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说:不好,这臭娘们儿保不齐是要整啥幺蛾子!
我赶紧跨前一步,想要按住她伸进裤兜里的手,但还是晚了半拍儿,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掏出了一个管状物,冲着我的脸按下了那个管状物顶部的小按钮,一团淡黄色的气雾一点儿都没糟践地全都喷到了我的脸上。起初只是一种清凉的感觉,但是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我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眼部神经把一阵过电似的刺痛传递到我的大脑,然后就是整个肺部被呛得完全不能呼吸,鼻子眼儿里像是能喷出火来一样烧灼得我恨不得把自己的鼻子给揪掉,鼻涕眼泪像喷泉一样瞬间糊满了我的脸。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佛祖啊!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知道错了,下辈子再也不敢了。至于不敢什么,我已经没心思去想了,我只想赶紧把脑袋扎进冰水里洗清我所有的罪过。
这他妈的是最纯正的胡椒喷,别名“色狼喷”。一些户外用品店就有类似的玩意儿在卖,不过那是用来防熊的,一头两、三百磅的黑熊都扛不住那一下子,被喷了之后立马儿掉头就跑。以前我曾经给陆小慧买过一罐,让她带着防身用。当时我偷偷在地下室里试喷了一下,就那么轻轻地一下,愣是把在二楼睡觉的陆小慧给熏醒了,她差点儿打电话报警。一个星期之后,我家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辣椒面儿味儿。前一阵子老大统华里的一家手机店被一黑蜀黍抢,那孙子使的就是这玩意儿,当时整个mall里的人全部紧急疏散,跟遭了洪灾似的。我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唐凯听,没想到这回我自己倒成了笑话。
在接连不断的喷嚏声中,我分别用左手手掌、手背和胳膊连续蹭着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同时一边倒退,一边用右手抓住了插在腰里的左轮儿。刚刚拔出一半儿来,我又把枪插了回去。我在心底觉得这妞儿并不会害我的性命,虽然丫已经要了我半条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从裤兜里掏出折刀甩出刀锋挡在身前,要是她敢趁机对我下手,我好歹还有机会来个两败俱伤。
正如我所预料的,她还真没玩儿宜将剩勇追穷寇,我听到了关车门和启动马达的声音,在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声里,宝马车扬长而去。
我跟个瞎子似的摸摸索索找到我自己的车,把后备箱里那一整提矿泉水全都用来冲脸才勉强睁开了眼睛。再一次看到这个宁静的世界后,我长出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生活真美好,活着真不容易啊!可当我看到那小丫头片子扔在地上的胡椒喷时,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句话来形容我当时的状态是再贴切不过了。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你就算是跑到天边儿去,老子也要逮着你!我要让你丫的也尝尝灌辣椒水儿,坐老虎凳的滋味儿。这还不算完,我还要让你写悔过书,抄一百遍,不,抄一千遍!
我跳上车,一边意淫着整得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场景,一边开车顺着宝马逃走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雾比之前更浓了,我知道她开不快也跑不远。在这样的天气里又是在这种七扭八拐的山路上开快车跟抢着去投胎没啥分别,是个正常人都会老老实实地控制车速。而且,就冲她把车停成那个鸟样儿,我就知道丫开车肯定是个二把刀。凭我的技术和经验,我有把握在一个小时内就追上她。
其实根本没用那么长的时间,我才追了不到二十分钟,刚拐过一道近乎180度的急转弯儿,就看到了宝马车。搞笑的是那车正像个跷跷板一样悬空横在路边水泥隔离墩上来回晃悠着,很明显丫是在我的追击下慌不择路,拐弯儿的时候不知道控制车速,再加上不熟悉路况,直接撞到了隔离墩。再加上那么股寸劲儿,这车借着惯性骑了上去,然后就卡在那儿耍起了杂技。能把车开得这么恰到好处也不容易,真是活久见。
我禁不住笑出了声:该!这才叫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儿做绝了报应就来啦!
我慢慢停稳车,不慌不忙地下车,背着手踱着方步走到宝马旁,幸灾乐祸地左瞧瞧右看看,就像在博物馆里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接着,我又看了一眼驾驶室里的莫菲或者是莫菉苹。她叫啥名儿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到了一个词儿:瓮中捉鳖。
可是在看到她之后,我突然发现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儿了。按照我在心里给她设计的形象,她现在应该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可人家都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保持着镇定,纹丝不动地抓着方向盘,安静地坐在那儿,两眼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还在开着车一样。
这是啥造型啊?吓傻了?
