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感 ——题记
第一章采 访
1屌丝老七 中尉
201X年8月15日。
那天清早,我正在清州电视台位于南山上的食堂里,吃着简易而索然寡味的早餐的时候,远在几百里外的清北一个小镇上,发生了一起震惊清州省的抢劫银行杀人案。
准确地说,这个案件应该是发生在昨天晚上,也就是以比较模糊的时间分段来界定,它应该是在昨晚的十点到凌晨两点的午夜时分发生的。
这件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血腥惨案,跟我本来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然而我的一位在市级报社《清城晚报》领薪水的同学老七,给我打来了一个手机,把我彻头彻尾地,而且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宗恐怖而又复杂的案件中。
“喂,麻子,你知道吗……”
老七在手机里跟我说。他的开场白总是想吊人胃口,他老是有板有眼地想让人家确信,他所获得的隐秘的信息,具有饱满的含金量。老七给人的印象就是喜欢耍噱头,除此之外就是引诱女人跟他上床了。大家在后面就可以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麻子是我不雅的诨名,倘若没有见过我的人,可能会因此想入非非,对我真实的本人退避三舍。其实,我的脸上不但没有令人生厌的麻子,你如果跟我交往深了,你再细看我的脸上,你会觉得我的长相不但还算清秀,而且还有点琢磨不透的味道。我属于那种表情深沉,能给人安全感的那种。至于绰号的由来,只是因为我名叫秦马,“马”和“麻”谐音,而且我在赌博时经常手气背,老抓又烂又臭的麻牌,因此朋友们口顺,就给我取了这么个不伦不类,不登大雅之堂的绰号。
久而久之,我本人也习以为常了。有时朋友们,或者单位里的关系亲密的同事称呼我真名的时候,我反而反应不过来了。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习惯成自然是一种惰性,也是无奈。
“麻子,你醒了没有啊你?你TMD再不吭声我就挂了,到时你可别后悔!”老七咋呼着。
“嗯……”我懒洋洋地支吾了一声,“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怀孕了?”
老七是个一心想要引人注目的人,做什么事都想成为其中的焦点,然而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老七的开场白往往都是虚张声势的。他在掌握了某些在他看来足以产生轰动效应的事之后,摆出的按耐不住,然而又想保留些许矜持姿态的话语模式。他是那种喜欢把他认为很有意思的一些秘密,再通过神密的处理方式,来通告给尽可能多的人。因此稍有风吹草动,他的嘴巴就发痒了。对此我见多不怪。在大学时候是这样,毕业后他闯进了新闻媒体圈子瞎混时,还是这样一副德行。说起来也算是没办法,吃新闻这一碗饭的,可能时间一长就上瘾了,就有了窥视癖,暴露欲等,将吸引大众的眼球做为本行了。
我始终认为,在老七的身上,并不具备消化秘密的那种酶体,或者说是淡定的气质。这对于一个成就大事的人来说,显然是个大忌。但是媒体却需要老七的这种乐衷于暴露消息、以图哗众取宠的心态,来为它们的宣扬机器服务。
所以,此时我在听到他的这几句带有品牌色彩的开场白时,并没有惊讶。我知道,我越是不将他的话当回事,他就越会将我当回事。
“麻子,我要说的事,比我怀孕了还要让你掉眼球!”在手机那头,老七的呼吸显得十分急促。
我顺手轻轻地从一个日式造型的四方小瓷碟里,夹起一根暗黑色的咸糟菜(这种腌菜的原材料为芥菜,在冬天时用当地的青红酒的酒糟,涂在菜叶上,再码成一大坛,经过一个多月后腌成,它是清城最著名的粥菜之一),放在眼前。
我的动作迟疑了那么几秒钟,为的是想确定一下这个菜根子是否脆嫩,有没有变质。我们单位的这家食堂拿过时的不新鲜的肉菜糊弄我们,早已经不是什么上台面的问题了,大家对此都随遇而安,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性。
