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元年(辽统和十六年)即公元998年十月初五(庚寅),宋真宗赵恒跟辅臣说:“群臣中有人在朕面前诋毁他人,经过询问似乎又是事实。然而人谁无过,能改正就好。朕固然不会因一点过失就终身不再任用大臣。”
十月初十(乙未),宰相张齐贤和李沆入宫应对。宋真宗劝谕他们说:“先朝都有规定的宪典,只要和你们一道遵守,希望就能导致和平。”当时皇亲国戚中有个人因分财不均而上告,又入宫为自己诉苦。张齐贤请求让他亲自处理这事。于是他坐在相府里,召那人前来问道:“你无非就是因对方分到的财多,你分到的财少。不是吗?”那人说:“正是。”张齐贤让他把钱财具体列个数字。接着他派两个堂吏护送甲家人进入乙家楼舍,乙家人进入甲家楼舍,将财产封存不动,然后立下字据,双方对换。次日,张齐贤将这结果奏闻,宋真宗非常高兴地说:“朕就知道除非爱卿,其他人是无法搞定这事的。”
当初张齐贤任户部尚书时,宋真宗曾下诏,让他和监察御史王济一道编辑和删定制敕。根据旧法条例,持杖行劫的罪犯,不管抢到没有,都得处死。张齐贤建议减免没抢到钱财的死罪。王济说:“用死罪威慑,他们尚且不怕,减免死罪能行吗?”因此和张齐贤在宫廷上争辩了四次,词气都非常严厉,并亲手书写奏疏,指责张齐贤是个腐儒,不知时政的重要。宋真宗问辅臣道:“应当听从谁的意见?”吕端请求下诏让百官集体商议,并要求弹劾王济。没多久,张齐贤入相。十月十二(丁酉),张齐贤上奏说:“臣如今身在中书,不想与朝臣争辩事情的曲直。希望陛下收回前诏。”宋真宗嘉许他的宽容,因此取消了让百官集议的诏书,王济也免于被弹劾。主管刑狱的部门最终也同意张齐贤的请求,而犯行劫的罪也不见增加。
十月二十一(丙午),宋真宗允许群臣到内阁上献自己的著述,并让两制(翰林和舍人)甄别精选。
十月二十四(己酉),宋真宗在崇政殿视事,直到中午才罢朝。宋真宗自从即位以来,每早都登御前殿,听取中书省、枢密院、三司(盐铁与度支和户部)使、开封府、审刑院,以及请求应对的官员,让他们依次奏事;到辰时(约早晨七八点)后才回宫进食;没过多久又出来,登御后殿处理各司事务,或者校阅军士的武艺,直到中午才休息。夜里他还召儒臣入宫,询问朝政的得失;有时到了半夜才回宫。如此忙碌,他已习以为常。
十月二十八(癸丑),宋真宗命令工部侍郎钱若水等人覆试开封府解送的及第进士。按照惯例,京府(即开封)及第十人以上时即称作等甲,除非文业优异和颇有名望的一般不取。当时及第进士以高辅尧为首,钱易次之。钱易为此感到不满,便上书指责发解官所试的《朽索驭六马赋》及诗、论、策等命题,而他的口气涉嫌讥讪朝政。接着又有数百名进士到开封府述说选送不当。高辅尧也上呈文字谦逊避让,请求以钱易为头名。开封府将此事奏闻朝廷,所以才有这道诏命。当时翰林学士承旨宋白深为器重钱易,考官度支员外郎冯拯因此上奏,陈述了钱易和宋白交往的事实。宋真宗勃然大怒,派中使将冯拯关进御史监狱。冯拯照样极力指责钱易没有操行,不能让他成为诸进士之首。宋真宗也因为士人名流纷争竞进,觉得不能开启这一端倪,并想压制不良习俗,便下诏释放冯拯,取消两制评议及进士覆考,只是让钱若水等人提擢文辞和操行兼优的一人为进士之首。朝廷最终选拔了孙暨为第一,高辅尧第二,钱易第三,其余一并如旧。孙暨是开封人。
十一月初一(丙辰),河西军右厢副使兼归德将军折逋游龙钵(史书也作喻龙波)来东京上朝。河西军即西凉府。折逋游龙钵四世接受朝命成为酋长,虽然时常进贡地方特产,却从未亲自来朝见过。这时他首次来京,还献上二千多匹马。宋真宗于是加折逋游龙钵为安远大将军。
