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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彼生(七和八)

(2015-10-06 08:57:53) 下一个

第七章

我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可是没有办法,我也算是了解了邵宜真半世,照片也看了若干,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是在听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老人的过往而已。这让我的挫败感很大,我千辛万苦追寻难道只是这些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么?想起把我们牵扯到一起的链子----应该是邵宜真的死亡,所以我只好从这里下手了。

果然,老太太顿了一下,开始收拾桌上的照片,口气冷淡了很多:他们是一氧化碳中毒,二老一齐走的。

----怎么会?我故作惊讶,事实上我也是在奇怪。

----我们这里冬天没有暖气,那个年代也没有电暖器电热毯什么的,很多人都是烧炭火取暖的了。一氧化碳中毒的人多了去呀!

-----是的,我们那里那时也是,只是他们发生这个事情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应该用炭火取暖应该也很多年了啊,知道怎么是安全的呀!我是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吐出心头的疑惑。

老太太看着我那么认真的表情,脸色缓和了很多,甚至露出了一些笑意: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也不可能有人谋杀他们吧,他们都差不多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也没有和谁有深仇大恨的。再说公安局也立案侦查了。门窗都锁得好好地,家里也没有物品丢失。要是说我爸杀我妈 或是我妈杀我爸,那更不可能,打死我也不信,做了半辈子风雨的夫妻,又没有什么仇恨,干嘛你杀我,我杀你的,又不是演电影?

我细细地思量着老太太的话,虽然浅显,但的确在理,那个年代的夫妻,携手走来,风风雨雨,确实不易,要是有问题,在那些政治运动中早就劳燕分飞了,用得着等半截入土的时候来自相残杀吗?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应该有什么的,只是我还没有挖掘到,我犹豫着抛出了最后的问题。

----那这之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老太太低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了。要说特别,就是出事前我妈回我爸的老家去了一趟,因为有人捎信来,说是我爸的那个包办的太太不行了,想见我爸一面。我爸当时身体也不是很好,我妈就义不容辞地替他去了,我妈也真地是仁至义尽,我们家和他们早就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然后呢?然后呢?我仍然不死心。

----还有什么然后呀,那包办的太太马上就死了,我妈回来没多久,他们也出事情了。老太太加重语气说着,似乎有些恼怒我怎么还不开窍。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把照片翻拍了一下,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说书成稿后一定要让她先过目,选用的照片也要让她确定一下。我胡乱地应承着,心底也期盼着那一天。

 

从老太太家出来,我特意让的士司机兜我去了一下西湖。和老公还是恋爱的时候,我们曾逃课跑到杭州来玩过一次,那正是桃红柳绿的季节。西湖岸边的桃花每一朵都在我心中怒放。我们还去了太子湾看郁金香花展。我迷上了那有荷兰风情的风车,说自己毕业了就来杭州穿婚纱做新娘。那个愿望的确实现了,我一毕业就做了新娘只是没有来杭州。

我从没有想过再来看西湖会是这样的情形之下,就像我从没有想到西湖也会如此的景象一样。没有花开,甚至没有绿叶都不多,断桥在一片灰蒙蒙的雾中,感觉不是浪漫是压抑。

那种压抑漫无边际地漫散开来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我的生活,我的婚姻,我的家庭,我觉得我一生从来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仿佛一路就在奔跑逃离什么,而无论我跑得多辛苦,我依然无法逃离,我想要逃避的就和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这或者从我被抛弃就开始深埋在我心底的,只是我一直未曾意识到,而我那么地想去探究事情的谜底,也或者觉得暗示我可以重开今生迷雾的钥匙吧!

可是从现在查到的这些看来,邵宜真和徐天之只不过是当年冲破封建婚姻的一对自由恋爱的鸳鸯,虽然当时也算新式,但并没有什么特别,那个年代这样的故事满大街遍布,包办的太太,旧式的婚姻,新式的女友,牵扯的感情,那些恩怨就像沉香,点燃了有股陈旧的香气,却一点也不新鲜。

等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老公知道我还是去了杭州找邵宜真,怒气冲冲地:真地去信前生后世,你真是少了好几根筋。

----我当然少筋,不然怎么会嫁给你,还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我冷冷地反唇相讥。

----你如果觉得嫁给我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老公几乎是不加思量得答。看着一脸不在乎的老公,倒是我愣在了那里,这是我曾经深爱的人吗?我们内心深处还爱着彼此吗?一切还来得及,真地来得及吗?都走到了半路,一切已成定局,而且在别人眼里,老公不过是爱玩而已,我们的日子还是人家眼中的红红火火。老妈说过只是支持我的选择,若是我现在选择离婚,她还会这么说吗?还有囡囡,会同意吗?还是我们应该协商好等囡囡成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简单的人,有的也是简单的愿望,我也为自己的愿望努力着,可是为什么期望的东西还是离我越来越远?

 

我原以为这个杭州之行可以拿到事情的答案,一个惊心动魄地故事,且和我是轮回延续。却不料只得了一块没有肉的骨头,我自己和这一点关联也没有。

那种伤心和失望已经让我够受了,这个老公还要雪上加霜。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还就是要顺藤摸瓜追究到底了。只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心里还在嘀咕,如果说邵宜真是去看了她老公的包办太太,受刺激了,杀人自杀,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童话故事。或者他们真地是死于意外。那个年头,这种意外多得不枚胜举。

可是如果邵宜真和我一点关系没有,那四岁的我为什么又会那样的胡言乱语呢?为什么不仅名字,死的时间也对上了,只是在死的方式上还有待确认而已。

 

 