这时,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在清州有线台担任导播的半老头,看上去像是值了夜班后,刚从演播厅中闪出来就餐的样子,耷拉着的眼皮有些浮肿。他这种人就像糟菜一样,已经被麻木不仁的生活和枯燥的日子浸泡得变了味道了,但是仍然想方设法要在不多的机会中脱颖而出,蹦达几下。他们在处世方面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套路,因此你很难看到他们的激情,也无法跟他们进行真实的对流。平日里,我跟这些人基本上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这位仁兄认真地瞧着我的咸菜,还有我的手,好像我正在拍摄一个重要的电视镜头似的。我张大着嘴巴,作势着要吃进去的样子。半老头的神情似乎比我还要紧张,他下意识地也张大着嘴巴,急着等我将咸菜送进嘴里。他的神情,有点像一个生物学的学生,在认真地观察一只青蛙捕食昆虫的过程。
他的那副专注的样子,让我在最后一瞬间打消了将糟菜纳入口中的做法。我把糟菜放在桌上磕了磕,然后将筷子“啪”地一声按在桌上。我已经被老七的电话和眼前半老头的眼神整得没有什么胃口了。
半老头显得十分的失望。他顾自摇了摇头,继续着他的急不可待、然而索然寡味的早餐。
我对着手机,照例向老七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老七,你又要折腾什么鸟事了?最好别让我恶心,我情愿是你怀孕了。我TMD难得有心情起个大早,吃一次正儿八经的早饭的。”
我之所以还会在这种惫遢的清晨不应期时去理会老七,主要是出于对自己胃口的考量。我知道,喜欢渲染秘密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你越不把他的秘密当回事,他就越急,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插到你的耳朵里去搅乎。这有点像是追女孩子。女孩子最烦的就是紧缠着的那些不自量力的男的,而对那些故作冷酷的男的,她们大都有着难以置信的期待心理。
因为我对老七所张扬的事素来态度漠然,因此,每一次我都能沾到到些甜头,比如趁个饭局、借点钱什么的。他的各种秘密的价位,须得通过餐桌上油腻的筷子,才能进入我的耳朵,然后跟食物一起被消化。
“麻子,我逮到了一个绝好的新闻炒作的题材,正打算马上做跟踪报导。我操,哥们,我时来运转了!这么几年了,也该轮到我走大运了对吧?!奶奶的。”老七迫不及待地在手机里大声说。
然后,他就开始简要地告诉了我关于那起谋杀案的事……
在交待这起老七强加给我的血腥味深重的谋杀案之前,我有必要先介绍一下自己目前并不乐观的处境。我想,这有助于大家理解像我这么散淡保守的人,后来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老七拉下水、而且差点没被呛死的。当然,我并不是想要推诿什么责任,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任何不纯的动机,以及由它而衍生的某些异常的逻辑,都是有其社会渊源的。
我在大学毕业后,通过一个还算强硬的人际关系,挤进了现在这家有头有脸、冠冕堂皇的省级电视台的新闻部门。在这种半事业、半企业部门供职的人,因为经常在荧屏或者社会上出风头,因此都有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通病。这种部门既与似是而非的文化有关,因而看起来似乎有些高雅的品味,同时它又跟丰厚的金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业者荷包相对鼓囊,受人尊敬。大家在社会上一般都能出人头地,人模狗样地挣着面子。
我不是个好动的人。因为工作环境的关系,我在南山上基本是处于半隐居的悠闲状态。这对一个有所作为的年轻人来说,无疑等于慢性自杀。但是我本人却心安理得。我们单位位于古树蓊郁、青岩石壁的南山上,环境清雅。山上很多的岩石上,都刻着刷上红漆的古代名人的题字。
美中不足的是,山上还驻扎着一个中队的武警战士,他们是守卫山下石洞里的金库的。据说全清州省约有三分之一的黄金就藏在石洞里。他们热烈的革命斗志,以及高手洗牌一样干净利落的训练方式,给南山上的文化气氛,带来了些许的不和谐。而我跟驻扎在山上的那个中队的武警同志们一样,每天都过着毫无色彩的,单调重复的屌丝日子。
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成了屌丝。我经常这样嗟叹着。
没事时,我就会踱到楼下场子边上,叼着一支烟蹲着,看武警战士们热火朝天地练拳。他们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打着简易的散打拳术,还做着索然寡味的俯卧撑。他们入伍时擀面棍似的手臂,在我的长期注视下,渐渐都变成榕树根一般了。
这时候,我觉得时光就像一个蹩脚的裁缝。它将我们的生活剪裁得丝丝入扣,然而又很不得体。
