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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铎王室风云录(四):童贞女王伊丽莎白(14)

(2025-12-06 09:22:34) 下一个

前面说到1572年7月,德瑞克到达农布雷德迪奥斯港后立即开始攻城。

但年轻气盛的德瑞克很快发现,他这七十几人组成的半正规武装根本不是西班牙守城部队的对手。该城不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同时是西班牙美洲金银的出港地,所以是西班牙美洲防守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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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上帝之城农布雷德迪奥斯

德瑞克很快发现他这七十几人的半正规武装根本不是西班牙守城正规部队的对手。英格兰人突破了守城部队的第一道防线,进入城中巷战,德瑞克亲自冲锋在前。但城内驻军已经听到警钟知道有人来犯,巷战中德瑞克腿部被火枪弹药击中,血流不止,但他掩藏伤口继续要求大家往“全世界最大的财宝库“冲锋,最后他自己的人怕他失血过多死在巷战中,抬着他逃出城。也有文献说是在他失血过多晕厥之后才被手下抬着逃离的。

Battle of Nombre de Dios
图2:德瑞克受伤后被抬出巷战战场
Heritage History | Story of Sir Francis Drake by Mrs. O. Elton

虽然攻城失败,财宝也没拿到,但同伴/战友/手下帮他捡回一条命,之后他也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在加勒比海岸线躲藏养伤。养伤期间,德瑞克的这只半官方英格兰海盗队伍继续在加勒比海一边小敲小打袭击西班牙船只,一边收集情报准备下一次出击。

但要想再次武装突袭农布雷德迪奥斯城中的银库已绝无可能,唯有智取。德瑞克发现整个西班牙“银块运输高速公路”上的最薄弱环节是巴拿马城和农布雷德迪奥斯港之间的骡队,也只有在植物密布地势复杂的丛林里他们才有可能在和押送银块的西班牙军队交手时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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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巴拿马城于农布雷德迪奥斯在巴拿马地峡的相对位置

德瑞克意识到,巴拿马地峡潮湿闷热,暴雨、洪水、瘴气、齐腰深的沼泽、刀刃般锋利的灌木、无数蚊虫鼠蚁等等,诸多危险,碰到哪一个都会要命。要想成功袭击骡队,就必须由熟悉丛林每一个角落的当地人带路。

德瑞克和当地被叫做西马龙人(Cimarrons) 或马龙人(Marrons)的丛林黑人建立了伙伴关系;这些丛林黑人是加勒比海地区的非洲逃奴,他们有自己的组织和领袖,而且非常痛恨西班牙人。

1573年2月,在西马龙人的情报基础上,德瑞克第一次进入丛林,在查格雷斯河畔的一个小镇第一次袭击骡队,但事先消息走漏,西班牙方面改换了骡队路径,德瑞克和他的人只获取了少量财宝,但短暂占领了该小镇。

3月23日,德瑞克在巴拿马巧遇也在加勒比海寻宝的胡格诺武装私掠船船长、法兰西探险家纪尧姆·勒·泰斯图(Guillaume Le Testu)。泰斯图指挥的是一艘80吨级战舰“哈弗尔”号(Havre,或称“新港”号),有船员70人许,他们的赞助人大概率是某位意大利银行家。德瑞克与泰斯图很快达成协议,要联手干这一大票。

于是这个十六世纪最煽情的世纪大抢劫三方组队完成。

1573年3月31日,一个大约60人组成的完美丛林袭击队借夜色掩护,从农布雷德迪奥斯港方向进入丛林。英格兰士兵和法兰西水手负责袭击,西马龙人负责选择袭击地点并切断西班牙人的后路。西马龙人选的袭击地点是丛林里的一个咽喉要道,狭窄小道的两旁是高耸的丛林植物,根本不给护送走夜路骡队的西班牙士兵留有任何回旋余地。

剩下的故事就无需赘述了,整个袭击不到十分钟便完成。

接下来的是一个快乐的麻烦:打劫来的金银多到他们搬不完!这一晚,西班牙骡队骡子的具体数量历史记载不一,少的说60头,多的说160甚至190头;还有记录说3月31日夜晚到4月1日凌晨之间,德瑞克的袭击队一共打劫了3个骡队。

