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打从莫菲家里出来那会儿,我就拿定主意不再和她有什么瓜葛了。对我来说,她就像冷不丁从我脑瓜顶飘过的一片云,甭管是火烧云还是积雨云,看着挺美,美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但她怎么着都不可能和我是一路人。就算和她有过负距离的交集,我俩也只是两条相交线,交完之后只能各奔东西,这点儿自知之明我必须有,不然会死得很惨。至于我和莫雄之间的事儿,那是另外一说。哥们儿眼里不揉沙子,不可能眼瞅着这害人的杂碎就这么在眼前儿晃悠。祸国殃民的小土豆儿隔着太远够不着丫的,可收拾莫雄就是一抬手的事儿。等我把自己摊上的这些烂事儿拾掇利索了,还得跟丫好好掰扯掰扯……
等一下,一提到我自己的事儿,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病房里安吉拉说的那个在16号公路上被人弄死的孙子来了。好像我倒霉就倒在丫身上了,而且唯一一个能帮我把屁股擦干净的人就是莫菲。这么说来,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和这妞儿分道扬镳,更不能让她从房顶玩儿蹦极。为了我的身家清白,我得让她好好活着,至少坚持到给我作证。
一想到这儿,我脑子里立马清醒了好多,转身就要往外走。可没走出两步,我又想起一个问题,我费半天劲这么一通折腾是为了什么?唐凯说瞧见我把安吉拉给掐死了,可我明明在病房里和安吉拉推心置腹地谈过心。且不说到底是我神经了还是唐凯编瞎话儿,安吉拉要是真地死在我手上,那我这辈子算是交待了,那么之前那孙子的事儿也就不叫事儿了。弄死警察是重罪,一个就够我把牢底坐穿了,再多一个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分别,是不是冤枉我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请个牛B律师的银子来,到时候只能认命。所以说,眼下先把安吉拉的死活弄明白了应该更重要。她要是真死了,莫菲能不能给我作证都没什么意义了,我只能撒丫子颠儿了。
这下子,我的脑子更清醒了一些,好歹把轻重缓急给理明白了。先搞清楚安吉拉的死活,再去顾莫菲的死活,谁的死活都不如自己的死活重要。就像老话儿说的那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我这辈子也做不成什么伟人了,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个俗人吧,既然当婊子就甭惦记着还要立牌坊,做个真小人总比当伪君子踏实点儿。
我又转回身,沉下心来挨个儿查看着停尸柜上的标签。在查到第5个柜子的时候,我终于很不情愿地看到了安吉拉的名字。那感觉就像当年看到离婚协议书上的陆小慧签名一样,就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因为我的脑子一下子就木了。我叹了口气,跟个傻子一样瞅着那标签上的名字,手脚冰凉,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唐凯喊了一嗓子,这才把我从魔怔的状态下拉回到现实。
我转头瞅了一眼,唐凯举着手机说道:你完事儿了没有?那边又催了。
我说:催命吗?
他愣了一下,说道:啥催命?催你赶紧过去。
我苦笑着说道:我过不去了。
他说:你啥意思啊?
我说:我完蛋了!
他突然明白过味儿来,说道:你……你找着了?
我点了点头。
他说:真找着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比我还不情愿找到似的。
我说:不信你自己来看。
唐凯犹豫了一下,探头探脑地往我这儿瞅了半天,最后还是蹑手蹑脚地穿过外间屋蹭到了我身边儿。
刚站下脚,他就冲四下作了个罗圈揖,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各位,请多包涵。我们就是来找个人,很快就走……
我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瞪了我一眼,认真地说道:这是人家的地头,咱不得先把码头给拜明白了吗?
我说:人家都睡了,你就不怕把人吵醒了跟你玩个集体诈尸?
他哆嗦了一下,说道:我胆儿小,你可别吓我!
我指着停尸柜上的标签说道:行啦!你看看这个。
他凑到跟前儿仔细瞧了瞧,说道:是这个吗?
我说:没错儿,这就是她的名字,除非赶巧碰上个重名的。
唐凯咽了口唾沫,倒退了两步,瞅着我说道:那现在咋整?
我说:这事儿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兄弟一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俩这就算是到站下车,分道扬镳吧。
他说:你啥意思?
