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后来楚樵才闹清楚,原来那晚上一帮子人聚会是为一个家伙过生日。大家一起去中国城吃了顿饭,回头又去附近的一个酒吧喝酒。过生日的家伙慷慨解囊为每位女士买了酒,男士们只好自掏腰包了。楚樵倒和一个同是湖北来的老乡颇聊了几句,不过很快也就没什么好说的,那老乡只忙着拿眼睛往女人堆里瞄。
楚樵听了一会儿别的一帮人高谈阔论,都是什么股市行情,油价涨落,租房还是买屋,热门酒吧,新张饭店之类的话题,他很快也觉得了无趣味。他倒想起一些政治话题,比如海峡两岸关系,香港民主自治问题等等,可是一想一帮人鱼龙混杂,有大陆的,还有港台的,乃至ABC之类,干脆自缄其口了。闲得无聊,只到处找小瓷,却听见她跟一几个女人聊得花枝招展兴高采烈的,也不晓得为什么快乐事体,也懒得过去问,省得再落个看得紧的罪名。
他们回家时又是快午夜,自是没有时间买什么怀孕试剂。洗了后亲热,楚樵倒有些担心,小瓷却道没事。因喝了两瓶啤酒的缘故,楚樵自觉似乎勃起得更加容易些。
第二天早上,楚樵先醒过来,到厨房煎蛋、烤面包、热牛奶吃了。小瓷在他后起,匆忙洗漱了就跑到楼下一趟,买了验孕棒回来。楚樵端了早餐给她,却发现她坐在那里缝他衬衫上的钮扣,一时倒有些感动。
小瓷笑道:“你放茶几上吧,我马上就给你缝好了。都N年没有做过这个女红了!”
楚樵笑笑,心想也许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家庭生活了:男人和女人,丈夫和老婆,片刻的安宁和温馨,幸福是一种可能,而其他的一切牺牲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他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笑道:“您也别太辛苦了!快吃吧,待会儿别都凉了!”
小瓷把线头打结,又张口用牙咬断了多余部分,把衬衫扔给楚樵道:“这就好了。回头换上这件吧。还挺合身的!对了,我刚才下楼买了验孕棒了。现在应该有点尿了,我要不要测试一下?马上就可以出结果!”说完,她紧张地一笑。
楚樵就道:“得,还要留什么悬念呢!您请进去尿吧!”
小瓷进了浴室,转身虚掩了房门。楚樵在沙发上清楚听见她小便的声音,等她完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卫生间,看见小瓷放在盥洗台上的验孕棒,不由对着那两三条浅红、深红的细线发呆。
半晌,他嗫嚅道:“这到底什么样儿表示怀孕啊?双平行线,还是十字线?浅红还是深红?”
小瓷道:“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说明书嘛!”
楚樵就站在那里一边翻说明书,一边对照验孕棒的线形线色。小瓷净了手,也把头凑过来看,两人把小小的卫生间挤得满满当当。他们把说明书和验孕棒对了又对,换了背景再对,对得两人脸色都发白,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结果是阳性,小瓷怀孕了。
楚樵叹口气问道:“这东西的准确率有多高啊?”
小瓷夹了颤音回道:“说是99%以上啊,谁知道啊。他们也建议一两天之内再做一次测试以确保无误。”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我知道,这很突然,我也一时难以接受,真的好害怕……”
楚樵长出一口气,出了卫生间,双手蒙面地坐在沙发上。小瓷也跟出来,在他身边坐下来。良久,她说:“唉,现在希望自己是在中国就好了!打个胎算什么呀……”
楚樵吃了一惊,睁眼看她责备道:“你在说什么呀?!”自己又拿手擦脸,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事到如此,小瓷却没有一句埋怨自己的话,完全不像电影电视里的女人,矫揉造作地举着粉拳打男友,嘴里喊什么“都是你坏嘛,害得人家这样”。只是他转念一想,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感激小瓷这样的理智宽宏,还是应该怀疑她的不埋怨其实另有原因,毕竟,只有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楚樵的。
谢楚樵被重新飘回到脑中的疑云吓了一跳,却到底无法派遣,又不能在这时候言为心声──按照老美的说法,这时吵架盘问,那是完完全全的“政治不正确”和“道德不正确”。哪怕他表示一点点的疑惑,也不晓得什么样的潘朵拉魔盒在等着被打开呢。
楚樵决定此刻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妙,却又想:如果哪天我也扛不住了,也跟那报纸里人学习,带着儿子女儿偷偷去做个亲子鉴定吧;到那时,是真是假,是分是合,都友鉴定结果说了算了。他这么想着,一边觉得人性可悲,一边又觉得这主意荒唐可笑,就跟演电影似的,一时倒哭笑不得的感慨,面子上却不露出来。
小瓷却急了,问他道:“那咱们怎么办啊?”
楚樵道:“怎么办?不能再花天酒地了吧,至少不能再像昨天晚上那样喝酒了,即使有慷慨男士豪爽赠酒也不行,对不对?”
小瓷低声道:“其实我这两天晚上并没有敢喝酒,都是果汁类饮料……”
楚樵就握了小瓷的手,又转而笑道:“得了,也别胡思乱想了。这事儿还不知道准不准呢,说不定是一场虚惊呢。万一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咱就准备扯个结婚证啊,总不能弄个非婚生吧?咱得存点钱,搬到一起住吧?看来我得换工作啊,也得搬到纽约来,买个房子,得争取成为一个纽约客,放弃一辈子做个波士顿城郊农民的崇高理想……”
他说着说着,倒被自己开出的清单吓倒了,一时就住口。
小瓷倒破涕为笑道:“你还说笑话似的呢,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