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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与市场街》27. 蓝鼻子小花惨遭毒手

(2025-08-04 21:38:10) 下一个

第七章

1

     藍鼻子小花失蹤了。

     那段時間,有一隻狸花貓每天深夜都在鄰家房頂上淒厲地嚎叫。老人們說這是在叫春。啥子是叫春呢?幺妹不敢問母親和姐姐,否則又要被斥責為思想複雜。那只「小老虎」整夜整夜的淒厲地慘叫,一聲比一聲令人寒心,弄得左右鄰捨人無法安眠。藍鼻子小花可是一隻文明的貓咪,從不亂嚎。起初它竪起耳朵聽了半晌,好像有點害怕退縮到屋旮旯去了,然後它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發呆,好像在醖釀著一種美好而重要的情緒。後來,主人們發現它外出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越來越長,通常是夜晚出門,直到第二天太陽花在陽光下扭秧歌的時候才回來。

     終於有一天,它一去不復返了,這可急煞了主人。小珍在前後的窗戶上焦急地喚道:「貓兒咪咪咪咪……」三個女兒跟著她輪流地呼喚:「貓兒咪咪咪咪……」以往只須喚幾聲,就會聽到它柔順乖覺地喵喵回應,可這次,彷彿它從世間蒸發了,這可令主人揪心扯肺。

     幺妹一家人疼愛小花如命,就像賈母偏愛林黛玉。

     幺妹剛把小花抱回來的那一天,它的鼻尖上淌著鮮血。三個女兒蹲在一旁看母親輕輕地用碘酒棉球給它的傷口消毒,然後再塗上藍藥水。小花的身體微微顫抖,但卻一聲不吭。大家的眼圈都紅了。幺妹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滴落在它的絨毛上。小花費了吃奶的勁兒才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逐個蹭蹭每一位主人的褲腿,好像在行見面禮,說:「對不起!給你們添煩了。謝謝你們不嫌棄我這只黑五類的貓貓,我沒事,大家都不要傷心了。」它抬起潮濕朦朧的猶如霧山城路燈般的大眼睛瞅瞅這個瞅瞅那個,輕輕地喵喵地叫著。

      小花知道這是一個物資匱乏的艱難歲月,它懂得如果不是幺妹一家收留它,早就不知淪落何處、魂歸何方了。所以,能吃上一點白飯它就心滿意足了,每次吃完後,它用爪子洗著臉蛋,舔著自己灰白相間的花外套……後來,它越來越活潑頑皮,常和三姐妹一起玩搶石仔的遊戲。她們把一顆形如鵪鶉蛋的鵝卵石往地上一扔,然後假意撲過去搶,自然最先搶到的是小花。它抱著好不容易搶到的鵝卵石,撅著屁股匍匐在地上,又是咬又是親,誰要是企圖從它懷抱奪回那顆石頭,那麼它准會騰出一隻手來示威……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平時無論誰從外面回來,它都會跑到門口去迎接,口裡發出親熱的喵喵聲。許多個夜晚,大家都酣然入睡了,大妹卻遲遲未歸,藍鼻子小花蹲在二樓窗台上巴望著,那雙不知疲倦的眼睛,像夜空里的小星星,照亮了大妹的歸途。每當大妹現身大門口,它就嗖地竄下樓去迎接她。見此情景,原本鐵石心腸的大妹就會立馬把它抱在懷裡柔情蜜意地說:「小花,餓了吧,姐姐給你拿吃的去……

     這個黏人的小可愛,每當小珍在廚房忙乎的時候,它都會蹲一旁陪著,眼睛一眨不眨,劉小珍在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看見了閨蜜的喜樂和憂傷,看到了三娃子的純真和冤屈;二妹看書的時候喜歡把小花抱在懷裡,天寒地凍之時它就是二妹的熱水袋;小花和幺妹的親密關係那就甭提了,它簡直就是幺妹細胞組織的一部分, 有一次她因感冒發燒臥床不起,小花就寸步不離守在床邊,聽見她吭吭地咳嗽,它憂心如焚,急得在床邊踱來踱去喵喵叫;有時幺妹和两个姐姐拌嘴吵架,它站在幺妹一邊向姐倆嗚嗚發威……在幺妹眼裡它就是《新聊齋志異》里歷盡磨難痴心不改的俠肝義膽的陳三娃。

