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正午阳光强烈,湛蓝的天空上洁白的云朵慢悠悠地飘过,亮得刺眼的阳光下是一望无边的平坦的平原。我家棉田附近的马路边上柳树成荫,绿叶深处传来知了扯着嗓门唱着古老又单调乏味的歌声。在毫无遮挡的棉田旷野中,风从四面八方毫无顾忌地吹过来。
我背上装满了农药水的喷雾器,倒退着走在棉田里打药。如果风从背后或者左右两侧吹过来,我就得将喷杆放低,喷头尽量靠近棉枝,免得喷出来的农药随风飘散了。如果风是从对面吹过来,那就不得了了,农药水会被风吹到我的脸上并被吸进肺里。这个时候,我要不就走到棉田的另一头开始背风打药。要不就是原地转身,边打药边往前走,这样一来虽然保护了上半身,穿过被农药水打湿的棉叶时,我的胸部以下也会被沾上大量的农药水。两害取其轻,我为了保护好自己顾不上了那么多,见风向转变而随时随地调整自己背风打药的姿势。
走在火辣辣的烈日下的棉田里打药,戴着草帽的我热得快要窒息了,喉咙里渴得直冒烟,随时要爆炸的感觉。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全化作滚滚热浪,烤得我全身各处都汗流不止,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沾上了农药水的原因而火辣辣地疼。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流淌下来,渗入眼里是又酸又涩又痛。
不到半天,我的衣服都被汗水和农药水打湿了,像是刚从清河里过了一遍水似的,然后又被风吹日晒,眼看衣服半干了,接着又出了一大身汗,加上农药水不断地 “ 嘀嗒!嘀嗒! ” 地往下淌,来来回回的折腾着,硬是把我 “ 腌 ”成一坛泡菜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气味。我的双腿也象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双手也被农药水泡白、起皱。烈日当空下,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我自个儿孤寂的脚步声单调且沉重地回响在棉田里。
在棉田里打农药的时候,我除了要忍受着酷热的天气和喷雾器漏水的烦恼,还要将一件重要的事时刻放在心上:提防棉田里的野蛇。从前我和哥哥在色湖农场的排水沟里摸鱼的时候,被野蛇当面吓倒过,我对蛇的恐惧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与日俱增。
埃及人崇拜蛇,认为蛇是个神奇的动物,无手无脚却走遍天涯海角。对我们乡下人来说是,蛇就是天敌。夏季的天气热不可挡,齐胸高的棉苗枝繁叶茂,棉枝下却是非常的阴凉,很多的小动物如野兔、野鸡、野鸟和野蛇等,都在棉田里避暑和觅食。棉田的垅沟里杂草丛生,更是面目丑陋的野蛇藏身之处。听村里的老人说,有些脾气不好的野蛇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居然在它的地盘上追着人咬。
我因担心在棉田里打药时被野蛇咬,不敢穿凉鞋,而是穿上妈妈的农用破雨靴,号码有点大。汗水和农药水顺着小腿流进雨靴里,每走一步脚下就发出 “ 呱唧!呱唧! ” 地声音,虽然很不舒服但间接地起了惊走野蛇的作用。后来回家后,我发现双脚掌也被汗水和农药水浸得发白。至于被吸进肺里的农药有多少?天知地知我不知,一天下来我已是身在毒中,闻不到自己身上农药的气味,大概鼻子也中毒了。
说到野蛇的恶毒,不得不提一下我的远房堂姑,我们都叫她花姑。大概是在三年前,正值花季少女时期的花姑在自家的棉田里打农药的时候,据说是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剧毒的五步蛇。那毒蛇咬了花姑的脚腕后马上就溜了,花姑低头只见到浅棕色的呈三角纹路的五步蛇,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棉田垅沟的草丛里面。
忠厚老实又勤快的花姑不晓得五步蛇的厉害,忍着痛将整块棉田打完了农药才一瘸一拐地走回家,此时毒药已经随血液循环而进入她的体内了。五步蛇啊,顾名思义就是走不出五步,花姑强撑着走到家门口时就倒地不起了。花姑当即被家人用板车火速地拉到附近的农场医院,可惜的是晚了,连神仙都救不回来。可怜的花姑,死时她那被五步蛇咬过的右腿肿得有水桶粗,裤子都穿不上了,只能将裤腿剪开遮盖在身上。
花姑的父母亲含悲忍泪地让木匠做了一副薄棺材,也没有钱买油漆去漆棺材,连夜叫人抬到老坟山上挖个坑,连同花姑的花样年华和未曾实现的梦想一起深埋在黄土底下。