那些二十岁左右的武警,青春饱满的脸上,长着粉刺疙瘩,身上长着青筋饱绽的肌肉,心中滋长着各种按耐不住的欲望。他们最缺乏的可能就是能让他们发泄欲望的命令,比如杀人,强奸等。他们平时除了锻练身体外,就是聚集在由几株大榕树围绕着的青砖黑瓦的食堂的周围,等待着值日长官的一声哨响,然后就迅速集合起来。大家在唱过一首革命性很强,格调很红的歌曲后,就哗啦一下蜂拥进入餐厅,然后默默而急促地享受着啃嚼食物的乐趣。
我一直在怀疑,这些年轻人整天让人窒息地打熬气力,其实就是为了更好地进餐,让胃口得到扩张。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但是多年以来,这些最可爱的人,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拉出去打过一次仗。据我所知,这在中国历史上算是很反常的事。大家可以掐指头算算看,在中国历史上,哪有一个二十来年不打仗的平静日子?!沉寂的和平,有时是比喧嚣的天下大乱更可怕的!而军人不上战场去折腾,就象女人嫁不出去一样,梳妆打扮了十几年,却只能看着青春老去。
比如1999年,美国军方悍然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的大使馆,他们本来是可以大干一番的,可惜最高领导层没有这个胆量。
所以现今的军人们都暗地里认为,做真老虎不如做纸老虎来得顺畅。我怀疑,我们的军人正在逐渐失去其本质的意义。
有一次,南山上一位姓黄名沙、长得人高马大的武警中尉,在他的战友们欢送他退伍时喝大了。他踉跄地来到我的宿舍,对着我泪流满面,感叹唏嘘。黄沙中尉来自清州省北边的一个经济非常发达的小镇,平时我们经常凑在一起,互递香烟,聊些周边国家的军事动态,特别是日本,台湾与南海的事,都慷慨激昂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像他这样从农村出来当兵的,上了军校后,能混个中尉算是不容易的,如果在战争年代,他很有可能晋升到更高的军阶。但是反常的和平,却断了他获得荣誉和晋身的机会,也断了他的家里人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这是军人最大的悲哀!
“在我看来,军人的天命,不是服从,而是打仗!”黄沙中尉拿血红的眼睛盯着我,断断续续地说,“麻子同志,你说没有见过尸体和鲜血的军人,还能算是军人吗?!没有战争,就没有了军人的荣誉!”
“啊,的确是这样的。”我赞赏地说,顺手给他倒了杯水。
黄沙中尉的话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军人们用汗水消磨着枯燥无味的日子,这跟我用幻想来打发毫无激情和生机的日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说白了,我们都属于那种除了钱之外,什么都不缺的闲人。很多时候,一个群体必须养殖一大群像我们这样的闲人,做为润滑剂。国家机器不能没有我们这种润滑剂。
我之所以在这里要提到黄沙中尉,是因为他在我后面的故事中,将要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在办公室里呆的时间长了,我养成了看电视与上网的习惯,后来居然搞得一天没看到新闻便坐立不安,手足无措,终日失魂落魄。上网的时间长了,我开始越来越关心国家大事与世界大事,就像一位中年妇女热衷于关心邻居家的日常琐事一样。真正关心起某些不着边际的事,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尤其是一个人在无聊透顶的时候。
我想,天底下大多数的愤青和屌丝可能跟我一样,都是出于生活的空洞,价值的虚无,从而蔑视现实。我们好高骛远,以网络为世界,叱咤风云,一屋不扫,却整天幻想着要横扫天下。
因此关心时事,并且将自己设想成有责任感的挥斥方遒的人物,几乎成了我这几年来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这也是我与老七的本质区别。
老七关心的都是些在我看来属于低层次的琐事,例如某位省市领导在某某宾馆开房间包小姐,某某权要有情妇若干之类,并以此显示他结交的人员层次之高,拉虎皮做大旗,而于我却是不屑一顾的。
我发现,逃避其实还是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潇洒的,这有点像是借尸还魂的意思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找回属于自己的灵魂,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灵魂却越来越抽象了。这让我感觉很痛苦。
