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辽统和三年)即公元985年春正月初一(丙午),辽圣宗耶律隆绪前往长泺。
正月十一(丙辰),宋太宗赵炅(赵光义)任命赵德恭为左武卫大将军兼判济州,封安定侯;赵德隆为右武卫大将军兼判沂州,封长宁侯;并在九天后赐给赵德恭和赵德隆常奉外三百万钱。他俩是已故皇弟涪陵王赵廷美的儿子。宋太宗还任命右补阙刘蒙叟为通判济州,起居舍人韩检为通判沂州,一并代行州事。刘蒙叟是已退休的前参知政事刘熙古的儿子。
正月十二(丁巳),辽圣宗任命翰林学士邢抱朴为礼部侍郎兼知制诰,任命左拾遗兼知制诰刘景和吏部郎中兼知制诰牛藏用,并为政事舍人。邢抱朴十分好学和精通历史,刘景端庄稳重并能写文章,两人都是时望。
正月十八(癸亥),宋太宗让翰林学士贾黄中等九人暂时掌管礼部贡举。他跟宰相说:“设置科举是选取士人最为快捷的办法。近年来考取的士人接近万余,难道真就没有滥进的人吗?”正月二十四(己巳),宋太宗下诏说:“自今以后,诸科都必须限定人数。各自参加考试时,得分科隔开入座,并命令考官巡察监门,严密观察考生出入。如有靠文字往复与礼部官吏为奸的,将对他们绳之以法。私下以经义相教的人,将被斥出科场。伍保预知也将连坐。进士得倍加覆试。贡举人不能因为曾经历过御试,就不通过考试而直接得到推荐。”朝廷首次下令让九十八名试官亲戚另行考试,又取消了进士试律(以律义为主试题),恢复贴经(贴掉一段经文让考生填补)考试。
二月初一(丙子),辽圣宗任命牛藏用为知枢密直学士。
二月初三(戊寅),代理交州留后黎桓派使者前来北宋京师(开封)入贡。
二月二十(乙未),夏州叛将李继迁在葭芦川诱杀了都巡检使曹光实。李继迁自从在地斤泽战败之后,到处转移迁徙,很多西部人都来归附他,李继迁的兵力因此逐渐强大。这时他率众攻打麟州,派人去诱骗曹光实,说要定期在葭芦川投降朝廷。曹光实信了,并想要独擅其功,因此没跟他人商量。到了规定日期,他带着一百随骑前往葭芦川。李继迁所设的伏兵全部冲出,杀害了曹光实。李继迁接着率军袭击并占据了银州。
二月二十三(戊戌,续通鉴作丙戌,疑有误),宋太宗跟宰相说:“朕阅览史书,见到晋高祖向契丹求援,并实行事奉父亲的礼仪,还割地给契丹,致使数百万黎民陷身于外域。冯道和赵莹身居宰辅,也都被命令持礼前往契丹。真是屈辱之极。”宰相宋琪等人上奏说:“晋高祖派冯道奉诏出使,设筵为他饯行,并亲自举酒洒地,哭着说:‘为了通达两君的使命,结交一国的欢乐,有劳我的重臣,前往对方贫穷的塞外。为了让百姓休息,继续保持两国的友好;爱卿应当体察朕的心怀,千万不要因此愠怒。’当冯道回来时,有首诗说:‘殿上一杯天子泣,门前双节国人嗟。’这才让边塞清肃,生灵安泰。这都是由于晋高祖懂得因时制宜。恢复旧日的国境,也必须等待时机。”宋太宗同意他的看法。
同一天,朝廷严禁增置佛寺和道观。
次日,占城国派使者前来进贡。
三月十五(己未),宋太宗覆试礼部的贡举人,得到进士须城人梁颢等一百七十九人,诸科三百十八人,一并唱名(点名接受功名)赐予及第。科举唱名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宰相李昉的儿子李宗谔,参知政事吕蒙正的堂弟吕蒙亨,盐铁使王明的儿子王扶,度支使许仲宣的儿子许待问,全都进士及第,殿试时也都入等。宋太宗说:“这些人出身有权势的人家,和孤苦贫寒的士子竞争进身。即使他们的确是靠才艺升第,人们也会以为朕为他们徇私。”因此将他们全都除名了。
青州人王从善应《五经》科举。他刚满二十岁弱冠,自称能遍诵《五经》文注。宋太宗历举《五经》原文考他,王从善果然背诵如流。宋太宗因此特赐他《九经》及第,并当面赐给他绿袍、银带,二万钱。当时宋太宗身边侍从献言说,还有遗留的人才。宋太宗便于三月十八(壬戌)进行复试,又得到进士休宁人洪湛等七十六人,诸科三百人,全都赐予及第。
同时,宋太宗派秦州知州田仁朗等人带兵讨伐李继迁。
这期间,江南发生饥荒,宋太宗下诏允许饥民渡过长江寻找生路。
夏四月初一(乙亥),宋太宗派使者前往江南诸州,赈济饥民,并考察地方官吏的能干与否。
次日,宋太宗在后苑宴请近臣,并赏花钓鱼,演奏雅乐,赐他们饮酒,命令他们赋诗习射。自此以后,这么做成为每年的常规。
四月初四(戊寅),宋太宗派忠武军节度使潘美再次进驻三交口。次日,宋太宗下诏,将自己出生的官舍称作启圣院。四月十五(己丑),殿前承旨王著因担任资州监军时为奸贪赃,被斩首弃市。四月二十六(庚子),甘露降在后苑。
五月二十一(甲子),宋太宗临幸城南视察麦子,并赐给农夫布帛。同时,天长军上奏,说那里出现了很多蝗虫幼虫。
五月二十七(庚午),中书门下上奏,请求让遇到大赦的被贬谪官员,回归宫阙,再观其后效。但宋太宗不肯。他跟宰相说:“朝廷为了取得大治,应当任用贤良,也必须明辨君子和小人。如今海岛穷崖和边远恶地,有很多被流放发配的朝臣。自从南郊大礼以来,朕岂能不念及他们!然而这些都是奸险的小人,如果稍微得志,便又会结党营私,恣意诋毁政敌,赞誉同党,犹如害群之马。岂能轻易谈议他们复职的事!”