十一月初三(戊午),宋真宗跟辅臣说:“国家应当慎重的事,必须以俭约为先。节省国用,爱护百姓,民俗自然就进化了。”张齐贤说:“《尚书》称大禹克俭于家。老子说的三宝,节俭是其中之一。君上的所好,下民必定跟从。君上喜好节俭则国有余财;下民不至僭越则家有余资。清廉谦让的风气得以兴行,盗贼自然就会减少。”
同时,三司上呈国家经费的数字。宋真宗说:“先帝觉得财赋是国家至大的根本,所以莫不寻求各种中道而制订为永久规定。”辅臣说:“先帝不但爱护百姓,还减低费用。至于节省服用,自己穿着浣洗过的衣服,那是前古哲王都无法相比的。”宋真宗最初命令三司将朝廷内外钱谷等财政大数字奏闻朝廷,但盐铁使陈恕却长久没将数字报上。宋真宗命令辅臣去责问他,陈恕说:“天子年纪还轻。如果知道府库充实盈余,恐怕他生了奢侈之心,所以一直不敢上报。”宋真宗听说后对他十分嘉许。
十一月初九(甲子),宋真宗下诏修复历代帝王的陵庙。
这月,朝廷设置估马司,负责估算蕃部以及各地进贡的马匹价值。凡是派人去买马的地方,包括河东的府州和岢岚军,陕西的秦、渭、泾、原诸州,川峡的益、黎等州,朝廷都在那里设置估马司,每年购进五千多匹,并用布帛和茶叶以及其它物品予以交换。
也在这月,辽圣宗耶律隆绪派使者去册封高丽的王诵为高丽国王。
十二月初一(丙戌),辽国裕悦(即于越,名誉最高官)宋国王耶律休格病故,辽圣宗为他取消五日朝会。耶律休格有公辅的才器,在承担边塞重任时,能制定宏远战略,经常料敌如神。每次战胜,他都把功劳让给诸将,所以将士都愿意为他效力。他身经百战,却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下属。高梁河大捷尤其让宋军感到害怕;白沟以南的百姓,想让婴儿不哭,总是吓唬说:“裕悦来啦!”耶律休格因为燕地百姓疲惫困弊,因此减轻赋税,抚恤孤寡,告戒戍兵不要侵犯宋境,并将逃逸到北边的马牛全都归还给宋人,边境因此得以安宁。辽圣宗下诏在南京(幽州)为他立祠。
同时,辽圣宗进封皇弟恒王耶律隆庆为梁国王兼南京留守;进封郑王耶律隆祐为吴国王。
十二月初五(庚寅),宋真宗临幸许国长公主的府邸去探望她的疾病。十二月十八(癸卯),他下令三司判官各自举荐一名胜任担任知州的人才。
十二月二十一(丙午),给事中柴成务奏上《新定编敕》,总共八百五十六条,并请求刻版印刷,颁布下去,与《律令格式》和《刑统》一同实行。宋真宗下达优诏褒奖答复了他。
十二月二十九(甲寅),知制诰王禹偁因在修撰《太祖实录》的过程中,随意更改其中的轻重,所以被贬为黄州知州。
这年,宋真宗任命如京使柳开为代州知州。柳开到任后,修缮城墙壁垒,治理战争器具。但将领们大多都反对他这么做。柳开跟他的侄儿说:“我看到昴星有光,懂天象的人大多都说北蕃会来侵犯,境上的敌寇很快就来了。我听说军队能取胜的关键在于和谐。如今将领们纷纷抱怨我,一旦贼寇来到,我的处境就危险了!”因此上言请求改任它州。宋真宗很快就改任他为忻州知州。
也在这年,溪峒和吐蕃的各个部落、勒浪十六府的大首领、甘州的回鶻、西南蕃的黎州山后蛮人都先后前來进贡。定州出现大冰雹,严重伤害了那里的庄稼。宋真宗派使者前往赈济抚恤,并蠲免那里这年的租赋。
辽国这年选拔了进士杨文立等二人。
咸平二年(辽统和十七年)即公元999年春正月初一(乙卯),辽圣宗前往长春宫。