打劫得来的银块具体吨数也没有确切记录。但如果按每只骡队50头骡,每只骡驮载100公斤来计算,3只骡队150头骡总共就是15吨白银。西班牙文献记录这次骡队托运的白银总重量为25吨。不管怎样,总之就是,袭击得到的银块多到他们必须将至少一半的埋在附近河岸,做标记以便之后再来取。

德瑞克的侄子(也叫 Francis Drake)1620年根据德瑞克的航海日志还原了这次探险,并间接提及1573年探险带回英格兰的财富总价值为4万英镑(伊丽莎白时代英镑)。西班牙方面记录也显示,这次骡队伏击的损失估价约为 13万比索金币,当时一西班牙金比索相当于 英镑8 先令 3 便士(1英镑=20先令,1先令=12便士)。

德瑞克的这次袭击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袭击之后,泰斯图和他的人未能从加勒比海成功逃脱,其中一些法国人还回到原地试图搬运埋藏的银块,但被抓获,埋好的银子也到大部分被西班牙人找到,泰斯图本人被西班牙军队抓获后斩首,不少西马龙人也被西班牙当地驻军处死。这一切,进一步加深了德瑞克对西班牙人的痛恨。

1573年8月9日,德瑞克满载而归驶进普利茅斯港,从此名声大噪。当他站在巴拿马地峡高耸的山脊上第一次看到了太平洋时,意识到这是此前只有西班牙和葡萄牙船只涉足的另一个海洋,他跪下“祈求仁慈全能的上帝赐予他生命,允许他驾驶一艘英格兰航船行驶在这另一片海洋上”。

巴拿马骡队袭击的重大意义不仅在于为英格兰带回了资源,更重要的是让英格兰人意识到西班牙“无敌舰队”并非坚不可摧。而此次行动之后,英格兰海上私掠者们对西班牙商船和海上设施袭击的增加也是西班牙十五年后决定和英格兰开战的主要原因。

1573年8月德瑞克踌躇满志返回英格兰的时候,正值伊丽莎白该年春天和西班牙签署《尼梅根公约》后不久,两国处于休战状态。尽管女王知道德瑞克带回的宝藏对英格兰海军建设的重大意义,也对他挫败西班牙暗暗自喜,但却不能公开高调地给德瑞克任何嘉奖。

德瑞克认为时机不妙,便率领一支小型舰队前往爱尔兰,在埃塞克斯伯爵麾下效力。此后几年他在史料记载中短暂销声匿迹,直到1577年12月3日登上旗舰鹈鹕号(Pelican,后改名金鹿号 the Golden Hind),开始为期三年的环球航行。

德瑞克首先南下到达非洲,打劫沿途遇到的外国船只;之后横穿大西洋到达新世界,再穿过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于1580年9月26日返回普利茅斯,成为第一位(全球第二位)顺利完成环球航行的英国人。

【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是葡萄牙人斐迪南·麦哲伦(Fernando de Magallanes),麦哲伦海峡即以他命名。】

德瑞克在环球航行中,于1579年6月登陆如今的北加州海岸,在这里停留了大约一个半月,修理“金鹿号”。在此期间,他立了一块铜牌,宣布这片土地归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所有,并将其命名为“新阿尔比恩” (Nova Albion)。Albion,阿尔比恩,白色的意思,指英吉利海峡岸上的多佛(Dover)白色断崖。阿尔比恩是古不列颠(英格兰)的另一个名字,Nova Albion,New England, 新英格兰,而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一个城市也叫多佛(Dover),也就不奇怪了。德瑞克在北加州登陆的海湾以后也被命名为德瑞克湾(Drake's 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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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英格兰多佛白色断崖崖壁

就在德瑞克离开英格兰开始环球航行的1577年,英格兰泰斗史学家、数学家、星相学家和玄学家约翰·迪伊(John Dee)出版了一本著作,名为《航海技艺总论与特殊航行纪念录》(General and Rare Memorials Pertaining to the Perfect Art of Navigation[1])。迪伊本人设计的扉页插图中,伊丽莎白女王亲自掌舵,指挥英格兰这只大船驶向防御森严的外邦领土。