     可如今藍鼻子小花卻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想起來,怎麼不叫人牵肠挂肚,愁肠百结?聽不見小花的叫聲,看不見它戲嘻和頑皮的身影,這個家很快陷入寂靜和沈悶之中。就像好久沒有人前去燒香的山廟,枯坐其中的人是多麼落寞空虛。

 

     小老虎還像往常一樣每天深夜在隔壁房頂充滿期待地呼喚著,越是得不到回應,它呼喚得越是急迫、越是淒涼。聽到那絕望的嚎叫聲,主人們才知道小花並沒有與她的情人在一起。難道走失了?被人捉走了?她們猜測著各種不幸,母女四人的心像被刀挖去了一塊肉。

     一天兩天三天……小花杳無音信,但她們還是不甘心。母女四人每天分頭行動找尋。隔壁鄰里、前街、中街、後街都尋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也找遍了,仍不見小花胖乎乎的身影。她們夜夜難眠,寢食不安。吃飯的時候,張丞相望著李丞相,相視無言沒胃口,半晌都提不起拿碗筷的手。

     陳三娃懸在蒼涼陡峭的山崖上背著一簍乾柴,手裡拿著一把沈重的大斧頭,對著山下小溪旁的幺妹喊道:「幺妹…………幺姐!」幺妹站起來仰起頭問道:「餵!陳三娃!啥子事?!」他用手做成小喇叭,大聲喊問:「小花在你們家吧?!它長大了吧。」稚氣的聲音直衝雲霄和老鷹一起盤桓久遠。幺妹循聲望去,蒼穹上那只老鷹直撲而來,哎呀!幺妹驚叫一聲,再轉臉去看陳三娃,咦?不見了。「陳三娃……三娃子……」她對著蒼涼陡峭的山崖大叫,焦急而悲傷的聲音在深邃的蒼穹回蕩,以至於震痛了耳膜。

    幺妹被自己的聲音震醒後,發現淚水浸濕了枕頭。啷個辦嘍?陳三娃和他媽媽回來後啷個向他們交代喲?藍鼻子小花你在哪裡呀?幺妹嚶嚶地哭了起來,母親驚醒了,唉,她一邊嘆氣一邊默默地撫摸幺女的扁腦袋。

    母女四人每一時刻都在心裡呼喚:「回來吧!藍鼻子小花……」「小花,我們想你……我們不能沒有你……

     時光如江水奔騰流逝,一個多星期過去了。母女四人仍在焦慮中引頸期盼,巴望著某一時刻藍鼻子小花從天而降、破窗而入……

     這天傍晚時分,菜市場已經收市,各家各戶都在忙著做晚飯。幺妹爬在二樓前面的窗台上,鬱悶的目光在路邊掃來掃去。

    「幺妹!幺妹!」穿著小圍裙的胖妹仰頭向她使勁招手,看上去焦急而神秘。

     兩個小女孩咬了一陣子耳朵,就急急匆匆向前街跑去。白天棒和兩個穿海魂衫的男娃兒走在前面。其中一人手裡提著麻布口袋,裡面不時傳出細微的喵喵聲。是小花!那親切熟悉的聲音讓幺妹的小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彷彿即刻就要蹦出胸膛。胖妹連忙又咬耳朵說:「不要做聲,就跟在後面,看他們要做啥子?只要他把貓兒一放出來,你就上前去抓!」

    他們走到前街買肉的案桌前停了下來。白天棒從袋子里取出貓來放在案板上,啊!正是籃鼻子小花。髒兮兮的皮毛,呆滯的目光,好像一個在監獄中受盡虐待的犯人,無措又無助。

    「 小花!藍鼻子……」幺妹傷心欲絕地驚叫著猛撲過去。藍鼻子小花聽見小主人熟悉的聲音,連忙便向她轉過身來,喵喵地回應。

   「咦……你的消息還靈通呢,哪個通風報信的?」白天棒趕緊把藍鼻子小花捏在手裡。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的兩個同伙。那兩個同伙慌忙把手裡的繩子和尖刀往案板上一甩,結結巴巴地辯解道: 「我,我們沒有呀……」「鬼知道誰講的……

