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

My Lord: Please help me keep my eyes on you! Please help me be thankful!
A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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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flower98 (热门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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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很难受

(2025-11-25 08:26:50) 下一个

         我马不停蹄地从厂里赶回老家,扔下随身携带的小包就往村东头跑去,当时奶奶住在叔叔的家里。当我风风火火地冲进奶奶的卧室,只见她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床上,姑姑则趴在奶奶的身上痛哭流涕。我不知道奶奶正处在弥留之际,双膝 “ 咚 ” 地一下就跪在床边的塌板上,拉着奶奶冰凉地软绵绵的手,急切地呼唤道:“ 奶奶!奶奶!我是兰儿呀!”

        奶奶没有回答我,姑姑抬起头悲痛万分地哽咽着说:“ 你奶奶已经讲不出话了。” 

        我不信,奶奶平时眼不花、耳不聋,身体健康的很。我继续轻轻地呼唤着:“ 奶奶!我是兰儿!是兰儿回来看您了!”  奶奶还是没有回答我,但我清楚地看到奶奶的眼角无声地滑下两行泪水,一直淌到我的心坎儿上。

         我心里难受的不行,满脸是泪的爬起来跑出门找父亲,发现他正忙着和叔叔安排奶奶的后事,这太过份了。我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质问父亲:“ 爹!奶奶病得这么严重,您为什么不送奶奶去医院?为什么不去找当医生的舅舅来给奶奶看病呢?为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神情悲伤地说:“ 你舅舅早就看过了,他说你奶奶的病已经是回天无力,只怕是神仙也医不好。” 

         我还是不信。村里的人一向是小病自我诊断,大病才去看医生的。有些老年人为了替儿女减轻负担,选择不吃不喝的自我了断。我觉得父亲太冷酷无情了,气呼呼地转身跑回家去找妈妈,她总是会有办法的。

         半路上,我突然听到从村东头传来 “ 噼哩啪啦 ” 地鞭炮声,当即吓得双腿都软了,掉头又急匆匆地往回跑。按照当地的习俗,老人过世了会放鞭炮的。

         叔叔的家里此时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屋里屋外人来人往,有几个壮汉正手忙脚乱地抬着令人生畏的漆黑棺材,小心地安放在堂屋中间分开放的两张结实的长凳上,叔叔正在撕大门口两边的春联。乡村的习俗是:老人过世后大门口是不能贴红色的对联,屋里面的墙壁上也不能有任何红色的纸片。来年春节时只能在大门口贴白色的对联,或者什么都不贴,表示这家人在为父母亲守丧,连续三年之后才可以恢复红色对联。

          奶奶已经被人放在后房正中间临时搭起的门板上,双脚前点着昏黄的长明灯,老人家与人与世再也无所求了。姑姑和闻讯赶来的亲戚们跪了一屋,哭声凄惨。我低头远远地跪在众人的后边伤心地抹着泪水,却不敢再看奶奶一眼。

         奶奶葬礼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漆黑的棺材放在叔叔的堂屋正中,所有的亲人们都在头上披着大块白色的粗麻布。特别是父亲的头上缠着白布,腰上围着一圈白布的两端垂下两尺多长,他的双脚穿的布鞋上也蒙着一圈白布,神情哀伤地双手托着奶奶的遗像跪在棺材正面,家里其他的长辈围着棺材跪了一圈,哭声一片。

         我含泪将自家院子里所有的花儿都摘下来,花花绿绿的一大捧。胆子小的我不敢靠近亡人,哥哥接过花儿都放进棺材里面。奶奶一生爱花,如今真个是花落人亡两不知了。

          封棺后全家老少面对着棺材,白茫茫地一片静静地跪在大门外,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乡邻们。姑父披麻戴孝地站在大门口,双手拿着一张半个桌面大且写满了悼词的白纸,语调沉痛地讲述奶奶平凡的一生。

         心情悲痛的我跪在长辈的后面,难已想像奶奶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小时候的我总以为爷爷和奶奶是长生不死的,是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自从几年前爷爷没了,奶奶一直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如今也没了。

        人是多么地脆弱,造物主给了我们全部的感知,给了我们人世间所需要的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风花雪月,比如爱情和亲人,比如积攒了一辈子的亲情和财产,可是终有一天死神突然降临,无情地将生命连根拔掉。

