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儿后悔了。刚听到安吉拉说有事儿需要我配合调查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美女碰到麻烦来找我帮忙了,那哥们儿肯定是义不容辞啊。可我忘了她先是个警察,然后才是个女人。从警察嘴里说出来的“配合调查”,那他妈的还能有好事儿吗?这种时候一不留神说错了话,那可就是不死也要掉层皮的下场。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改口说“我要等我的律师到场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呢,安吉拉反倒很体贴地替我说了出来。
她特温柔地看着我,轻声说道:你看是不是先和你的律师联系一下?
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固定的律师,也不知道哪个律师靠谱,以前因为打架进局子的时候倒是用过一次律师,不过那是政府给提供的免费律师,反正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就是走个过场而已。眼下,安吉拉这么一问,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我连她有什么事儿需要我配合调查都没闹明白呢。
我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儿,我当时也没干什么太出格儿的事儿,连袭警都算不上,而且真要论起来我还是奋不顾身救助落难警察的好市民呢。我估摸着安吉拉让我配合调查的八成是唐凯拿电棍捅人家的事儿,这个好办,我完全可以一推三六五,咬死了说不认识他就成。这样,既能保护了兄弟,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想到这儿,我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满腔豪情地说道:不用,有什么事儿我自己就能说清楚,用不着律师。
安吉拉说:好的!麻烦你再跟我确认一下你的姓名好吗?
我说:杜远,杜甫……
她笑着接话道:杜甫的杜,遥远的远,对吗?
我“嘿嘿”一乐,表示肯定。
她说:你是否记得在七月十五日晚上十一点钟到十六日凌晨一点钟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
我说:哎呦,这您可有点儿难为我了。我这人一向出门儿不查黄历,回家也不看日子。这阵子让疫情闹的,班儿也没法儿上了,更是过得昏天黑地,我哪儿还能记住几月几号到哪儿干了什么啊?
她说: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现在是七月十八日,也就是说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这么短的时间,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在心里偷着掐指一算,昨晚遇见的安吉拉,前个儿晚上是跟莫菲在温泉酒店里过了一夜,那么大前天晚上不就是在16号公路上撞见莫菲的那个晚上吗?这娘们儿不问我关于唐凯的事儿,怎么偏偏提到那个时间段儿?我跟莫菲怎么说都是你情我愿,就算是朝阳群众也挑不出个理儿来。但是,我把那个想强奸莫菲的警察给修理了一溜够的事儿倒是有点儿见不得光。难道说是那孙子把我给点了?不能够啊!他这么干的话不是把自己干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儿也给抖搂出来了吗?丫智商不至于这么低下吧?但是甭管怎么说,安吉拉这么问我,一准儿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就是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您这么一说啊……我还是没想起来。我这人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昨儿个晚饭吃的啥睡一觉起来都记不住,更甭说好几天以前的事儿了。要不,您再给我点儿提示帮我回忆一下?您放心,只要是我能想起来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吉拉瞅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知道她这是跟我玩儿心理战呢,我也不吭声,装出一副特无辜的样子瞅着她。
我俩就这么僵持了一根烟的工夫,她终于绷不住了,说道:杜先生,我是真心地想帮你。你和我都知道,你并没有说实话。警方如果没有掌握一定证据的话,我是不会这么问你的,你现在的态度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她这话听着耳熟,哥们儿又不是头一回跟条子打交道,这套词儿换成中式的说法儿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过,我更门儿清的是,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只有没经验的雏儿才会上丫的当,自己先把事儿全撂了。
我说:那个什么,狼警官……
安吉拉皱着眉头说道:我姓龙!
我说:什么?龙?您这姓可不多见,这是您的本姓还是英文音译过来的?
她说:是我的本姓。
我想了想,说道:祖武符刘景詹束龙,没错儿,百家姓里还真有您这么一号。这龙姓的出处可有不少呢,有勾龙氏,豢龙氏,龙丘式,还有苗侗彝满瑶水哈尼蒙古这些少数民族改姓龙的,您家属于哪一支儿?
她说:这和我们要谈的事情有关系吗?
我说:太有关系了!俗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您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搞不清楚,怎么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呢?更甭说谈事情了。您读过三国吧?那里面两边儿的大将单挑之前不都爱说“来将通上名来,某家不斩无名之辈”。您瞧,您要是没名儿没姓儿的,人家都懒得斩你。所以说……
安吉拉站起身,冷冷地说道:看来你并没有诚意,也不需要我的帮助,那么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再胡侃下去真把饭给做焦了也不好办,虽说安吉拉未必是诚心想帮我,可我俩好歹也算是患难之交,她应该不至于会害我。她是个警察不假,可我能看出来,她还是有人性的。
我说:别介,咱这就书归正传。您能告诉我怎么帮我吗?
她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杜先生,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原本有机会自己一个人逃生的,但是你还是选择留下来和我一起面对危险,这说明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我是诚心诚意想帮你,就算是还你一个人情吧。
我死死地盯着安吉拉的眼睛,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干净的,我知道她没忽悠我。
我说:好!我相信你,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装大尾巴狼了。不过,我还是想先听你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她说:OK!七月十五日晚,一位BC的省警在十六号公路上遇害,警方在现场发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你!
一听这话,我的头都大了。
这还没完,她接着说道:而且,到你的住处执行搜查令的特警找到了遇害警官的配枪和身份证……
得!这回被人抓了个铁证如山,我就知道那帮特警上我们家串门儿是有原因的,只是没想到是因为16号公路上的那孙子。不过,我挠破脑袋也想不通,丫怎么会挂了?我和莫菲走的时候,丫还活蹦乱跳的呢!
我感觉脑仁儿一阵刺痛,眼前儿的东西都变成了重影儿的,安吉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变得模糊不清。
突然,我想起了莫菲,说道:我有证人!
安吉拉停顿了一下,问道:什么证人?
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可不敢再藏着掖着了,赶紧一五一十地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竹筒倒豆子,交待一干净。当然,过后跟莫菲加深感情的事儿还是属于少儿不宜的,并没有告诉安吉拉。
末了,我说:这孙子死有余辜,可那确实不是我干的。对了,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
安吉拉叹了口气,说道:他是被人用刀刺中了肝脏……
我心想:该!肝上挨一刀,血流干净之前能活活疼死丫的!老天爷总算开了一回眼。
安吉拉接着说道:那把刀上只有你的指纹,而且,在现场还找到了你的手机。
我说:指纹不能说明什么,只要戴个手套儿就不会留下他自己的指纹。
她说:是的。但是,你为什么要拒捕?
我说:废话!我当时哪儿知道那帮孙子是警察啊?换成你,冷不丁冒出一帮蒙着脸的家伙上你们家打砸抢,你不反抗?
安吉拉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说:甭管怎么说,莫菲可以证明我没杀人。
她说:我相信你说的一切,这么看来,事情就好办了。只要她肯为你做证,你就可以洗脱杀人的罪名。不过,破坏警方财产,非法持有违禁枪械,武力拒捕,这些事情没人能帮你。
我说:这都好说,我做的,我认。哥们儿站起来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只要不让我背黑锅,怎么着都成。不过,您能不能帮我跟法官求个情?念在我是一时糊涂情有可原的份儿上,就给我判个社区劳改吧!纳税人的钱来得不易,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还是把那些优良的监狱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安吉拉白了我一眼,说道:我会尽力的。但是,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情。
我的头又大了一圈儿,怎么没完没了啦,还有比死个警察更严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