2 梦想是个零
我平时一有了额外的收入(这种机会在像电视台这种媒体机构里,比较频繁,也叫外快),便会迫不及待地与三五哥们到酒楼买醉,桑拿足疗,或者聚众赌博什么的,腐败一通。醉生梦死是个布满罂粟花的、诱人的雷场,容易让人乐而忘返。
在我们这个年代里,大家的思维差不多都被网络控制了,而思想上却几乎是一片空白。我们没有稳定的社会价值观,金钱成了所有利益的中枢神经,任何东西都被打上了金钱的烙印,包括男女间的山盟海誓,因此所谓神圣的爱情,也就跟下馆子买醉,上银行存钱,随处吐痰扔垃圾一样,充满了随意性。我们已经没有了什么掷地有声、腾云驾雾的理想。因此,玩世不恭与潇洒划上了等号,无政府主义和非规范化运作四处泛滥,广受吹捧。我们自己摧毁了自己早先建树的各种思想意念,然后再用另类的生活态度,来给种种堕落现象添砖加瓦。对此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网络方便了人们之间的沟通,然而却让更多的人患上了自闭症。
一个人没有了即便是装模作样的精神追求,日子也就成了按部就班的惯性推延。我呆在山上,每天基本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电视台的工作幅度是有弹性的,倘若是个像我一样的文字编辑,那么你整天呆在宿舍里昏睡,随意做着不着边际的清秋大梦,可能也没人正儿八经地来催促你。但是你的收入,就要比那些终日在外头狗苟蝇营、上窜下跳地捞票子的人少得多了。这年头只有赚钱才是正能量。
因此,毕业几年下来,我除了积攒了一些不靠谱的梦想之外,我的银行账户中的积蓄数字,经常呈负数增长,惨不忍睹。在有案可查的范围内,我这几年来共负债20万。其中百分九十为充满水分的赌帐,其余的则为出入各种娱乐业、餐饮业场所的赊账,——一种软性贷款。
然而糟糕的是,在赌场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欠债必得还钱。天底下什么债都可以赖,就是赌债不能赖,所谓的“赌场上无父子”,不然的话,臭名昭著的赌博游戏,也就不会那么刺激,吸引人了。
20万可是一笔可大可小的数目。在我们电视行当里,倘若我能鼓起劲来,恶狠狠地大干一年,那么这笔债务也许很快就会被抹掉的。这年头赚个10万、20万的并不太难。但是问题是我一直懒得去拧上这么一把,我总是将机会留给了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明天,以及更为悠远的将来。
每当我看到身边的同学好友们,纷纷地拥着相貌参差不齐的娇娘、或者被半拘押着进入洞房时,我都会忧心忡忡地若有所失。我觉得青春转瞬即逝,而自己却一事无成,很快就会被这个日新月异的无厘头社会遗弃。
看起来,我要想维持目前荒唐的生存境地,就不得不继续着那个更为遥远的、更加荒唐的梦想。
我在酸风苦雨,阮囊羞涩中,朋友终于越来越少。你想,谁愿意跟一个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利益、好吃懒做的闲人做朋友呢?无论这个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理想有多大,但是形而上的潇洒总是没有经济效应的。潇洒说白了,顶多也就是在逃避现实时,不显得那么狼狈、仓惶,而是略微具有风度而已。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差点下狠心要到外面去转悠了。这样我一边可以摆脱诸多的俗务,例如上司不三不四的官腔,不定期地整理肉麻的、歌功颂德的烂文章,女同事们煞有介事的窃窃私语,升官发财的竞争压力,涨落不定的股情,房价等。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我可以借机会出去躲债,免去许多令人尴尬的、熟悉的眼光,以及手机短信等貌似亲热的逼债语言。
不过,没钱是件很痛苦的事,对于像我这样一个负债累累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人情薄如纸,世事淡如水。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外面略微像样的转上一年时间,至少也得准备个10来万的,不然的话,转悠真就成了逃难了。可是,以我现在的经济信誉,哪怕借上几百块钱都难。
这一点我心知肚明。于是我就打起了捞外快的主意。
干我们这行的,只要脸皮厚一点,有点门路,扒点钱还不算太难。一篇几千字的、冠冕堂皇的新闻报道,那稿酬明处撑死了也就几千块钱,但新闻报道的背后红利,那水可就深了。