         花谢了,三春近。月缺了,中秋将至,而人死了却是回不来的。忙忙碌碌了一生,却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葬礼后的家里笼罩着悲伤的气氛,父母亲沉默着出出进进。我的心情也不好受,就想出门散散心。从村东头到村西的清河边,从村南边的小学到村北边那个弯弯绕绕的排水沟,四面八方还是原来那个贫穷落后的面貌,仿佛我这半年来没出过门似的。我暗自下决心,无如如何也要在外面混出一点名堂来,无论如何也要在外面呆下去,决不回村里来种地。

           ……

          回到厂里上班后心里很难受,奶奶突然离世让我郁闷了很长时间,脑海里老是回忆着小时候和她老人家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厂里的生活,上班时一如即往地围着白色背心似的围裙,戴着白帽子,捂着白色的口罩,只露出眉毛和眼睛,从外表看我和厂里的城里人一样。令我感到到奇怪的是车间里那些年轻的男机修工和搬纱的男工,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我,更不用说约我出去看电影什么的,和他们只是混个脸儿熟,也许这些男青年早就知道我是乡下来的?当然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结交他们,再说自己确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 ,装也装不像,在真正的城里人面前总是感觉低人一等。

         不过我还是很知足,冬天外面天寒地冻,车间里却暖烘烘的。当然啦,在夏天的时候就暖的满头大汗了,幸好厂里有免费的降暑饮料,比如免费的绿豆粥和冰棍票。纱厂里风吹不着雨也淋不到,不用在酷热的夏季的太阳底下暴晒着干农活,更不用肩扛手提。厂里还有免费的浴室和医务室,食堂的饭菜也合口味,而且量又大。

          纺纱机的隆隆声让我感到很安心,只要机器不停地转动,我的工作就有保障,工资就能如期领到。在乡下,田里的秧苗插下去后不但要勤快地除草,还要花钱买农药和化肥,辛辛苦苦地侍候了秧苗几个月,秋收后还要愁谷价。城里的工人不用花一分钱的本钱,只要有班上,月底就有现金到手。

         下了班,我横在床上看杂志,或者是花一毛五分钱去厂里的电影院看电影,日子过得很开心,远离了是非和恩怨,真正的重新做人了。只是我没有勇气给彭强打电话,主要还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跑去江州找他。除了家人,彭强是唯一的让我牵挂的人。

         工厂里的女工单身宿舍有两栋楼,每栋楼有五层,每层大约住了上百个女工,却只有一个大约十多个平方的洗衣间,三面墙都安着齐腰高的水槽,进门的左手边开了一道小门,里面是厕所。冼衣房里灯光昏暗,朝北的窗户又小,阳光长年照不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潮气。水泥地面上总是湿漉漉的,给人的印象就是老、旧、黑、脏、乱,洗澡则需要去厂里的公共澡堂,但对从乡下来的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我住的宿舍面对面摆着四张铁架子床,可以住八个人,实际上只住了六个人,都是来自同一个县,是纱厂几年前最早招收的一批合同工。她们常常抱怨说:“ 每个月除了一份死工资和极少的奖金,没有医疗保险,没有婚后住房安排,没有退休金,又不能转正,做到死也只是合同工。 ”     

          我从小到大就习惯了没有任何福利的生活,而且觉得理所当然,爷爷奶奶和父母亲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刚开始我还以为室友不知足,后来发现合同工和工厂里的正式工人干着同样的活,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心里有点难受,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唉一,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城市户口啊。

          乡下的孩子要想拥有城里人的户口,除非是考上大学或者走歪门邪道。对于没有门路的乡下人来说,城市户口就是铁板一块,针都插不进去。女孩子想要嫁到城里,也是铁板钉钉子似的不容易,要靠运气,但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嫁给城里的老弱病残或者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即便如此在城里也是黑户口,这对生活在城里的底层百姓来说是雪上加霜。

          像我宿舍里的一位长得挺漂亮的室友,一心想嫁城里人,并且幸运地一口咬到块肥肉,嫁给了比她大一倍多、刚劳改释放回来的男人,听说那男人待她不错,婚后还千方百计地帮她农转非了。       

          在室友的影响下我也想嫁给城里人,无奈不认识他们,认得的男人又对我不感兴趣,真是让人灰心丧气。至于彭强,人家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不可能嫁他。

          其实我进城后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和远大的理想,只希望安分守己地在厂里上班,然后找个真心待我好的男人结婚,过着普通人的柴米油盐的生活。只是在茫茫人海中,谁将是我的另一半呢?

           除了终身大事有时让我有点发愁外,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没想到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我又被牵扯到一件烦心的事,差点连工作都保不住了。

          我这一生命中注定的与各种形形色色的男人纠缠不清,几乎在每个阶段都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情事,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

(待续)

上集:

在纺织厂打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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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兰儿又遇到啥事儿了,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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