    幺妹扭頭一看,胖妹早已跑得無蹤無影了。

     藍鼻子小花在魔掌里發出淒厲的叫聲:「喵嗚……喵嗚……」。白天棒用大巴掌啪啪啪地猛打它的頭。「喵嗚……喵嗚……」它的聲音微弱起來。

     「不許你打它!還給我…………這是我們家的貓!」幺妹上前一步,仰起小尖臉來怒視白天棒。

    「你家的貓?它身上寫了門牌號數嗎?」他說著將藍鼻子小花遞給幫凶。轉而對幺妹怒吼:「走開點!等會兒嚇死了活該!」幫凶開始動手捆綁藍鼻子小花的腿,它掙扎著發出嗚嗚的求救聲。幺妹奮不顧身撲上去搶小花。「你找死呀!」粗野的聲音還沒有落地,嘭地一下幺妹被推倒在案板的邊沿,她嘴磕在上面,立刻就碰斷了一顆門牙,鮮血從嘴裡湧出。她抹了一把,立即染紅了半邊臉龐,她哭嚎著:「小花呀……我的藍鼻子……小花……你還我……還給我們……

     許多人聞聲跑來,有的厭惡地注視著兇手的暴行,有的帶著獵奇之心觀望著。

     兇手把藍鼻子小花的後腿和前腿分別合併起來,然後吊在案板上方平時掛豬肉的鐵鈎上。它的小腦袋無力地向後仰去。聽見幺妹的哭喊聲,它費力地側目尋找她。那親切微弱的目光,彷彿不是在求救,而是在對幺妹說:「你走吧!幺姐,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彎曲悖謬的世界,你救不了我,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它顫抖著發出本能的反抗。 幺妹不顧嘴裡還淌著鮮血,跳起來去抓小花。「哼!你格老子反啦?狗膽包天啦?啪!」一隻大鞋底板重重落在幺妹的右臉龐,立馬印上半個黑腳印。她被擊倒在地,捂著火辣辣的臉龐嚎啕大哭起來「嗚……我的小花耶,求求你們還我貓兒,不准殺它……」她掙扎著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又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白天棒一邊用一塊污髒的抹布擦拭著尖刀,一邊露出被香煙薰得黑黃不堪的牙齒,嘿嘿地陰笑道:「求求我們?好呀,叫你們家大妹來求我,叫你媽媽來求我。」他的兩個幫凶也跟著他嘿嘿地冷笑,一邊冷眼盯着著掙扎和呻吟著的藍鼻子小花。

     「這是路家幺妹吧,為啥那麼傻呢,啷個不去叫家裡的人來呢?」有圍觀者小聲嘀咕道。

      幺妹何嘗沒有閃過那樣的念頭,但她十分清楚,藍鼻子小花的慘死是分分秒秒的事情,只要她轉身一走,它就必死無疑。就是叫來家裡人也沒用。可是,她守在這裡藍鼻子小花就能得救了嗎?否。但是她下意識地告訴自己,不能離開半步,可憐的小花已經被嚇得變了形,眼珠凸現,每一根毛都倒立起來了,它費力地想把脖子仰起來,但無法達到起死回生的目的,或許小主人熟悉的聲音讓它在走之前稍微安然一點。

    「走開!走開!都走開!有啥子好看的?」白天棒對圍觀者吆喝道,又說:「老子殺一隻叛徒的貓、反革命的貓,又啥子稀奇?又啥子要不得?回去!都回家去!不敢看就不要看!」

     「媽呀!」「不得了……」圍觀者大多作鳥獸散狀,只剩下幾個平時膽大妄為的男娃子。

     幺妹一聽見殺字,頭腦里轟的一下炸開了。她不顧死活地又撲了上去。這次被白天棒的幫凶狠狠地抓住雙臂往後一剪,她的身體絲毫不能動彈了,但雙腿還在亂蹬亂踹。

    「喵嗚……喵嗚……」藍鼻子小花的淒厲的叫聲更加急促,它把求生的慾望壓在心裡,好像在催促幺妹不要待在這裡,你快走!你走吧!