听家里的长辈说,花姑的爷爷和奶奶解放前在江州做着很大的瓷器生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公私合营的时候,花姑的爷爷和奶奶也从江州两手空空地回到村里,花姑的爷爷回家后不久就郁闷死了。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花姑那位头发花白的奶奶总是独自一人去清河边钓鱼,老人家的手里还经常拿着长烟杆抽烟,并且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在那个斗私批修的年代,花姑的奶奶又抽烟又钓鱼,在村里人的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异类,却没有听说有任何人为难她。花姑的叔叔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南方某个省城工作,后来在文革期间遭受不公正的迫害,愤而卧轨自杀了。
花姑家很穷,两间低矮的破房子坐落在村东北最偏僻的角落里。花姑还有一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她的父母亲要下地挣工分,她奶奶的年纪大了,只好让花姑在家里照顾弟妹们,以至花姑没有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等到花姑带大了弟妹,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加上她能在生产队挣大人的一半工分,花姑的父母亲干脆就让她出工干活,好帮补家用。
转眼之间,花姑长成了个大姑娘,农话除了耕田耙地之外样样都能干,针线活儿也做得不错,长得虽然没有花容月貌但很秀气,乌黑的头发编成两根齐腰的长辨,心地又善良。十里八乡的小伙子们去花姑家上门求亲,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花姑的父母亲都快挑花眼了,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花姑被野蛇咬了,活蹦乱跳的人儿突然一下就没了。花姑老实巴交的父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穷人家的孩子也是父母亲心头上的一块肉啊。
花姑的死震惊了村里所有的人: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特别是村里看透了世情的老人们,包括我的奶奶,心态越发平和和宽容。我判逆的时候,父亲也许多少想起花姑的遭遇而对我手下留情吧。
只是不知好歹的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又惹得父母亲生气。
(待续)
上集
我怕蛇怕老鼠,在国内动物园时遇上蛇展,同行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排队进馆,我吓得连展馆都不敢靠近。在这里爬山时看到路边的蛇,据说也是毒蛇,同伴眼尖大叫,我们早早绕道而行。
欢迎新朋友,问好!谢谢goodmum到访留言分享,复活节快乐!
蛇的确是长得挺吓人,我像晓青一样看见它就跑,也是很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它?
多谢居士分享!我点开链接查看,感觉短尾蝮长得也很吓人:)我老家还有一种叫青蛇彪的剧毒蛇,听说它经常藏在竹林里,吓得我至今都不敢靠近任何竹林。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7%9F%AD%E5%B0%BE%E8%9D%AE
问好晓青!祝复活节快乐!
我也是最怕蛇,就是在屏幕上看到它们的身影我也会换台:)
问好居士!祝福你和家人复活节快乐!
我特地照着你提供的链接上网查了一下,这五步蛇的样子看着真吓人。我没有亲眼见过五步蛇,只知道花姑是在棉田里打药时被它咬了后中毒身亡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五步蛇有多恐怖。
你老家的蝮蛇毒性一般,会不会是品种不一样呢?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B0%96%E5%90%BB%E8%9D%AE
我老家的蝮蛇,毒性非常一般。我从没有听说有人中毒死亡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