这时,她好像是通过眼睛的余光瞥见了我,像个机器人一样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转了一下脖子,斜对着我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我顺着她的眼神往车前方一瞅,差点儿没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在隔离墩的外面竟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在夜色和浓雾的遮盖下,黝黑深邃,宝马车的两道大灯光柱射进去没多远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而宝马车的前半截就是悬挂在这悬崖上,只要她在车里稍稍动一下,那车很可能就会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去。难怪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那儿一动不动,还算她聪明也够镇定,这要是换成旁人恐怕早就尿了,就从这一点上看,她也不是个一般人儿。
不过,已经容不得我再去想别的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蹦到宝马车屁股后面,抓住保险杠向下拽。我想着把这头儿按下来,让车借助自身的重量从隔离墩上滑下来。可没成想,刚按下不到一寸,那车竟然往悬崖的方向滑了一下,车头开始慢慢地向下垂,差一点儿没把我给带得双脚离地挂起来。这车被我碰了那么一下已经失去了平衡,再过几秒就要玩儿高台跳水插进悬崖里啦。我一看大势不好,赶紧抠住保险杠下端内部的金属件儿,憋足一口气儿双脚蹬地,身体后仰拼命向后拽。宝马车下滑的趋势是暂停了,可我也被定在那儿了,再也不敢动一下。最大的问题是,我是吃着劲儿的,车的一部分重量等于挂在了我身上,时间长了肯定不成,就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我也只是个凡身肉胎,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我已经隐约听到自己身上骨节之间的摩擦声,两条胳膊和后背的肌肉像抽筋儿一样痛,估计当年那些被五马分尸的前辈们临死前也就是这感觉了。
我深吸一口气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嗓子:赶紧下车!
这一嗓子坏了事儿,我憋着的那股劲儿立马泄了一大半儿,明显感觉自己扛不住了。两条大腿开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眼前儿一阵阵发黑,除了灿烂夺目的小星星之外,我开始出现幻觉了,一幕似曾相识的情景在我脑子里像幻灯片儿一样一闪而过:一只手突然从浓雾中伸出来,抓住我的衣领,拽着我往深渊里坠去。
我赶紧又吸了一口气儿,死死地憋住,这才勉强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过我的双手已经没了知觉。
那丫头还真机灵,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马上打开天窗,动作麻利地钻了出来,看来平常没少这么干。
我心想:还成,没开车门儿出来,不傻。
可就在她爬到车尾跳下来的那一瞬间,自然而然地蹬了一下车顶,这一蹬却差点儿要了我的老命。
那个时候,就算是车顶落上一只鸟都能变成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更别说一个百十来斤重的大活人蹬的那一下了。我只感觉到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传递到我的手上,宝马车彻底放了羊,车头一沉,车尾翘了起来,直接把我给吊到了半空,然后一溜烟儿地向悬崖下滑去。好在我反应快,赶紧撒手,但是人却没落地,我的两只衣袖不知道啥时候被挂在车底的什么东西上,等于把我和车拴在了一起。
我心里一激灵,心想:完了,这次要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我并没完全死心,不见棺材我是不会放弃的。在宝马车滑落的时候,我拼命蹬着双腿,试图靠身体的重量挣脱下来,就在那车义无反顾地冲向悬崖下时,我好歹扯碎了一只衣袖,腾出一只手来满世界乱划拉着,在最后关头,抠住了一道悬崖壁上的石缝。
宝马车带着我的另一只衣袖和半扇外套在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里去悬崖底一日游了,而我则幸福地挂在悬崖壁上思考着人生。
等我把气儿喘匀乎了之后,开始考虑怎么爬上去这个深奥的哲学问题。我挂住的位置离悬崖顶有差不多两米远,脚下没有任何可以蹬住借力的地儿,刚才拽车的时候也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现在只能勉强用双手抠住石缝,再想靠双臂的力量往上爬那是门儿都没有。看来,只能喊那位极不招我待见的莫菲来美人救英雄了。
她倒是挺有眼力见儿,还没等我张口,就从悬崖边探出头来瞅了我一眼,我赶紧调动脸部所有肌肉,冲她挤出个笑脸儿,喊道:麻烦你,帮……帮个忙……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缩回头去。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又探出头,同时伸出了一只手。但是,我一眼就瞅见她的手里抓着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