     幺妹想,「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對不起你!對不起陳三娃!」她掙扎著想甩開挾制她的人。

     「啪!」白天棒那把白晃晃的尖刀在案板上用力一拍,對幺妹吼道:「好吧,你不願意走,你就看著它啷個死吧!」白天棒拿起尖刀,對準藍鼻子小花的咽喉猛地刺了過去。「喵嗚……」小花發出一聲撕裂心肺的低沈的悶叫聲,一股鮮血噴了出來,噴到了魔鬼的臉上和身上,他用手肘横揩过去洗了一把脸,又接着第二刀向小花的肚皮刺去。霎时间,血腥弥漫空气中。

     隨著小花異樣的慘叫聲,幺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不再掙扎不再出聲。她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的沈重,整個人往下滑,她抱著頭捂著耳朵在地上縮成一團。突然間,她站了起來,捂著臉發瘋似地往家跑去。地球的末日臨頭了。

     奄奄一息的冒著熱氣的小花,嘴裡發出咿咿嗚嗚的餘音,劊子手就開始動手剝它的皮,小貓用僅剩的一點力氣鼓起肚皮,魔鬼狠狠地一邊剝皮一邊狠狠罵道:「你叫你叫,我看你還叫不叫?!尖刀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閃,便閃進了小貓的頭皮里……「喵嗚……」小花發出最後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淒叫,燈油熬盡,微弱的火苗在淒風苦雨中搖曳了兩下熄滅了。撒旦緊接著一刀兩刀三刀,哧哧哧地刮了起來……就像一個技術嫻熟的屠夫在血腥中左右開弓對生命施以分解手術,讓這個可憐的小精靈在去世前受盡了萬般折磨。

    「啊!呀!真的?」小珍和大妹二妹同時尖叫起來,每個人都毛骨悚然,不約而同地抱緊雙臂。

   「嗚…………藍鼻子小花…………」幺妹哽咽道,「它……它已經……」她說不下去了,耳畔充斥著小花的慘叫聲,嗅覺里弥漫著血腥氣息,眼前晃動著明晃晃的尖刀。她癱倒在門邊,淚流滿面。

    劉小珍怒不可遏,她給幺妹擦淨臉上的血垢後,狠狠地將毛巾甩進臉盆,說:「走!找那個作孽的畜生不如的流氓算賬去!」她帶著兩個女娃往前街跑去。只見肉案板上血跡斑斑,地上有一張貓皮,灰白的帶著血跡的。三個人的眼淚忽地湧了出來,心被無形的尖刀捅出了窟窿,疼痛無以言表。二妹一邊抽泣一邊掏出手絹包了這件浸滿鮮血還冒著熱氣的貓衣服,然後她們怒氣沖沖直奔白家。白家住在前街和中街的交接處,這棟宿舍共六層樓,街面以上四層,街面以下兩層,白家在最底層。進門後是一條又黑又長的甬道,甬道走完了還要下兩層黑黢黢的樓梯,好像《地道戰》里的戰壕似的。這就是山城吊腳樓的特色,不過街邊這種吊腳樓是磚木結構的,而河邊那種屬於木質結構。

     白天棒和那兩個幫凶在昏暗的過道里,一邊沖洗那雙血腥的髒手,一邊指示他媽媽懶婆娘燉整的,不用宰爛。懶婆娘和女兒看著鐵鍋里的裸體喵星族禁不住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眨巴著眼睛無從下手。白天棒走過去一把將她們推開,呵斥道:「怕啥子怕?怕就滾遠點!」他往鐵鍋里盛滿了水,然後加了鹽,拍爛了一塊老姜丟進去,把小花放在煤炭爐子上煎熬起來,轉身對木呆呆的母女倆說:「老子這兩個兄弟伙還等著吃呢。」他指了指那兩個還在死勁往手上擦肥皂的人。話剛落音,就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冤家找上門來了,那母女倆趕緊躲進屋裡去了。

     「啥子事?啥子事?」劊子手若無其事地對著滿臉怒氣的母女仨問。他的兩根眉毛幾乎連成一條黑繩,緊緊地鎖住一對老鼠眼,豆大的目光像兩顆堅硬的鋼珠向來者臉上扔過去,這令她們愈加義憤填膺。

     「你說啥子嘛,少裝洋蒜!」劉小珍從二妹手上奪過藍鼻子小花的衣服一攤,那兩個幫凶趕緊退到首領的身後,母女仨憤怒的目光直逼白天棒,分明在叫:「還我貓兒!」

     白天棒死皮賴臉地笑道:「嘿!貓兒?啥子貓兒喲?你們屋裡餵得有貓兒嗎?我啷個不曉得呢?」他說著把滿是疑問的目光轉向兩個幫凶,那兩個男娃子撈衣捋袖,裝瘋賣傻道:「是呀,是呀,都是一條街的,我們啷個都不曉得你們路家養了貓兒呢。」