正月初十(甲子),宋真宗下诏说:“尚书丞、郎、给事中、中书舍人,必须各自举荐升朝官中胜任出守大州的一名人才。待到三任之后,如有政绩,朝廷将提议奖励举荐的关员;如犯有贪赃徇私罪,举荐的官员也将连坐。”
次日,宋真宗让礼部尚书温仲舒主管礼部贡举,并任命御史中丞张咏和刑部郎中兼知制诰师颃为同知贡举,还让他们当天进入贡院(避免请托)。朝廷首次在考试时封印卷首。师颃是内黄人。
礼部侍郎杨徽之因年老多病请求解职。正月二十(甲戌),宋真宗授他为兵部侍郎,依前兼任秘书监。杨徽之入宫谢恩时,宋真宗在便殿为他赐座,慰问了良久,还说:“管理图书的部门(即秘书监)是清净无事的地方。你可以在那里修身养性。”杨徽之纯正忠厚,清廉耿介,尤其憎恶那些非正道竞进的人。他曾上言说:“温仲舒和寇准靠攻击他人取得富贵和高位,结果让后辈仿效趋竞,让人们逐渐不在乎礼俗。”世人都觉得他说到了要点。
正月二十二(丙子),朝廷规定各司使以下直至三班使臣(供奉官和左右班殿直),如果有罪,可以根据品秩用金钱赎罪。
二月十二(丙申),宋真宗让已故宰相赵普在宋太祖的庙庭配飨。同时他还下诏,让群臣迎来父母加以奉养,并蠲免全国各地拖欠的租赋,释放不少在押囚犯。
二月十七(辛丑),太常丞兼判三司催欠司王钦若上表,叙述了宋真宗登基以来的事,说他蠲免了全国各地拖欠的钱物多达千余万,释放了在押的囚犯三千多人;并请求将这事交付史馆。宋真宗跟近臣说:“这事先帝正打算实行。朕只是成就了先帝的遗志而已。”于是命令学士院去召王钦若,考试他的文辞。宋真宗阅览了他的试文后,跟辅臣说:“王钦若不但精通吏事,而且富于文词。如今西掖(即中书省)缺乏官员,可以特别任命他为官。”当即拜他为右正言兼知制诰。
二月二十五(己酉),宋真宗跟宰相说:“听说朝廷中有人结交朋党,互相吹捧、以及竞求进用。这种虚浮轻薄的风气,的确不能助长。”因此他降诏劝谕警戒百官,让他们不要为进位奔走;如果继续这样将由御史台加以纠察。
秘书监杨徽之推荐著作佐郎兼通判泰州戚纶,说他文学功底纯厚,为人严谨,应当在儒馆任职。三月初一(甲寅),宋真宗任命戚纶为秘阁校理。戚纶父亲戚同文在山野隐居,靠教学过日子;学者不远千里前来求学,为此登科的有五十六人。他死后,他的门徒追号他为坚素先生。
三月初三(丙辰),宋真宗派度支郎中裴庄等人分别前往江南和两浙,开放那里的仓库谷粟去赈济饥民,并蠲免他们的田租。
三月初十(癸亥),宋真宗下诏说:“今年举人人数很多,如果依照去年的指标选取合格的人,担心会有所遗漏。进士可增加到七十人,诸科则增加到一百八十人。”礼部很快就奏报了孙暨等二百五十人;其中诸科一举的六人,被特别罢黜,其余都赐予及第。
三月十五(戊辰),朝廷设置荊湖南路转运使。三月十九(壬申),宋真宗任命王汉忠为泾、原、邠、宁、灵、环都部署。
京西转运副使、太常博士、直史馆眉山人朱台符上言说:“陛下接受天命,让万物得到新的开始,授予李继迁(原夏州叛将)节度使的节钺,为黎桓(交州头领)加王爵,并派使者镇抚他们的邦国。惟有契丹尚未承蒙陛下的恩泽。这不是昭明王道毫无偏袒的做法。臣的愚见是,陛下应当利用此时,挑选一位兼有文武才略并熟悉边境的人士,作为一介使者,以嗣位后解除丧服,依照礼仪必须修好为理由,和契丹尽弃前恶,重新追寻旧日的和盟,用财货的利益引诱他们,答应和他们互通贸易,就像太祖当年那样。这样一来,两国一旦和解,朝廷就没了北顾之忧,可以专力对付西陲。李继迁那时就会洗心革面,束手归附。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朱台符又请求亲自出使北面。时论都称赞他的见识和勇气。
