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凯转脸瞅着那人影,小声嘀咕着:说曹操,曹操到。这才刚打黑无常手里逃出来,又撞上了白无常,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啊!
我仔细瞧了瞧,天太黑,隔得又远,看得不是很真切。不过还是能看出来那家伙浑身上下一水的白袍子,看身形怎么着也得是个两百来斤的大胖子,而且走起道儿来一蹦一跳的,还真他妈像电影里的僵尸。
我低声对唐凯说道:赶紧的,撤!
他说:撤不了啦,我腿都软了……
我低头一看,唐凯俩腿果然在轻微地打着颤。
我说:瞧你那揍性!
其实,我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嘴上说要跑,我自己也有点儿挪不动步儿了。
唐凯转回头看着我,说道:哥,咱好像没干过啥亏心事儿吧?这是咋地了,咋就过不了今晚这个槛儿了?
我说:甭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丫再牛逼也不过就一个人,咱俩当年连熊都能给放倒了,还怕他吗?
他苦笑了两声说道:大哥,这可不是人啊!
我说:我管他是什么的。
他说: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种迷一样的自信!
我也顾不上去品唐凯的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了,那白无常已经蹦到了距离我俩不到5米远的地儿,虽然是黑灯瞎火的,我还是能隐约看清丫的模样。
这果然是个大胖子,而且长着一张亚洲人的脸。这也难怪,阴曹地府原本就是咱中国人造出来的,那里面的各色人等当然应该是中国人的形象,就好像耶稣必须是白人一样,只有韩国人才能这么不要脸地在他们的教堂里把上帝画成一副高丽棒子的德性。
这工夫,白无常也在认真观察着我和唐凯,我心里开始敲起鼓来。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唤”,不知道丫这是在憋着什么坏呢。我偷偷把右手往腰间的枪套伸过去,却只摸到了个空套子,这才想起来那把Glock早就在太平间里被黑无常给拆成零件儿了。我又用手沿着警用腰带摸了半圈儿,刚刚摸到一根甩棍的把儿。
白无常说话了:中国人?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好像哪儿有点儿不对劲儿,因为丫带着一嘴浓重的天津口音。
怎么着,这白无常的祖籍还是天津卫的?没记得哪本儿书里是这么写的呀!
我下意识地“昂”了一声。
白无常特激动地说道:民警同志,我可算是找见亲人了!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说着话,他几步走到我跟前儿,俩手抓着我的右手就不撒开了。
我立马儿懵逼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接着说道:您说,介算嘛医院啊?介尼玛就是一黑店啊!
我差点儿没乐出来,听他这意思好像在这医院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看来这中国的鬼差跑加拿大来也玩儿不转了。也就是咱中国人拿他们当回事儿,洋鬼子可不给面子,一切都得照这边儿的规矩来。丫就算是条龙也得老老实实趴着,更何况那些比我还要迷之自信的虫儿了。说他们自信那都是在糟践“自信”这俩字儿,用“自恋”来形容才更恰当些,而且越是出身低微贫贱的,自恋越强烈。我曾经对此一度很迷惑,挠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后来有一天半夜睡不着觉,打床上爬起来翻《康熙字典》解闷儿,冷不丁瞅见一个词儿“自卑”,这才算是豁然开了朗。
我瞅了一眼唐凯,他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儿,大概他也没见过这款的白无常吧。
我冲那白无常说道:您别着急,有话儿慢慢说。
这哥们儿就跟开了闸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是这么回似儿。我上个礼拜出门儿遛狗,在小区碰上一老娘们儿,我俩的狗一照面儿就腻歪上了,结果拴狗的链子把我俩给缠一块儿了,好歹才给弄开。我也是倒霉催的,就跟耐娘们儿闲聊了几句,结果回家当天晚上就开始发低烧。我媳妇儿说现在正闹新冠呢,介别不是给传染上了。转天儿我就上介医院做了个核酸检测,好嘛!还真中奖了,当天就把我给扣下不让回家了。扣下就扣下吧,人家医院不也是为了救死扶伤吗?咱就好好配合大夫治疗吧,您猜怎么着,他是既不给吃药也不让打针,就让躺ICU的床上拿根氧气管儿往我鼻孔眼儿里一插就算完似儿了。我一看介哪成啊,眼瞅着我这进来的气儿就比出去的气儿少了,再这么拖下去我非上马克思耐报到不可。得嘞,咱也别给政府添麻烦了,咱还似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吧。