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有把锁,好象是生来就有的。有这锁把持着,我仿佛就隐隐知道哪些事对我可行,哪些事则不。这与我是否身处于传统封闭的社会抑或自由开放的世界没有多少关系。我给这把锁起名为"审美偏执和道德洁癖"。
我到了西方,从来没有觉得脱离了管束,于是凡事都可行。”我妹子,我新妇,乃是关锁的园,禁闭的井,封闭的泉源。” 是圣经雅歌里的一段话,我好喜欢。我现在再读,意识到并不能从字面去理解为上帝要女子守身如玉,而是期望我们每个人去看重自己的心灵家园,守护她不受尘世的侵扰和污染。所以有把锁终比门户大开要更象个家一些。
但是都知,锁只能锁君子,并不能防小人。光靠自己的锁是无法保证一路平安的。况且守护心灵家园并不是单纯地紧闭。如果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心灵固然纯粹,但没有了成长。园和水虽然没有被污染,但是缺了缤纷世界的滋养和互动,花会枯萎,水也不澜。
我本是活泼外向的。我喜欢拿善意去揣摩他人,尤其在面对热情的手的相邀时,我愿意打开心门。如果不写博客,没有解读他人,我并不知自己一直生活在单纯优越的世界。我也有自己的挫折和烦恼,但是对比多数人类的苦难,旁人都会客观地觉得我的那些罗列太轻飘太骨感。哪怕我写的是曾经有的伤心旅程,网友也是用丰子恺先生的“天于我,相当厚”来感慨上苍对思韵不薄。
我出国前一直被家庭保护,连大学也没有离开自己的城市。在我去上海准备登机越洋时,特意赶到火车站为我送别的大姨和二姑都忧心忡忡,觉得一向娇弱的女孩放飞到陌生的世界,行吗?
我带着满满的压紧又压紧的三个箱子开始了我的冒险。当飞机从虹桥机场轰鸣而起时,我热泪纵流,不能自己。这之前我每回梦里都是飞机就是飞不起来,急醒了后继续焦虑护照签证。如今终于梦想成真,却又为何如此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我泪眼盯望窗下远离的故土大地,知道我今后漫长的思念已经从此开始。
经过长途飞行,在温哥华停留后转机飞多伦多,从多伦多坐灰狗大巴一路向东奔波30个小时来到大西洋边的小城。大巴中间停了无数次,换了三次车。每次换车都有不同的男乘客不由分说地帮我搬动沉重的箱子,加上睡意朦胧中恍见路边童话般的木屋,清晨迷雾笼罩下的湖畔,蜿蜒无尽的公路,我一下就爱上了这个国家。
教会安排了接车和临时住宿。我望着窗外夜色,铺开信纸,开始写平安家信。刚写完"亲爱的...",又是呜咽不能成声。回头看那三个箱子,装载的全是亲人的厚望啊!
在枫叶飘落的金秋,在风雪冰封的严冬,在大地苏醒的暖春,在清风花香的盛夏,我一步一印地走。在图书馆读书的疲惫中,我的心多么向往一场风中的飞扬。我望着暗色玻璃窗挡住的和煦阳光,想象被我辜负的大自然,第一次在心里把"学术"拉下神坛。
我和我的两个加拿大的家在爱中耕耘,彼此信任。我得的多,付的少。在异国寂寞的日子里我得天独厚地享受到家的温暖,我相信有天使在守护; 在夜色中我无数次独自步行从学校回家,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没有胆怯,我相信有天使在守护; 面对经济压力,我总是得到完美的校园工作,及时度过难关,我相信有天使在守护; 饥肠辘辘的时候却正好在个人信箱里发现香港好友Helen又悄悄放置了点心,我相信有天使在守护; 当男性留学生在路上遇到,关切地问"想家了吧?我们男的都哭啊!"时,我已经毕业在即了,能够顺利完成学业,我相信有天使在守护。
在新的国度我尽情地释放自己,认识世界。往昔优裕而娇宠的生活带给我的单纯幼稚并没有让我独行遇袭,我相信除了我天生的那把锁在开开关关地保护外,更是有天使的守护。
来到人龙混杂的多伦多,我还真曾经在路上遇劫,但除了抢走了手袋,人身无损。因为此袭,促使我买房搬家,有了人生第一次"聪明的投资"。我现在看,还是感恩天使的守护; 学开车时,教车师傅在旁边一声叹息:"你我就是年龄差得大了,不然我拼了命去追。"我回想起来并不责怪他。表达是他的自由。他守住了职业道德底线,在考驾极为严格的安省,我两级考试都是一次过关,我依然感恩天使的守护; 糊里糊涂地参加了一次多伦多大学的活动,又糊里糊涂坐着临时指派的车回家。开车的"朋友"说想介绍我份挣钱的工作,比枯坐办公室强。还说正好要办事,就带我去看看。不好明拒,只得随主。开过去才知是他开办的按摩院。我的心锁立马就自动"喀嚓"了。长沙发上半躺半靠的几个头发染金,眼影抹蓝的慵懒状东方女性,目无表情。我知误入另一世界,必须把"憨傻"进行到底。"朋友"见我僵立做刘胡兰之不解风情状,茶水不饮,暖椅不坐,便自己下个台阶,指示了手下几句,送我回家了。一路上他说人的贫穷拧巴都是有原因的,我笑而不答,他的含沙射影我不介意。他按时平安送我到家,也守住了做人的底线。他让我知道俗世红尘里藏着不同的世界,我不评说,但我绝不想跟那个世界沾边。突然觉得在超市货比三家的穷日子是多么可爱。还是感恩,感恩天使的守护。
我的闪婚遇到正直负责的先生,高龄做母有了健康聪明的孩子,如今看来,无不是天使翅膀在我身后扑闪。我告诉妈妈,我写博客还想来点悲情的渲染,结果被读者定性为"命运的宠儿"。妈妈笑了,说:”平心而论,读你文章,确实觉得太单纯了。我也是一辈子都不会成熟世故的,就是学不会。你象我,是基因里的,就改不掉了。” 妈妈的一番话,让我对自己的"幼稚"有所释怀。我要相信自己的锁,该关则关,该开时开。善待世界,也收获温暖。世事复杂,人性多面,与其耿耿求曲直,不如单纯向善向暖,让天使为我来守护。我还是让自己越发活出孩童的清澈模样,讨得那天上者的喜悦吧!
我的女儿们终有一天要离开我的庇护,去外面的世界继续她们的成长。我多么希望那一直紧随我的天使翅膀也去关照她们。我情不自禁唱出"A Mother’s Prayer":
I pray you'll be my eyes
And watch her where she goes
And help her to be wise
Help me to let go
I pray she finds your light
And holds it in her heart
As darkness falls each night
Remind her where you are
Every mother's prayer
Every child knows
Lead her to a place
Guide her with your grace
To a place where she'll be safe
当年我也是只身一人、两只箱子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茫然中有憧憬,和你很相似的感受。那是年轻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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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喜欢你的文章。
最后的A Mother’s Prayer我拿走了,给自己的女儿:0
文如其人,其人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