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一介教书匠,酷爱自家乡;寓居多伦多,桑梓永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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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海拾贝(19) 少年村中事难忘

(2017-12-16 12:50:23) 下一个

 

19.少年村中事难忘

 

   

  从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低标准”结束到1966年的“文革”开始,是我国政治形势相对稳定的一段时间,没有了政治运动那轰轰烈烈的浮燥气氛,生活中便多了值得记忆的情趣。

 

   冬春是农村的农闲季节,当时的政府就审时度势办起了有时白天也开课的农民夜校。我记得当时的教室设在现在石头家宅院的窑洞里,聘黄瓜峪的刘杰仁教语文(记得橘红色的课本封面上印有《国语》字样),我父亲教珠算。没见开设其他课程,旨在提高青年农民的整体素质和基本技能的意图十分明显。我当时已经跨入了初中校门,对夜校的教学水平已经有了评头品足的资本,只见刘老师讲授许地仙著的《落花生》一课时有条不紊褒贬有致,斯斯文文的派头很有学者风度。当然,我父亲教的“三遍九”、“九遍九”、“金香炉”、“狮子滚绣球”等珠算基本功也是可圈可点,甚至比思想教育为首要任务的语文课文更受学员欢迎。夜校开了多长时间我没记清,但在生产力低下的当时不忘对农民播种知识耕耘技能,无疑是高屋建瓴的先见之明。

 

   野生动物自古就对我家乡一带十分钟情,村对面的山沟被人世世代代称为“狼沟”足以印证这一点。记得50年代初期,每逢大雪封山,寒夜刚尽,觅食的野兽就不断出没,野狼嚎叫的呜咽不时随北风入耳,令小孩子们闻声胆寒。当时海眼岭有一户住在村外,一小孩陪父亲睡在岭上的牲口圈旁。趁大人晨起回家盥洗之际,觊觎良久的野狼跳进被窝,叼起熟睡的小孩溜之大吉。多亏父亲及时发现,穷追不舍,该小孩才狼口拣命,逃此一劫。当岁月把这个故事的传奇色彩慢慢淡化时,小孩脖颈上清晰的野狼牙痕仍旧让人触目惊心。年长者曾因此告诉我们,狼一般不与人类为敌,只有母狼产仔后食物短缺,种群延续发生明显危机时,才会不计后果贸然出击。

 

   不管野兽袭击人类是否有情可原,可乡亲对野生动物的捕杀却毫无恻隐之心。

 

   当时家乡有两个类似猎户的人,一个王姓是铁匠,一个姓白是赤脚医生。他俩自备猎枪,豢养猎狗,经常结伴射山鸡、打野兔、捕獾、抓老鹰等,对野狼就更不会心慈手软。

 

   只要山坡上传来“呱呱”鸣叫的山鸡声,他们就会掂猎枪,操近路,弯腰弓背,悄悄逼近射程。“砰”的一声,在扇面形的散弹中,必然有血肉模糊的山鸡一头栽地,成为他们的盘中美餐。

 

   每逢巡诊,医生肩上除了红色硬壳的保健箱外,自制的长筒猎枪和身后的大黄狗总是如影随行。机敏的野兔不堪猎狗的骚扰,总是闻风就起,疯狂逃命。高傲的猎狗岂容弱小的美味在主人面前溜掉,必然紧盯目标,奋力追赶。由于体形、耐力等等方面的先天不足,野兔的奔跑速度必然稍逊一筹,如果20~30米之内不能隐身草丛或翻过山岭,就必然被猎狗蹚翻在地,命丧黄泉。

 

   据说獾是糟蹋庄稼的罪魁祸首,每到收获的季节,它必然像小猪一样膘肥体壮滚瓜溜圆。由于獾会爬树,能攀岩,想让它成为餐中佳肴并非易事。所以,趁秋末冬初场光地净它把注意力集中在柿子树上时,或把它逼下柿子树交猎狗撕咬,或让它爬上树顶枝梢用猎枪射杀,在两个人、两条枪、两只猎狗的团团围攻中,獾漏网逃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知道獾肉是否鲜美,那凝脂的獾油可治烧伤、疗皲裂广为人知,被农民越冬时普遍收藏。

 

 

这是我在加拿大驻地院内拍到的浣熊,不知道和家乡的獾是否一个家族。

 

 

   老鹰抓鸡袭击羔羊,深受农民痛恨。所以,两位准猎人选择老鹰经常光顾的山头,利用羊肠连绵不断又细又长的特点,将一端固定在木桩上,留下自由端让老鹰下肚。鹰的勾喙很厉害,对食肉类动物望而兴叹的骨缝肉,唯独它能强力啄出尽情饱餐,但面对陷阱中的美食却丧失警惕,不知啄成段慢慢享用,而是呼噜噜狼吞虎咽。到了吞之不进吐之不出的地步时,才悔之当初无奈就范。

 

   对于野狼,他们猎杀的主要方式的是套或炸。用强力弹簧连接两个带牙的半园型铁器制成套子,配上裹着雷管的肉食,固定在野狼的必经之地,就为之打开了地狱之门。在肉食的引诱下,走近的野狼要么夹住了腿成为活口,要么被炸伤脑袋一命归天。我记得有一年春天,他俩猎杀了一匹黄色的公狼,在孙得财院的槐树上挂了好几天,令围观的小孩子老远就领教了野狼的腥臊味。

 

   “术业有专攻”是古人的定论,农民把它通俗成“手熟为能”。当时,我生产队就为此发生了一则耐人寻味的故事:

 

   在一个“三秋”大忙季节,一贫雇农与一地主分子合组在在康沟中耕地。贫农扬鞭扶犁辛勤劳作,分子挥汗奋镢整理地边。长长的一道沟中,仅有的两个人一整晌都各忙各的,未免显得冷寂。由于身份优越,贫农首先用调侃的口吻开了腔:“老二呀,要说呢你也是农民,也有一把子年龄了,怎么就不会扶犁把耧挣高工分呢?背背犁耙,赶赶牲口,修理一下地边,这是娘们儿的活儿。你看我,犁把式,随便一天都挣10个工分。”老农的话虽是事实,但有失偏颇,他忽视了对方早年经商的素质积累。在那“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里,分子本应沉默应对,以免言多有失,可那时候不知道他乱了哪根筋,贸然应对说:“老李言语差矣,人各有长处。虽然我犁耙地不如你,可站柜台比你强吧。”他见对方没有异议,接着又补了一句:“你吃过韭黄炒肉吗,没有吧?那味道你都没法想象!”当时的你言我语两人都一笑了之,没留任何生涩。

 

   过了一段时间,政治运动暴风骤起,我们小村子翻来覆去找不到批判的靶子。为了应急,老农猛然想起分子的“犁耙地不如你,站柜台比你强”的高论,于是,地主分子被扣上“梦想复辟”的帽子狠狠地批判了一通。我们小孩子也因此多了一句的流行语,遇到不服气对方时,出口就说:“我犁耙地不如你,站柜台可比你强。你还没吃过韭黄炒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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