     「白天棒!你自己看看你的手、你的衣服都沾滿了貓兒的血,鐵證如山,罪責難逃!你還想耍賴麼?」路家大妹厲聲揭露道,她身著改制的合適得體的軍裝,領口露出雪白挺括的襯領,顯得格外英氣逼人。

     白天棒嘴一歪,嘴角扯出兩條流里流氣的笑紋,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哼」他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悶響來,接著到:「你說話適可而止呀。老子就是做了啥子關你屁事!」他突然收起奸笑,一腳踢翻身邊的矮板凳。「你格老子當我是把夜壺?可以隨便提來提去。給我滾出去!」 「對!滾出去!」他的兩位幫凶跟著狂叫。

    大妹和二妹的心收縮了一下,二妹猛地抓住母親的手。但見劉小珍輕蔑地冷笑了一聲,突然聲色俱厲地說:「你吼啥子吼?你格龜兒是誰的老子?老娘就不滾!你敢把老娘啷個?你忘了原來老子是啷個教育你這個賊娃子的?」兩個女兒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母親粗野的一面,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只見她把二妹的手一甩開,兩手叉腰指點著白天棒的鼻子罵道:「老娘跟你說過好多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總有一天會遭天打雷劈!」  白天棒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這句話對於他太熟悉太刺激了,他過去犯案的時候,劉小珍和陳玉娥等街坊鄰里都這樣警告他。現在劉小珍重提此話,無疑捅破了他的痂下潰爛處,他的牙齒咬得格格響,一條腿放在踢翻的凳子上,十指交叉按放於膝蓋,似笑非笑地盯著劉小珍憤怒的臉說:「老子就是殺了貓又啷個呢?老子殺的是叛徒的貓兒!是反革命的貓兒!它的主人都罪該萬死,難道它還不該死嗎?」他說完又把另一個凳子狠狠踢翻。

    劉小珍並沒有被流氓的氣勢洶洶所嚇倒,她把左邊的衣袖一捋,狠狠踢了一下地上的板凳,無所顧忌地吼道:「啥子反革命的貓兒?老娘不曉得!我只曉得它是只流浪貓兒,是老娘從街上撿回來餵的。它身上又沒有蓋反革命的章!」

     樓上的鄰居聞風而來,圍了個水洩不通。劉小珍鮮為人知的表演讓眾人大跌眼鏡,真沒有想到這位以美麗善良著稱於市場街的「洋娃娃」居然有這兩刷子,同時個個都為她捏了一把汗,有人輕輕地發出唏噓聲。

     但見劉小珍又捋了一下右邊的袖子,把一隻腳往地上的板凳上一放。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白天棒的鼻子,用類似於完蛋廣播站播音員的聲調叫板:「老娘明白地給你說,白天棒!老娘是貧農出身,老娘的愛人是航運工人,老子們的家庭是相當當的紅五類!我今天才不怕你威脅呢。我倒要問你,殺了紅五類家裡的貓兒,該當何罪?你殺了我的貓兒不說,你還把我幺妹女兒牙齒打落了一顆。血債要用血來換!各人說,怎麼賠?」「對,賠給我們!」兩個女娃子立即聲援。

     「你?你?」白天棒沒有想到對手竟敢如此囂張,他用手指著她們點了三下,搖了搖無可奈何的頭。一個幫凶上前對他耳語,提醒他不要在革命群眾面前丟了自己的面子,叫他雄起。

     大妹看著他們鬼鬼祟祟的模樣覺得極其惡心,於是,呸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把胸前的長辮子往後面一甩,厲聲呵道:「少囉唆,把醫療費賠給我們!把貓兒還給我們!」二妹依樣畫葫蘆重復了一遍。

     「嘿!嘿……」白天棒壞笑道:「要醫療費?少來!你們家是市場街最有錢的人家,啷個跑到我們窮人這裡討錢呢?兩個字——沒有!」他停頓了一下,指著門口爐灶上的鐵鍋說:「要貓兒嘛,這裡倒是有一個。」他走過去揭開鍋蓋,一陣肉香味飄了出來。