五月三十(癸酉),辽圣宗任命国舅萧道宁为同平章事,掌管沈州事务。
六月初一(甲戌),辽萧太后亲自判决长期堆积的滞狱。
六月十五(戊子),北宋朝廷重新禁止民间卖盐和恢复酒水专卖。
再说,李继迁杀害了曹光实后,接着进围并攻陷了三族寨。宋太宗因官军无能而勃然大怒,将讨伐李继迁的主帅田仁朗关进监狱审讯,最后宽贷死罪,将他发配到商州。也在六月,副将王侁等人从银州北面出发,打败西蕃悉利诸寨,杀了对方的代州刺史(《宋史》的说法颇有出入:说四月二十七辛丑,夏州行营上奏,说他们打败西蕃的息利族,杀了代州刺史折罗遇和他弟弟折埋乞,又打败保、洗两个族落,招降了五十多个族落)。
当时翰林副使郭守文和王侁一同掌管边事,负责河西行营。他们与夏州知州尹宪带兵出击盐城各个蕃人部落,俘获岌罗赋等十四族落的部众,焚烧了一千多帐篷。于是,银、麟、夏三州的一百二十五个西蕃部落纷纷内附,归顺北宋的民户多达一万六千多。
秋七月初一(甲辰),辽圣宗命令诸道修缮甲兵以备东征。
七月十七(庚申),宋太宗下诏说:“诸路转运使及诸州长吏,必须认真督察专职官吏等,按时省视仓库谷粟,千万不要导致毁坏腐烂。除了估计度支部门的支用外,还必须设法变易,要么出售或借贷给百姓,要么运输到京师。如不按时省视而导致官府谷粟严重损失的,即使已经卸任官职,也必须依法处置。”诏书还要求地方官吏利用丰年储藏谷粟,以防水旱灾年。
七月二十四(丁卯),辽圣宗派使者检阅东京诸军的兵器,以及东征的道路;同时任命平章事萧道宁为昭德军节度使,郭袭为天平军节度使。当时宰相室昉负责征发二十万民工,结果一天内就把这事办成了。那时室昉与重臣韩德让和耶律色珍关系都很好,同心辅政,革除蠹害和弊病,知无不言,一心都在与民休息和减轻租赋,所以朝政清明。
八月初一(癸酉),辽圣宗因为辽泽低洼潮湿,取消了出征高丽。他还任命枢密使耶律色珍为都统,派他出讨女真。
同一天,宋太宗派使者去按察两浙、荊湖、福建、江南东西路、淮南诸州的刑狱案件,并考察地方官吏的勤奋或惰怠,具体奏闻朝廷。
八月十一(癸未),辽圣宗去拜谒乾陵。八月二十一(癸巳),辽萧太后去拜谒显陵,并在七天后去拜谒乾陵。
也在八月二十一(癸巳),西南奉化王子以慈前來北宋东京大梁(开封)入贡。这月,瀛、莫二州发大水。
当初,涪陵公赵廷美获罪时,只有宋太宗长子楚王赵元佐独自申诉,想救赵廷美,但宋太宗不听。赵廷美死后,赵元佐也因此得了心疾,要么长时间没上朝请安,还经常做些残忍的事,不遵守法度;身边随从稍有微小过失,他必定会亲手杀了他们;奴仆胥吏经过他的庭院时,他往往弯弓向他们射箭。宋太宗经常严厉教训他,但赵元佐怙恶不悛。这年夏秋之际,赵元佐病得很重,宋太宗深以为忧。九月,他的病稍有好转,宋太宗非常高兴,并因为当年没有战乱,便在九月初五(丙午)为此降下赦令德音:除了十恶不赦、官吏贪赃、故意劫杀的死刑犯之外,死罪降罪一等,流放以下则全都释放;并蠲免江、浙诸州百姓拖欠的租赋。