迪伊在此书中首次完整系统地阐述了建立在海权基础上的“大英帝国”这一概念。此书的出版,对英格兰朝臣、商人、水手和平民踊跃投入大航海时代起到至关重要的推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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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约翰·迪伊的《航海技艺总论与特殊航行纪念录》(1577年)扉页插图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名叫马丁·弗洛比舍(Martin Frobisher)的大胆船长与航海理论家迪伊泰斗联手,试图寻找从大西洋北上、取道北冰洋群岛进入太平洋,然后到达亚洲的“西北航道”(Northwest Passage),目的是为英格兰寻找一条到达古老中国的直接贸易航线。

很多达官显贵,包括伊丽莎白女王本人,都在弗洛比舍-迪伊的疯狂计划中投资。经过大量资金投入和三次航行后,计划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但这也属正常,毕竟那是一个大航海时代的处女期,对北极的了解极少,而且也不是每个航海家都能像德瑞克那么幸运的。

与大航海同时代的作者、安立甘宗新教牧师哈柯勒特(Richard Hakluyt)这样描述伊丽莎白时代的英格兰:在声名远扬且无所畏惧的女王陛下领导下,英格兰的子民们寻找了世界上最对立的角落和区域,其成就超过地球上任何其他国家和人民。

1585年,大英帝国第一个欧洲之外的常驻殖民地在北美建立,即位于今天北卡罗来纳州的罗阿诺克殖民地(Roanoke Colony)。大英帝国的触角正式往外延伸,这个帝国,虽然和亨利八世1533年宣告的只有爱尔兰这一个“殖民地”的大英帝国完全不同,但却都萌发于同样的动机:对霸权和利润的追求。而此时英格兰和西班牙之间的海上霸权之争集中在美洲,暂时未打到自己家门口。

总结一下就是,1573年,英格兰虽无惊天动地的重大历史事件发生,但皇家海军却在按部就班地厚积薄发:打造更精良的舰队、建设更完善的组织以及默默开始从防守到进攻的战略思维转变。

尽管在伊丽莎白仍然在以外交手段掩藏对西班牙的敌意以及有朝一日取代西班牙成为海上新霸主的雄心,但随着英格兰能力的日渐强大和对西班牙海上私掠与破坏活动的增加,双方终于在不久的将来爆发全面海战。

1573年,不列颠主岛上,苏格兰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的玛丽女王内战结束,苏格兰正式成为新教国家;沃辛汉接替塞西尔成为英格兰国务卿,英格兰对国内天主教的惩罚更加严酷。

低地国家内,西班牙与荷兰七省联盟之间的战争各有胜负。1573 年的阿尔克马尔围城战(Siege of Alkmaar)是荷兰八十年独立战争中的关键时刻,七省联盟运用打开堤坝淹没土地等创新战术,迫使西班牙军队撤退,是七省联盟取得的第一次重大胜利,大大鼓励了叛军士气。

但西班牙人在这一年7月也赢得了打了半年多的哈勒姆围城战(Siege of Haarlem),双方损失都很惨重,尽管西班牙最后拿下这座城,却更坚定了荷兰人进一步抵抗的决心。

法兰西方面,圣巴塞罗谬日大屠杀后,宗教战争暂时缓解,但新教胡格诺派进一步被限制,只能在为数很少的几个城市里继续加尔文宗礼拜形式;国王查理九世的弟弟昂茹公爵亨利被推举为波兰-立陶宛国王,离开了巴黎去伯兰任职。

国际方面,威尼斯共和国也在这一年和奥托曼帝国签署《康斯坦丁诺布图条约》,塞浦路斯成为土耳其领土。

(待续)


[1] General and Rare Memorials Pertayning to the Perfecte aArte of Navig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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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远涯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太精彩了!一直跟读,获益匪浅!
polebear 回复 悄悄话 非常感谢你的努力,对这一段历史,有个历史学家Susan Roland 写了一本the Pirate Queen Queen: Elizabeth I and her pirate adventure and a dawn of an empire 用非常详实史料写了一半非常有意思的书。 那场偷袭抢劫西班牙的伏击引人入胜。
南涧采萍 回复 悄悄话 今天出两篇,写了差不多一周时间,最后差不多7千字,有点长,就分成两篇发了。不得不说,Research过程中,ChatGPT帮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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