     「哇……」「啊……」母女仨一起作嘔,捂著鼻子嘴巴趕緊離開了這個惡魔之地,圍觀的人也一應作鳥獸散狀。

     「哈哈!哈哈……」白天棒拿著鍋蓋,在蒸霧繚繞中,發出一陣獸性的狂笑。

     大妹跑了兩步又跑回來把桌上的小花的衣服抓起就走,淚流滿面的她,用一隻手捂著口鼻,唯恐聞到鍋里飄出的味道。

   「哈哈!哈哈……」白天棒和他的幫凶故意湊過去對著大妹的耳朵狂笑了幾聲。他們沒有注意到,那雙淚眼已被復仇的烈火燒成了兩顆燃燒彈。她的腦海裡閃現出父親說過的一句話:「在狼群里生活,必要时按狼的規則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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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晴朗见南山' 的评论 : 谢谢晴朗勉励!这篇小说的手稿完成之后,九年前在文学城的原创论坛连载过,当时受到版主和许多博友的热情支持和勉励,有时候阅读量上万,我想城里许多博友早已读过了。(遗憾的是前年我出城一趟,回来看见这篇小说在论坛不翼而飞)后来我修改了手稿,前年9月这篇小说出版。anyway,拙文多有瑕疵,还请晴朗和各位博友多多指教!祝晴朗和家人每日平安喜乐!
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瓜苏' 的评论 : 所以,《圣经》说人心诡诈……是的,我知道读者尤其是爱猫者不忍心读,我也不忍写……but……黄天霸真幸福,祝你们天天开心!
晴朗见南山 回复 悄悄话 天呐,六六也太厉害了,长篇小说啊!
南瓜苏 回复 悄悄话 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是人心,有的人皮下是人,有的人皮下是恶魔。

一只可爱的小猫有什么罪过,为了一点口腹之欲竟然那么残忍,不忍读。

我家的黄天霸是被捧在手心的宝贝,看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问好六六!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老幺六六' 的评论 : 天啊,你们家的小猫太可怜了。希望它已经转世有了幸福的下一辈子!我们家的小松鼠被爱国卫生委员会的人拿敌敌畏喷死了。虽然那是文革之后,但是做法一样可恶。我写进我的小说里了。码字的人自有“复仇”的方式哈。
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文革就是毒瘤的温床,产生出无数个白天棒这样的无赖和流氓。以至于半个世纪过去了,都无消除后遗症。但愿我们中国人真正、完全摆脱阴影。祝菲儿暑期旅游愉快!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1

“太可怕了啊,我都不敢读下去。六六爱猫之人,写这些一定特别难受,佩服你强大的心理。那个人都被残酷对待的年月,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猫咪,自然可怜死了。期待她们为小花报仇!这些人不得好死。”,同意可可和梧桐兄,“人性之恶,白天棒是也!” ,真是好恐怖,太可恶了!
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是的,小可。写这样的文字好像我也和小花一样在忍受被人剥皮的熬煎。我想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文革期间,我们家的小猫咪的确被人剥皮……不堪回首的噩梦。对付白天棒这种流氓无道理可讲,总有人替天行道,替小花报仇。
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梧桐之丘' 的评论 : 文革的灭绝人性的确史无前例。记住是为了彻底告别……wenge结束之后,中共的11届3中全会下的结论虽然不完全实事求是,但是有一点没有错,那就是确认文革是一场“内乱”,后来却被改成“艰辛探索”,欲盖弥彰。多谢梧桐拨冗跟读,夏日安好!
老幺六六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歲月沈香' 的评论 : 是的,大妹平时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在她认为的重大问题上不会含糊。谢谢沈香妹妹一路跟读,祝沈香妹夏日安好!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太可怕了啊,我都不敢读下去。六六爱猫之人,写这些一定特别难受,佩服你强大的心理。那个人都被残酷对待的年月,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猫咪,自然可怜死了。期待她们为小花报仇!这些人不得好死。
梧桐之丘 回复 悄悄话 人性之恶,白天棒是也!无言痛苦。。。可怜无辜的小猫咪惨死在“革命”的刀下,惨惨惨。那个毫无人性的年代,现在居然被粉饰成“探索时期”。他们不遭天遣,何来苍天大道?!
歲月沈香 回复 悄悄话 白天棒太坏了,可怜的小花猫咪断送性命在这个无赖的手上。

“ 她的腦海裡閃現出父親說過的一句話:「在狼群里生活,必要时按狼的規則辦事。”大妹可能会为小花猫咪报仇。

期待六六姐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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