第八章

我再重新地回忆了一遍和邵宜真女儿的谈话,也仔细地翻看了她留给我的资料,她的信息很细致,有她爸老家的地址,还有她和她弟弟的电话和住址,看来老太太真地在期待我的书出版了。我把翻拍的照片也一一打印出来了。照片不是很多,但的确张张珍贵,记载着徐天之和邵宜真老人旧日情怀。我翻来覆去地看着,意外地看到了老太太漏了注解的两张照片,一张是邵宜真和一位年龄和她相仿的女子的合影,那女子眉清目秀,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是我期待中的邵宜真的模样。另一张是徐天之和几位女性的合影,这些女性中也包括邵宜真和那张照片的女子,如果我没有推算错,那几位女性应该都是徐天之的学生,根据老太太的说法,有很多女生喜欢徐天之,这些女性是否都在其中,无法得知,但是邵宜真和那眉清目秀的女子应该是同学兼好友了。

情窦初开的年月,英俊潇洒的老师,邵宜真真地那么得天独厚,可以轻而易举地牢牢抓住徐天之的心吗?我不经又开始了我的遐想,或者从徐天之的那边,或是完全不同的版本呢!

我觉得有必要探寻一番,在网上查了一下徐天之的家乡,离我这里大约两小时车程。找了个大晴天就出发了,出发前我恶狠狠地对老公宣称我的目的地,他继续看报纸头也没有抬:祝你成功!

一路上很顺,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整个村子显得很萧条,也没有什么人,尤其是年青人。我看到一个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便去问他。

对于徐天之,老人很有印象,他说徐天之是他们村的大人物,也是他们村的骄傲。老人还絮絮叨叨地说:不过徐天之也是陈世美,进城之后当了驸马爷,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糟糠之妻早就下堂了。他指我看徐家的老屋的位置,同时他也告诉我可能见不到人。徐天之的儿女都不在了,孙辈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谢过老人,我有些失落,但还朝徐家老屋走去。不到十点的朝阳兴致勃勃地洒在乡村的泥路上,我莫名地涌出莫名地久违感。这让我更加困惑,难道我的前生是和徐天之家人有关?或者我的前生不是邵宜真,而是她的情敌,鬼门关那里我久久徘徊,就是为了要看看邵宜真的下场?

徐家的老屋一片败落,但那遗留的残迹依稀可以寻得到当年的繁华。门前的杂草都几乎有人高了,屋檐下我发现了一个燕子巢,只是不知这燕子和徐天之那时的燕子隔了几代。她们是否也和我一样,在这寻觅那远古的忧伤!

我用力推了一下大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吱的响声。那格子的窗户,雕花的门廊仿佛带我回到了旧时的时光。那年月的女子是否是学着琴棋书画,做着女工针线?年少的期待是嫁人,年老的期待是儿孙满堂。这深深的庭院锁住了多少少女少妇的情怀,埋葬她们多少如花的岁月和青春。可是纵然满腔的痴爱或怨恨到头来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深夜无人听得见的叹息······

 

----你谁呀?在这里干嘛?

突然有个声音爸我拉回现实世界,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院里进来了一位和比我年纪大些的女子,她的脸上写满沧桑。

我被她问得有些惊慌失措,急忙回答:我叫邵思如,我是来找徐天之的后人的。

----我就是徐天之的孙女,你找我们干嘛?那女子的口气依然敌意得很。

我有些兴奋,因为都有打算见不到徐家人的了,赶紧上前拉住她: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谈吗?我想了解一些你爷爷奶奶的事情。

女子扫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有什么好谈的,那个所谓的爷爷我们根本连面也没有见过。

----那奶奶呢?我不死心,紧紧追着问。

----奶奶自然是好奶奶,只是被那个爷爷害死了!女子叹了一口气,满怀悲愤。

有戏,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想着怎样可以让她平静地述说,故意扯开话题:这院子当年应该是很气派的吧 !

----是啊,好歹我们徐家也是望族,我奶奶家也是大家族的,听说当年徐陈两家的联姻是很轰动的,光酒席就摆了三天,一直到三朝新娘回门。那女子也沉浸在回忆里。

----你奶奶姓陈?

----陈佩如,陈家大小姐,嫁过来时风光得很,八抬大轿,嫁妆说是堆了几屋子。过门头几年,虽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日子也是不错的,生养了三个儿女。只是后来爷爷出去读书就没有再回来了······女子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我的心也随之一缩:那时代的女子,原配的夫人有几个人好下场的,不用扳指头,随口一数就一大堆,说封建婚姻迫害人,可是男的大都在外面另外找了,只有女的都被抛在在家乡孤独中老去····

 

女子似乎从我悲凉的口气里找到了共鸣,没有了顾忌继续说着。

-----我们家的还要狗血得多,爷爷当年没有回来,倒是有个年轻的女子回来了,跪在大门口,求徐家给条生路。我奶奶性善,竟然相信那女人说的话。认为真地只是平妻。还扶起人家叫妹妹。谁知人家后来跟爷爷结婚了,爷爷却从此没有音讯,要不是他托人捎来离婚书,我们甚至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我爸他们三兄妹也是没有再见过我爷爷的,可怜我奶奶一个人伺候公婆,拉扯孩子,文革中受尽折磨。在徐家活得千辛万苦,却都不算徐家的人,是徐家的弃妇。你说这爷爷还称得上男人吗?我都怀疑奶奶说的她和爷爷还感情深厚过。有哪一个感情深厚的夫妻至死都不想再见一面?不过奶奶说若是没有感情,怎会生下三个孩子?

我被这祖孙对话逗乐,心里却依然感叹只见新人笑的男人何尝听得见旧人的哭声,那些苦痛,咽下吐出都只有旧人独自承受:可是我听说你奶奶临终还是希望见你爷爷一面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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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青荷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白梅笑寒' 的评论 : 谢谢!今天更完了····
白梅笑寒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精彩!
继续等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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