三月二十一(甲戌),宋真宗下诏说:“川峡、广南、福建路的官员因父母去世丁忧离职时,朝廷将允许他们乘坐官府驿传回家服丧。”先前,到边远地方当小官的人遭遇丧事时,大多只能穿着草鞋,拄着拐杖,一路流落,没钱回家。所以宋真宗有了这道诏书。
宋真宗的叔父秦悼王赵廷美当时死在涪陵,就地安葬在那里。闰三月初一,宋真宗下诏,让人在汝、邓之间选择个吉地将他改葬。
闰三月初四(丁亥),因长久不下雨,宋真宗跟宰相说:“朝政有所欠缺,应当用正道加以规劝。你们得不惜直言。”他接着下诏大赦,将天下的囚犯,除了十恶不赦和贪赃枉法及故意杀人的之外,死罪以下的递减一等。他还临幸许国长公主的府第,去探望她的疾病;接着又临幸北宅,探视赵廷美儿子赵德愿的疾病。他还下诏,让两京和诸路长吏负责去收埋暴露在外的骸骨,修复被破坏的坟墓。
闰三月初五(戊子),宋真宗临幸太一宫和天清寺祈雨。四天后京师果然下雨。
闰三月初七(庚寅),宋真宗让有司部门取消那些没有名目也不急用的营造工程。他还下诏让朝廷内外臣属直言极谏。也在这天,他堂弟赵德愿病故。赵德愿字公谨,淳化元年(990)被授为右千牛卫大将军,经过三次进秩成为左武卫大将军。这时他去世,年仅二十四岁。宋真宗追赠他为涼州观察使,追封姑臧侯。
皇太后居住在西宫的嘉庆殿。宰相引用汉、唐的先例,为太后宫上殿名叫万安殿。宋真宗听从(《宋史》把这事放在昨天即己丑)。
宋真宗下诏让朝臣直言极谏后,有人上密封奏疏指责中书的过失,请求罢免宰相。宋真宗阅览奏折后很不高兴,跟宰相说:“这帮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只是一心想自己进取而已。应当加以谴责以示警戒。”李沆进言说:“朝廷近来广开言路。如果进言合理,应当加以旌扬奖赏;不合理的留中不发就行了。何况臣等才器不足,却位居台辅。如果承蒙陛下罢免,那是言事的人对朝廷有所裨益。”宋真宗说:“爱卿真是位忠厚长者!”
宋真宗任命河北转运使兼右谏议大夫索湘为户部使。索湘为人质朴,虽然文化不高,然而长于吏事。他历任边境职务,每到一处必定广为储蓄,为军备预先做出安排。他出入军旅之间,颇有能干的名声。先前在河北当官时,凡是叨扰百姓的事,他大多奏请朝廷后给取消了。又有,自京师运送茶叶到专卖的榷场,事情最为烦扰,沿途还有很大的损耗。因此索湘建议,请求允许商贾沿江运载茶叶直接前往边郡,这样不但可以免去道途的损耗,又有征算的好处。另外,他还建议威虏和静戎军,每年都将边境的草地全都烧光,以此防备辽人到南边放牧。言事的人请求在北寨山麓中设置冶炼银子的地方,而索湘觉得这是召引辽寇,也奏请取消了这事。
同时,宋真宗下诏,让三馆(昭文馆、集贤院、史馆)抄写两本四部书,一本放在禁中的龙图阁,一本放在后苑的太清楼,以备观览。
京西转运副使朱台符上疏,请求朝廷重视农耕,积累谷粟;任用良将,挑选精兵;慎重选择地方守令,根据考课加以升降黜陟;减轻徭役,节省国用;平均赋税,慎用刑罚;责成大臣认真理政,取得天下大治。宋真宗下优诏褒奖答复了他。
闰三月十八(辛丑),江南转运使上言,说宣、歙一带竹子生米,百姓采摘了食用。闰三月二十三(丙午),宋真宗下诏说:“江、浙一带饥民到城池打渔砍柴时,不用禁止。”
要想知道宋真宗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