我说:我这辈子算是彻底歇菜了,不能连累你,你该干嘛干嘛去吧,甭管我了。
他瞪大了眼说道:你这叫啥话?
我说:中国话呗!没听明白?我再用英语跟你说一遍?
他说:哥,你别这样。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有招能把你给捞出来。
我说:你能有啥招?
他说:我认识个精神病院的副院长,实在不行让他给你做个鉴定,就说你有精神病。然后你配合一下就行,保证不出两年就能给你整出来。
我说: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看我像精神病吗?你觉得法官能信吗?
他说:不是说了让你配合一下吗?装疯卖傻呗!信不信不是法官说了算。
我瞅着唐凯,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装疯卖傻的事儿我没少听说,远的有写《孙子兵法》的那位爷躺猪圈里吃猪粪愣是把他师弟庞涓给忽悠瘸了的故事,近的有在灰狗车上杀人吃人肉的旧闻。那人是不是真疯咱不知道,反正最后还真是在精神病院呆了没几年就给放了出来。吃猪粪的活儿我实在是干不了,不要说猪粪了,连饭店做的猪大肠我都下不去嘴。这吃人肉嘛倒是可以考虑,我在日本料理店里吃过生鱼片儿和生牛肉,拌上点儿佐料还挺好吃,估计这人肉刺身的味道也不会差。反正都是肉,本质上没差别,我也不是要拿人肉来填肚子,就是当个道具玩儿个花活而已。要说想别的招,我这脑子一时半会儿还真转不过弯儿来,就先照葫芦画瓢跟着前辈有样学样吧,正好我现在呆的地儿最不缺的就是人肉,不过,怎么着也得尽量挑新鲜的。这些停尸柜里的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虽说是低温保存,可毕竟不是冷冻的,保不齐都已经糟了,要是吃坏了肚子那就有点儿不大上算。
想到这儿,我瞅着唐凯,舔了舔嘴唇,嘿嘿笑了两声。
唐凯莫名其妙地瞅着我,说道:咋啦?你笑啥?
我说:你这办法不错,可以试试。
他说:你要试啥?
我说:装疯呗!
他说:你想咋装?
我说:你还记得灰狗巴士的事儿吗?
他眨巴眨巴眼儿想了想,说道:昂!记得啊!你要跟他学?
我点了点头说道:咱俩商量个事儿呗。
他说:啥事儿?
我说:既然是你给我出的主意,那你就配合一下帮我把这戏演完吧。
他说:咋配合?
我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最近好像又胖了,这肚子都比我大了。
他说:天天坐公司里养的呗。
我说:要不,我帮你减减肥?
他说:你要干啥?
我说:你自己挑块儿肉,我给你啃下去。
唐凯张大了嘴,下巴颏差点儿没砸地上。
我特意呲起牙冲他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磨了两下牙。
唐凯接连退了两步,后背顶到了一个停尸柜上,忙不迭地说道:哥!哥!你就当我刚才啥都没说行吗?
我说:那不成!大老爷们儿,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哪能不认账啊?大伙儿可是都听着了。
他说:哪来的大伙儿,这儿不就咱俩吗?
我指着四周的停尸柜说道:这不是吗?都是人证。
他说:这都是些死鬼,他们能听见啥?
我说:这会儿怎么就听不见了?刚才是谁跟他们念叨着拜码头来着?
唐凯急得都快哭了,说道:哎呦我去!我那不就是走个形式吗?再说了,就算他们能做证,我也没说过让你吃我的肉啊!
我说:可你不是让我装疯吗?除了吃人肉以外,我也没别的招了。
他说:要不你把我打一顿咋样?
我说:我下不去手。
他哭笑不得地说道:那你就能下得去嘴,是吗?
我说:不是,打人谁都会,没人信那是疯了啊!
他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把你自己打一顿,咋样?
我说:那还是差点儿意思。
他说:不差意思,足够了。哪个正常人没事儿削自己玩儿啊?
我说:关键是人都会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自己打自己肯定下不去重手,弄不出像样的伤来。
他拍了拍停尸柜,说道:你可以把脑袋往这上面撞啊!
我说:也不成,万一控制不好力度把我自个儿真给撞傻了怎么办?
他说:你就是认准了非要从我身上整下块儿肉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