我终于痛定思痛,想要来个咸鱼大翻身了。我的梦想从之前的虚无缥缈的理想,蜕变成实打实的计划,我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摆脱自己目前的经济困境,让自己洗心革面地真正潇洒一把。
所以我听了老七的电话后,尽管语气中还带着冷漠,不过精神却着实为之一振。我似乎一下子就看到了梦寐已久的车子,房子,甚至美女……
老七在手机里,给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发生在清北小镇上的那个案件。
老七因为常在媒体道上跑,认识的人不少。上到省市领导,房地产商,大腕、大胸明星,下到贩夫走卒,酒吧陪酒女郎,都有他认识的人。实际上,他的很多八卦新闻,都是从路边捡破烂的老头,或者居委会老太太那里得来的。
“你可不能小觑那些捡破烂的,他们甚至能从一个废旧的避孕套,猜测到某个别墅住宅区里某位名人的私生活。”老七曾经严肃地跟我说,对此我深表赞同。
有关这起案件的震撼消息,是老七在他的省农行女朋友家的床上嘿咻时,女朋友不经意地告诉他的。当时他正在跟田心进行有声有色的床战。他们都正在兴头上,缠绵得不可开交。这时,省农行办公室主任的一个不解风情的紧急电话,骤然将他们俩如胶似漆的操作程序给打断了。
女朋友不得不憋着兴致,耐心听完了电话。电话的内容,就是关于这个血腥案件的。
老七一听之下,欣喜若狂,他还没等将性爱程序操作到底,就开始构想起如何利用这起惊人的谋杀案了。老七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在他脑子里,名利第一,女人才是其次。
老七的这位女朋友是省农行行政部门的一个处长,年纪三十不到。在行业中混得有模有样,有血有肉的,为人彬彬有礼。神通广大,有点背景。据老七说她的模样也长得不错,是个令人艳羡的熟女。
因为接下来我要跟她进行短暂的合作,我得先在这里提一下她的名字:田心。
田心是省农行主管宣传部门的年轻女干部,我不知道老七是什么时候跟她套上的。我不得不承认,老七在勾引女人方面,比我要强多了。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我输牌还快。
当时,田心不高兴地放下手机,嘴里唠叨着。
“又要下去折腾了,这破小官谁爱当谁当去!大姨妈刚走,好不容易想放松一下,又得出去当白领淑女了!”
“我陪你去!”老七在知道了案情后,出乎意外地马上就兴奋地跟看上去还没有尽兴的女朋友说。同时,他们继续开始了被中断的床战。不过,接下来的操作过程由于老七的漫不经心而显得有点做作。田心一把就将老七推开,自己睡过去了。
老七介绍的案情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凌晨一点左右,在清北一个著名的叫沙溪的国内经济百强镇的农行储蓄所,遭到了不明身份的罪犯的抢劫,储蓄所金库的第一道门被打开了,第二道门却深闭着,因此抢劫没有成功,但是却闹出了四条人命。其中有两个是农行储蓄所的值班职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另两个是住在储蓄所楼上的农行职工的家属。
抢劫银行本来就属于弥天大罪,更何况还有四条人命!看来这下子够清州省农行系统大大小小的头目们忙活一阵子了。
不过我觉得,按照常理,像抢银行这种事,好象应该是公安警察方面出面料理的,跟我们媒体没多大关系,没必要为它大惊小怪的。像这种血腥案件,大不了在报纸上,用巴掌大的一块文章报道一下,或在电视台的新闻档上花半分钟的时间,播放一下就是了。这只是一般性的刑事新闻,尽管血腥味很浓,够刺激,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政治宣传意义。相比较时下敏感的让民心浮动的聚众闹事等新闻,它缺乏跟踪报导的价值,而且这种报道弄不好还可能产生负面影响,受到有关部门的管制。
不过老七接下来的话,却让喜好想入非非的我产生了兴趣。
老七说,在这起案件中,出了一位年轻的女英雄。她在面对凶犯的威胁时(凶犯目前身份未知,在逃)大义凛然,拒不说出保险金库另一把钥匙的藏处,因此被凶犯一刀一刀的剐死了(这些话,可能只是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出来的,因为还没有证人加以实证,监控摄像记录未知)。
我听了这话,沉寂许久的职业神经被触动,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这宗案件的价值了。
女英雄!这可是个久违多年的称呼啊!现在人们关心的多是矫情的女神。更要紧的是,凶犯还在逃。因此案情本身也很值得挖掘的。看来屌丝逆袭的机会来了!
