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予追出去了约有一炷香功夫,远远看到几匹马在一挂山涧瀑布上方的草地上徘徊。正是方才受惊奔窜出去的几匹马,仔细数了一下,一匹不少,连同被红衣女子骑走的那匹也混在其中。走进了他方才发现,除了红衣女子乘坐的马匹之外,其他马匹的屁股后面都有一道浅浅血痕。显然是她逃窜出去的同时,用金刚飞轮在每匹坐骑的屁股上都拉了一刀,所以才会使得马匹受惊逃窜。
只是此处空山寥寥,草木萋萋,瀑布之下是一湾深不见底的碧水池潭,哪还有红衣少女的踪迹。正当莫予不知该去往何处搜寻之际,突然从空中传来了数声尖锐的鹰鸣之声,莫予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只鹰隼盘旋飞舞在空中。他的嘴角微微一扬,伸指入口,捏住舌头发出一窜长啸之音,声音忽长忽短忽高忽低。
空中盘旋的鹰隼闻音便有了回应,盘旋数圈之后,猛然朝着瀑布下方的峭壁俯冲而下,似是发现了隐藏其中的猎物一般。只听得瀑布下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呼以及凄厉的鹰鸣之声。莫予急忙上前向下看去,只见红衣少女如同一只壁虎一般,趴在瀑布下方的一块岩壁之上。倘若不是鹰眼犀利,从瀑布上方往下鸟瞰,绝难发现她的藏身之处。此刻鹰隼的利爪抓破了红衣少女的肩头,而少女手中的金刚飞轮也击中了鹰隼的胸部,此刻一人一鸟都同时朝瀑布下的水潭直坠而下。
莫予急忙扯出岩壁上挂着的一条藤蔓,朝着红衣少女的腰间卷去,再顺势往上一提,眨眼间少女便被他拉回到了瀑布上方的岩石之上。此时红衣少女的样子甚是狼狈,脸如死灰毫无血色,整个肩头的衣服被鹰隼利爪抓破,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以及三道醒目的血痕。
莫予将身上的外衫脱下递给红衣女子,说道:“你不必再费心逃跑,你是跑不出这座山的。”
女子明眸一笑,肩头上的抓痕并不深,还不若刚才直坠而下带来的惊惧感来的可怕。镇定心神后,她用水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又涂抹了一些止血药粉,方才接过莫予的外衫穿上。然后直直看着莫予的脸,问道:“你会鸟鸣之语?刚才那只鹰是你召来攻击我的?”
莫予没有回答,反而朝红衣少女伸出右手,冷冷说道:“拿来!”
红衣少女故作不知:“什么?”
莫予:“那块石头吊坠。”
红衣少女展颜一笑:“凭什么?”
莫予:“它并不属于你!”
红衣少女:“难道它属于你?”
莫予:“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红衣女子双眼一翻,脸上笑容更甚:“就凭你叫莫予?天下之大,姓莫名予的人何止你一个。要是所有叫莫予的人都来朝我要这块吊坠,那该怎么分呀?要不要我敲碎了一人给一片?你说你要哪一片,我先敲下来给你。”
莫予从未遇见过如此强词夺理的女子,心中虽又气又急,却不知该如何应付,又生怕此女子真的把吊坠给敲碎了,只从牙缝间挤出一个:“你…”字,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女子见莫予急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也并非不能把吊坠给你,只是我怎么知道你就是吊坠上所刻的这个莫予?”
莫予伸手从自己的衣领里拉出一块金红条纹相间的石头吊坠,和方才女子手中吊坠的材质,颜色和形状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凿刻的是“莫念”二字。笔画的凿痕同样苍劲有力,俨然出自一人之手。
莫予将刻有字迹的那面朝向红衣女子,说道:“这块和你的那块原是一对。”
戏谑的神情从红衣女子脸上褪去,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莫予,莫念,她是你的姐姐?”
莫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红衣少女“啊”了一声,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的眼眸一转,看向莫予的身后,伸手一指,问道:“那她呢?”
莫予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雁瑶一脸苍白,眼中噙满泪水,呆立在他身后不远的草地之上。方才莫予只顾着和红衣女子说话,并未察觉到雁瑶已来了多久。雁瑶对他的心意,九焰山上无人不晓。聪慧如莫予,又如何毫无察觉。只是他心中另有所属,所以这些年来小心翼翼,以兄妹之情对待雁瑶。如今看到雁瑶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站在他的身后,心中不由一沉,暗道不好。雁瑶性格偏执任性,此番从他口中听闻阿念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
雁瑶见莫予转头,和他的目光一对视,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眶之中滚了出来。她伸手抹去泪水,然而此刻双眼就如同两扇关不住的闸门,泪水从中奔涌而出。她猛然转身揪住身后不远的一匹马,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毫不择路,任马肆意奔驰而去。
莫予大喊一声:“雁瑶!”身体已本能朝前追了出去。
然而刚刚跨出几步,红衣少女突然高声说道:“你不想要你的吊坠了吗?那我扔了!”