我让媳妇儿把从国内寄过来的中成药藏在饭里带进了病房,我自个儿偷着吃介总行吧?您别说,还真管用,我介新冠不出三天就好了。好归好,我可没敢跟大夫说是能么好的。介大夫可就不干了,非让我接着在ICU里再呆两天儿观察观察。我跟大夫说,不是都说咱这医疗资源紧张吗?我已经没似儿了,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咱把介有限的床位匀给真正需要的老弱病残不好吗?也算是咱为加拿大的抗疫救灾出了把力。您猜怎么着,耐倒霉大夫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介还不说,他还派了个保安在我病房门口儿站起岗来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感动,没想到政府对咱介小老百姓这么重视,那就接着配合吧。又过了两天儿,耐大夫还是没有放我走的意思,我是越咂摸越觉着不对劲儿,介不是奔着把牢底坐穿的架势去的吗?介哪儿是医院啊?我尼玛是上了贼船了。得嘞,我还是自个儿想辙逃出虎口吧。今儿晚上,我趁着保安撒尿的工夫,顺了件儿白大褂儿就溜了。没成想,介倒霉医院盖得跟个迷宫似的,三转两转就把我给转迷糊儿了。介不是吗?好歹找着个窗户,我才跳了出来。民警同志,您说,我介不算是违法犯罪吧?
听到这儿,我总算是把事儿给弄清楚了,敢情儿这位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白无常,这也是一位天涯沦落人啊!就是他这故事听起来有点儿太玄乎了,打死我都想不到这医院还能干出这种事儿来,这不是草菅人命丧尽天良吗?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可这哥们儿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在编瞎话儿。
我说:您这也算是捡了条命回来,赶紧回家去吧。
他说:这似儿就这么地了?
我说:不然,您还想怎么着?
他想了想,说道:也似,我就当似吃了个哑巴亏,吃亏就是福吧!
我说:您可记住喽,这事儿就这么烂您肚子里吧,回去了可别满处散去。
他连连点头,说道:不能够,不能够。也就是您老圣明,换了别人儿,谁能信啊?我说出去还不得把我当精神病儿给办喽?
我说:是这么个理儿。
唐凯插嘴说道:等一下,你能告诉咱们,你是吃啥药把新冠给治好的吗?
那哥们儿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说道:不似一种药,我是好几样儿掺和着一起吃的。我介一时半会儿也记不清楚了,要不咱俩加个微信,回头我到家了仔细想想再把配方发给您?
唐凯一边儿答应着一边儿掏出手机,跟那哥们儿加上了微信。
那哥们儿又冲我说道:还得麻烦您一下。
我说:什么事儿,您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您看这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打哪儿能出去,您老受累给指个道儿吧?
我四下瞅了瞅,指着后院儿的铁栅栏围墙说道:瞧您这身打扮,正门儿是不能走了。您就委屈一下,翻墙出去吧。
他转头瞧了一眼围墙,点了点头,说道:也似!得嘞,咱们回见吧您呐!
说完,他一溜小跑到了围墙跟前儿。我原本以为就他那体格儿,上个楼梯都费劲,这要让他爬墙还不得比登天还难?说不定又得麻烦我老学回雷锋。可没想到这哥们儿胖归胖,爬起墙来还真挺溜,三下五除二就翻了过去,不一会儿就蹿没影儿了。
我转头对唐凯说道:这哥们儿的话,能信吗?
唐凯一边儿摆弄着手机,一边说道:有啥不能信的?我早就听说NDP为了给JK下绊子,特意整得整个医疗系统好像要崩溃似的,就是想给JK身上泼脏水,说他抗疫不力,好把他整下台。
我说:拿老百姓的性命当筹码儿?这也太他妈黑了吧?
他说:不懂了吧?这就是政治。老百姓算个屁,都是韭菜,想怎么割就怎么割。哎,这货的微信名儿还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把手机送到我眼前儿。
我瞅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胖子的微信信息,头像是他咧着一张大嘴和一条金毛的合影,微信名儿是“逗你玩儿”。
我乐了,说道:这孙子别不真是在逗咱们玩儿吧?
正说着话,手机屏幕上突然蹦出来一个来电显示“老莫”,接着就是那阵特二的冲锋号声。
唐凯赶紧收回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接通了电话:喂……
我隐约听到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
唐凯突然用高了八度的声音喊道:莫菲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