我听完了老七的叙述后,一边在打腹稿,一边跟老七说:
“说吧,你具体打算怎么办?我可不想听你的废话。”
在老七刚刚说到案情时,我本来只是想跟着他一道,去混水摸鱼捞一票的。但是在他提到了凶杀的具体过程时,我马上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价值取向。对我来说,时下钱固然重要,但是名声更重要。年轻人如果过于重利轻名,是不会有多大前途的。这是我一向的行为准则。因为钱很快就会花光的,但是名声却会衍变成固定资产,即便到时候你的名声坏了,那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将坏名声转变成商业品牌,获取市场价值。这也可以叫废品利用。
看起来,这起案件将会是我难得一见的抛头露面的机会。如果搞得好的话,我眼下死气沉沉的局面说不定就会改观了。这年头,日子本来就是百无聊赖的,没有人会对死人感兴趣。但是,人们对人死去的具体过程,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尤其是在意外事件中去世的人。大家只要关注一下网络上关于奸杀等新闻的点击率,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吃我们电视台这碗饭的,说白了就是玩弄观众的心理,观众喜欢看什么,我们就整什么来满足他们的视觉,吊他们的胃口。这是无厘头社会的经济逻辑。
想到胃口,我不觉看了眼面前的早餐,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食欲了。
“我说,我们九点时候,就要跟农行的车子奔赴案件发生地沙溪镇去了。麻子,你能不能搞到一部像样点的摄像机子?我们哥俩一起下去,你的好处肯定少不了!”老七郑重其事地说,“记住,麻子,这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咱们得严守新闻秘密,到目前为止,整个新闻界就你我两人知道这事。你要说出去,咱们都没法玩了。这可是业内的禁忌,你这家伙,听明白了没有?!”
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已经是七点半了。
“没问题,老七。”我的神经也开始兴奋起来了,想都没想就跟老七打包票,“我九点时候就带着机子在我们南山下大门口边上等你们。还有,你TMD别忘了身边多带些钱。有钱好办事,也有乐子。”
“这种屁话就不用你说了,钱钱钱,我都弄糊涂了,我的钱包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老七不满地说,随即就关机了。
我定神想了想,我该找谁去借这个摄像机道具呢?我是写稿子的,要搞到个职业的摄像机子,总得有个像样的名目。可是,眼下这事明显的只是属于一次私下行动,绝对不能先惊动台里的头目的,不然的话,到时我就没有了掉包袱的突然性,没戏唱了。
我正在琢磨着,忽然看到我们台里一向矜持的播音部的美女播音员曹柳,正村村袅袅地端着一碗粥和两根油条,目光漂浮地在四处找座位。
“美女,到这边来。”
我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示意她到我的桌子边坐下。
本故事纯属虚构,又名《大家一起抢银行》
——长篇连载,待续——
作者简介:
秦無衣,號了齋,福州人。入南京大學中文系,師從著名文學家、戲劇家陳白塵、董健,攻讀戲劇影視美學,以優異成績獲碩士學位。畢業後曾在福建電視臺擔綱《熒屏世界》主編,記者,後任福建電視劇中心編輯、編劇。1986年開始戲劇創作,作品《女市長的家》,《洛水吟》等曾獲福建省戲劇創作一等獎。2004年後開始小說創作,出版、發表有長篇小說《洛杉矶三部曲》【(《女人三十不愁嫁》(2005年中國文聯出版社),《黑卡》(2008年《收獲.長篇小說春季卷》首篇),《灰鳥》(2009年4月——2010年10月,于加拿大《環球華報.副刊》連載)】,《血茶》(2010年上海文藝出版社)等,另著有隨筆集《吊詭的江湖——快談水滸》,《了齋漫筆》,長篇小說《八月春》,《大宋嘉熙年》(《禅关》),《大家一起抢银行》等。曾在《收獲》、《山花》、《長江文藝》、《西湖》等十幾家國內刊物及海外報刊《世界日報》、《星島日報》、《僑報》、《環球華報》、《國際日報》等多種報刊發表過上百萬字中、短篇小說,散文,隨筆。曾活跃于海内外知名网站,《女人三十不愁嫁》被誉为海外最早的,2004-2005年度影响最大的長篇言情小說。現僑居美國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