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楚樵心里一“格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看了一眼小瓷。她正低着个头看地面,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等待老师惩罚似的。楚樵调整了一下呼吸,却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幸好电梯铃声切合时宜地响了。
两人进了电梯,也没别人,楚樵就问道:“真的假的?你查了没有啊?”
小瓷苦着脸道:“还没有。我月经迟了一个多星期了,都。我一个人不敢查,太紧张。所以想你过来。今天下午咱们买检测试纸回来查吧。”
楚樵道:“我们一直很安全的啊。是吧?买套子买药的,可没少花钱。”
小瓷放开他的手,瓮声道:“人家说了,没有什么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
在去中国城的地铁上,两个倒是大多数时间沉默着。楚樵努力回想哪一次做爱可能导致了怀孕,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两年因为两地分居,他们做爱的频率已经大幅下降;即使做,也大多是例行公事,很少像黄片里那样激情四射的。正因如此,楚樵几乎想不出来任何一次值得回忆的做爱过程了,更不要说可能导致怀孕的过程,心里不觉闷闷的。
等他们进了百利龙虾坊,正被服务生指引着去座位,边上一个女的却忽然尖声叫了起来:“Baby china! 小瓷,是你嘛?!”
小瓷楚樵转头去看,却是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白人男子坐在一张大桌边,边上杯盘狼藉,显然是跟他们同桌用餐的客人刚刚离去。楚樵想了一刻,也就认出那女人来,原来是一起在波士顿读书的李纹,又喜欢自谓Coco的。 她自己喜欢叫自己Coco还不够,还要求别人也叫她英文名字,同时又喜欢给别人取英文名字,比如小瓷的“baby china”,连当初跟她谈对象的张兵都变成了“Eric Zhang” 。
要说小瓷名如其人的话,她那娇弱的样子,细腻光滑的皮肤,多多少少还有几分“瓷”的特征。李纹呢,皮肤暗黄,长了个扁平鼻子,又是一对“单缝”小眼,不仅跟那个洋气的Coco丝毫不沾边,和那个名歌手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当初在哈佛念书,张兵跟她半真半假地也谈了几年。等到一毕业去了硅谷,立马就把李纹给甩了,就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对不起大众和未来的公婆。楚樵倒想起不久前张兵还从加州给他打电话的,说他怎么才回去娶了个杭州美女,而且比自己年轻七八岁,如今可享了艳福了。只是这两三年来,他们一帮子人也不知李纹在哪里漂泊的,更不清楚她是何时也流浪到纽约来了。
小瓷把肩上的坤包扔到楚樵手里,就“笃笃笃”地跑着小碎步过去跟李纹拥抱在一起了。楚樵尴尬地跟旁边的白人一笑,介绍了自己。那人忙着回敬,说他叫亚当。两个人就无话可说,都望着两个热烈交谈的女人,似乎在分享她们老友久别重逢的欢乐温馨。
小瓷和李纹两个叽叽喳喳了半天,又是英语,又是中文,还不时搀杂着点广东话。到最后安定下来,小瓷跟楚樵道:“我们和他们一桌子吃吧。”楚樵点了点头,告诉了边上的服务员,也就在亚当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小瓷李纹正式将他们又介绍了一遍。小瓷又主动向亚当介绍自己,说完了又道:“你找上我们Coco,可是运气了你!Coco是个很棒的厨子啊!”她转向李纹,问她:“你们经常出来吃早中饭嘛?”
李纹忙道:“哪里呀,我们很少出来的。一般周末哪里起得来啊,所以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罢了。周末的地铁线路也经常变来变去,不出来也罢。不过今天很特别啊,又碰到你们,真是神奇!你们怎么样,经常出来吃嘛?”
小瓷叹气道:“才不呢。这人还在波士顿那边呢,隔周来一次就不错了。我最讨厌一个人在外面吃饭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手搁在楚樵的胳膊弯里。
亚当插嘴道:“那很痛苦吧,维持这么一份长途关系?”
李纹面露不悦之色,问道:“那你们周末都干什么呢?”
谢楚樵听他们说英语,早就觉得很别扭,这时用中文道:“饮食男女吧。”瞬而觉得不妥,就又用英语向亚当解释道:“就是吃饭和做爱的意思。”
大家似乎都吃了一惊。小瓷放开楚樵的胳膊,皱眉冷笑道:“这人现在说话总是一点正经没有。别理他!”
楚樵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却也不愿就此闭嘴,於是争辩道:“这可是孔夫子说的,‘色食,性也。’ 再说你也说了,一个人吃饭就是没有两个人吃饭有趣,就像一个人手淫没有两个人做爱有意思一样。当然啦,饭吃多了,可能就要变成朋友关系了;爱做多了,可能一不小心就弄出个小孩来……”他忽然感觉自己信口开河得过分,就闭了嘴。
小瓷脸色红红白白,也不说话,就低头去喝她的酸辣汤。李纹给了个不予作评的微笑,然后夹了只鸡爪,优雅娴熟地手撕嘴吮。
亚当大笑,拍了一下楚樵的肩膀道:“哥们,你可真够风趣的!”
小瓷也抓了一只鸡爪,一边吃,一边用中文跟李纹抱怨道:“跟你说了吧,这人现在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亚当也笨手笨脚地拿了筷子去夹鸡爪,又向楚樵示意剩下的那只该是他的。
楚樵摆手道:“我不吃鸡爪的。这是女士食品,真的。”
亚当吓了一跳,问他“真的?”,一边也就放下了筷子,随着楚樵等他们点的其他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