显示出耶稣的人性,更加平易近人。相比之下,蒙特阿莱的那幅耶稣画,要严肃得多。
诺曼人的祖先是北方的居住在斯堪的纳维亚的维京人,但他们南下之后,在短短的一百多年就被拉丁文化所同化,并在英格兰和西西里创立了诺曼王朝,他们的开放性和对不同文化的包容性,让他们在这儿很快地立足下来。
从高空看,大教堂外型呈典型的天主教拉丁十字,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初罗杰二世为了向西方的罗马教皇表示,虽然教堂建造雇佣了东方的很多工匠,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向着罗马教廷的。
主教神学院(Episcopal Seminary), 由弗朗切斯科·冈萨加主教(Bishop Gonzaga)于1590年成立。它是西西里岛最古老的神学院之一,在特伦托大公会议(Council of Trent )的指导下建成。
特伦特会议的召开,是为了反制当时风起云涌的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对我来说,这个会议更大的意义在于,它间接激发了绘画和建筑艺术上巴洛克风格的出现。只是当时在切发卢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在西西里,我会遇到巴洛克风格铺天盖地的视觉盛宴。
走出大教堂,天空飘下小雨,西西里之行,切发卢是天气最差的一天。此后的天气倒是如倒吃甘蔗,越来越好。
在小巷深处有这么一个非常容易被外人忽视的地方--中世纪浣洗处(Lavatoio Medie),这是提供给切发卢当地女人洗衣之处,从1000多年前的中世纪一直使用到上世纪。
这个地方的设计非常有意思,水源由沿着墙壁放置的22个铸铁开口(其中15个是狮子头)中奔腾而出的泉水不停的补充,这些水最后流入一个洞穴归入大海。
蹲在青苔斑驳的洗衣石板前面,我眼前幻化出一代代切发卢妇女在这儿洗衣的情景,我想,这儿也应该是劳动妇女们的社交场所吧,她们在这儿议论八卦和家长里短。。
这个地方虽然我第一次来,但却感觉很熟悉。因为这是《天堂电影院》里面Toto给大家放映露天电影的地方,就是在这儿他和Elena激情拥吻。
《天堂电影院》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是西西里导演 Giuseppe Tornatore相隔12年的两部力作。因为身为西西里人,他把那种只有西西里人特有的那种细腻,那种温情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个符号是令很多来意大利自驾的人士谈之色变的ZTL(限行区)。如果不小心驾车进入,结果就是罚你没商量。
挺佩服西西里人的,这么窄的转角路口,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老兄非常自如地拐了过来。
西西里对于无人机使用者非常友好,大多数地区都可以自由飞翔。风雨中,让我们从高处再看一眼切发卢小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