莫予猛然停住脚步回转过身,正好看见红衣女子伸手一抛,一道金红之光闪过,石头吊坠已朝瀑布下的深潭急落而下。莫予不再顾及其他,朝前猛跨出两步,一个飞身鱼跃,朝着瀑布下的深潭急扑而下,片刻之后深潭之下传来一小一大两物落水之声。
红衣女子顿时愣在当场,她不曾想到莫予会丝毫不做任何停留考虑,飞身就扑进了深潭之中。她探头伸出瀑布向下看去,深潭之中两物坠落击起的水花波纹已经看不见了。许久不见莫予从水面浮出来。
红衣少女低声自语说道:“真是块石头,说跳就跳。那你就别怪我了,此时我不走更待何时?”
然而她刚刚跨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身又朝瀑布下的深潭看去,依旧看不见莫予的身影。水面平静的就如同方才从未有一石一人坠落进去过。
少女轻叹一声,在瀑布口往往返返徘徊了好几趟,终于握紧双拳,双脚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跺,又朝深潭看去,依旧不见人影。她似是天人交战一般自言自语道:“错过了这次机会,等他浮出水面之后定会把我抓回去。风临村中发生之事虽与我无关,但我毕竟是从里面逃窜而出被他们当场抓住。即便我再澄清自己,他们会相信我吗?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多做逗留,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这个名叫莫予的人毕竟救了我,我不会游水,方才被鹰爪抓中,掉入深潭之中不死也得折了半条命,我不该如此捉弄他。万一他执意要在深潭之中搜寻那块石头吊坠,被淹死在水里,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他却是因我而死。”
“不,他淹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方才要不是他长呼短啸,才引得那只鹰隼前来攻击我。所以他虽然救了我,但我不必感激。”
“只是这长呼短啸,分明是鸟鸣之语…这么说来,他也会鸟鸣之语。要是能带他回去帮我再去问问那群秃鹫,或许家父之仇就能得报…”
“只是他能同意陪我一起去千里之外的异疆海域吗?他的身手不弱,凭我一人之力,是万万无法挟持他同我前往。须找一个万全之策让他心甘情愿随我前往。”
“只是在这一霎片刻,叫我如何寻得一个万全之策…”
“阿念?那位叫莫念的女子…对!他能为了一块石头吊坠就丝毫不顾自身安危,何况是为了一个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场赌局,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寻得杀父仇人的线索,哪怕将我的性命押上作为赌注也在所不惜…”
终于红衣女子双手在口鼻周围合拢做聚音状,朝瀑布下的深潭高声喊道:“喂!”
然而声音出口之后马上飘散了开去,不知瀑布下面的水潭深有几许,潜在潭底寻找石头吊坠的莫予能否听到。红衣女子转头看见方才莫予用于将她从瀑布下方拉扯上来的藤蔓,随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用手试了试结实强度,然后双手抓住藤蔓,顺着下垂的藤条就往瀑布下面的深潭滑了下去。
很快她就到达了深潭旁边的草地之上,抬眼往潭中寻去,依旧不见莫予的踪影。她心中不由着了慌,从莫予落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下半柱香时光,莫非他真的被淹死了不成?红衣女子长吸一口气,冲着一潭深不见底的碧绿水面喊道:“喂!你还活着吗?刚才我扔下去的是随手捡的一块石头,你的吊坠还在我这里。你别找了,赶紧上来吧…”
话音未落,深潭之中跃出一条人影,如同腾龙出水般冲出水面,一眨眼功夫已经到了红衣女子面前。他的目光冷峻,一声不吭朝红衣女子伸出了右手。
此刻的莫予和先前判若两人,虽一言不发,但冷漠之中自带不容置疑的威严。红衣少女心生惧意,她伸手探怀,取出刻有“莫予”二字的金红条纹相间的石头吊坠放入莫予手中。莫予手掌一合,将还留有少女体温的吊坠紧紧拽在手心,他的心中却是一阵阵发寒。问话出口的声音也有些发抖:“这块石头吊坠你从何处得来?”
红衣少女见莫予神色有异,自知从此刻起她和莫予间的每一句问答都必须小心谨慎,容不得半点差错。她明亮的双眸一转,右脚不动声色向后挪动半步,暗暗摆出防备架势。先前在瀑布上方处理伤口之时,她已将金刚飞轮收合了起来藏进宽大的衣袖之中。仅在双手的手腕处各露出一个金色虎头,倘若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她的双手手腕各戴了一个虎头金镯。
莫予问话之时,红衣女子已经悄无声息将虎头滑入手中,暗中将手指虚按在控制飞轮伸展的按键开关之上,只要莫予有一丝异动,就可在甩出胳膊的同时瞬间将飞轮伸展开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即便伤不了莫予也能将他逼退用以自保。做好这一切准备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答道:“我是从一具尸体上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