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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随笔】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2021-02-01 18:04:13) 下一个

王朔在一段访谈中说:“我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让我念念不忘的都是惊鸿一瞥。就是火车上看了一眼,从此不知下落。有一年在我青岛当兵,从青岛回北京的火车上,车厢里有一批北京女兵,其中有这么一位,我就这么看了一眼。后来我去餐车吃饭,突然听见有人说北京话,发现她就坐我背后,我也没敢回头,只觉得头发丝儿都有接触的感觉!我就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到了北京,我们一起下地铁,就在一节车厢里,中间隔几个人,我也不敢看,只敢从玻璃里看她的影子。后来我在国防大学那站,玉泉路下车,她继续往前开,再后面没有部队大院,只剩北京军区了。后来就再没见过。

记者:这种偶遇,连话都没说,只是人群中看了一眼,怎知不是错觉?你看中的就是容貌?

王朔:怎么主动说话呢?不好意思,不知道跟人说什么。也不光是相貌,是那种眼前一亮的明朗,而且她们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沉着,你就觉得,你无论如何也引诱不了她。当然可能真认识了也就那样,日常生活的烟火气会把这些都掩盖掉。但是有这些(幻想)也影响我正常生活。日常生活总有不如意的地方,你觉得这日子过得他妈的没法过了!后来当然我认为没有这样的人了。没有这样的女孩了。我们原来大部分的女孩都是这样的,就是那个时代,可能我自己相对单纯,就想像不到更复杂的东西。现在你看街上那些女孩都打扮得,眼睛里都有欲望,没有我们八不(他的猫)这样的眼神了。八不现在都没有这样的眼神了,八不刚来的时候,眼睛明亮,清澈,特别可爱!现在我们八不的眼神就是怨恨地看着这个世界。

记者:所以眼看这爱情戏也是没法写了。

王朔:爱情是个瞬间状态。一见面,就落在日常生活里了,日常生活能出的问题都差不多,就成了互相容忍了。”

我琢磨着王朔这段话不由想廉颇老矣,难怪王朔再也写不出好小说了。

惊鸿一瞥,瞬间的激情,永远的远方,因为距离产生的美感,因为停留于想象所以不用担心任何的责任和麻烦,美则美已,稍纵即逝的心动,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很多次。但这肯定不是爱情。因为爱情必须是一个从想象到行动的过程,就如拉丁语Ama nesciri ,即是LOVE IF YOU WANT TO BE LOVED

爱首先是一个动词才可能变成一种值得记忆的感情,要得到爱就要先付出爱,付出的越多才越可能刻骨铭心。爱是付出是包容是耐心,没有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最多算是一种欣赏,而这欣赏每天可以发生无数次,拿得起,放得下,不足为奇。

为什么很多人会爱无能,可能是因为先天不足,也可能是方法不对,没有能力去打开自己,很多人爱自己胜过一切,把自己保护的结结实实,一点都不肯吃亏。他们总是把自己的痛看得很重,放在别人的感受之前,他们说怕别人伤害了自己,他们永远只看对方对自己够不够好,够不够真,然后一旦对方不合标准,他们就开始进入否定自我否定对方的负运转。

人的心有些像黑洞,可以是黑的,可以是空的,如果不能够自己发电,这个黑洞是不可能被外面的光填满的。这就好像一个怕冷的人,如果自己不运动起来,只靠外力是永远不会得到足够的热量的。如果一个人只希望看见对方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美丽着,那么也可以断言他/她从来没有爱过真正的对方,就好像是《花房姑娘》中的那句歌词,“我只想看到你的美,不想看到你受的罪。”多么自私的独白,歌者都没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内心究竟缺的是什么?

能拥有爱情的人,往往因为他们依旧有赤子之心,依旧愿意去坦诚相信,也绝不算计付出,就好像王朔自己说的,那种明亮,清澈的眼神特别可爱。但多少人在成长的现实中慢慢失去了简单爱的能力,比如王朔们,一定有很多很多爱他的女人,但最终是他让那些天真破灭,变成了怨恨的回眸。所以最终他只敢爱惊鸿一瞥,再多了他也吃罪不起了。

心理学家喜欢拿美食来类比爱情,细想两者也确实是相通的。人只有尝试过各种食物之后,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会了解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什么会让自己消化不良反胃恶心。审美阈值越高,就越难被打动,不再饥不择食,不再来者不拒,真正的美食家是孤独的,会拒绝也愿意等待。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保持了情有独钟的感受力。尝试的过程也是试错,难免有不好的经历,但最终学会了对自己要有所把握,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不强求,不攀比,素淡的三餐也是幸福,山珍海味未必能消化。人看清楚了自己,就接近了人生的本质,孤独又自在,未必不是好事,正应了杜甫的那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做困难有挑战性的工作,爱情,愿是细水长流,越简单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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