九月初九(庚戌)是重阳日,宋太宗在宰相李昉的府第赐近臣饮酒,接着召诸王到苑中举行宴射,但因赵元佐大病初愈而没让他参预。到了傍晚,陈王赵元佑等人经过他的府第时,赵元佐跟他们说:“你们和至尊一道宴射,而不叫我参预,我等于是被君父遗弃了!”因此无比愤恨,竟然在半夜囚禁了自己的媵妾,然后纵火焚烧宫廷。直到天亮,烟雾及火焰尚未熄灭。宋太宗知道一定是赵元佐放的火,便令人将他带到中书省,派御史立案调查,并让他站在个头巨大的校尉面前。赵元佐十分恐惧,只好交代了实情。宋太宗派入内都知王仁睿跟赵元佐说:“你身为亲王,富贵已到了极点,为何却如此凶狠悖谬!国家自有章典宪律,我不敢徇私。父子之情,到此就断绝了。”赵元佐无言以对。陈王赵元佑以下直至宰相和近臣,无不号哭着想营救赵元佐,宋太宗也痛哭流泪地说:“朕每次阅读史书,见到无法教诲的前代帝王子孙,未尝不扼腕愤恨。岂知我家现在也有此事!”九月初十(辛亥),宋太宗下制将赵元佐废为庶人,送到均州安置。九月十六(丁巳),宋琪等人率领百官跪伏在阁门上表,乞求将赵元佐留在京师,但宋太宗下诏不许。群臣连续上了三道表章,宋太宗这才答允。赵元佐当时已经到了黄山,使者在那里将他召回。宋太宗把他安置在南宫,派人监护,不让他和外间来往。楚王府的僚佐全都向宋太宗请罪,宋太宗说:“朕自己教训他都不听,你们等人又怎能赞导他!”因此全都赦免,不予追问。
同时,前朗州主帅(归降北宋时还是小孩)右羽林统军周保权去世。
九月十八(己未),西南蕃王派使者前来进贡。九月二十八(己巳),朝廷严禁海上经商。
闰九月初三(甲戌),宋太宗任命虞部郎中兼知制诰郑州人韩丕为虢州知州。韩丕有文采和操行,朝廷称他为长者;然而他负责起草诰命时,通常比较拖延迟缓。一天晚上,宋太宗需要马上下达诏书,而韩丕一直无法下笔。他问堂吏要先前的草稿,堂吏说掌管草稿的人关门出外住宿,一时找不到。韩丕于是破开门锁,取出旧稿,改动后呈上。宰相宋琪性格急躁,常因此对他加以督责,有时也开玩笑戏谑他。韩丕深感不满,于是上表请求外任。所以才有了这道任命。
闰九月十二(癸未),出现太白入南斗(即金星在南斗宿附近)的天象。次日,宋太宗临幸天驷监,并赐给扈从臣属马匹。
闰九月二十四(乙未),朝廷严禁邕管地区(广西一带)杀人祭鬼以及僧人安有家小的做法。闰九月二十八(己亥),均州进献一只奇异角兽。
冬十月初一(辛丑),宋太宗亲审在押囚犯,判决案件直到天黑。近臣劝谏他不必过度辛劳,宋太宗说:“刑狱案件得到公正判决,朕心里感到无比舒适,哪有什么辛劳!”因此跟宰相说:“有人说朝廷各司事情琐碎,帝王不应亲自判决。但朕的看法则不同。如果总是以尊极自居,那么下情就不得上达。”
十月初六(丙午),宋太宗任命天竺僧侣天息灾、施护、法天三人一同出任朝请大夫兼试鸿胪卿。
十月初九(己酉),汴河主管军粮的胥吏因为克扣漕运军士的口粮,被砍去手腕,在黄河沿岸示众三日,然后斩首。
十月十四(甲寅),黎卭部落的蛮王派儿子前来入贡。
十一月初四(甲戌),辽圣宗耶律隆绪命令吴王耶律稍主持秦王韩匡嗣的丧葬事务(韩匡嗣三年前就死了,不知为何这时才下葬)。
十一月十二(壬午),宋太宗到近郊狩猎,将猎获的野兽送到太庙祭享,并将这一做法形成常规。十一月十八(戊子),宋太宗去祈祷求雪。十一月二十一(辛卯),他下诏说:“自今以后,因父母去世丁忧的京官、幕职、州县官吏,全都放归离任。朝廷常参官则必须奏闻后,等待答复。”
同时,辽圣宗任命权臣韩德让为兼政事令(续通鉴说辽圣宗两年前就已让他兼政事令)。先前,朝臣耶律虎古说话得罪了韩德让父亲韩匡嗣。这时耶律虎古作为涿州刺史被召到京师,结果他说话又得罪了韩德让。韩德让勃然大怒,取下护卫手持的骨朵(长棍般的兵器)猛击耶律虎古的脑袋,当场把他打死。辽国群臣莫敢过问。
十二月初一(庚子),日食。十二月初四(癸卯),南康军(今江西庐山)上言,说那里雪降三尺,大江冰合,可以承受重载。四天后,宋太宗派中使去赐给边塞卫戍士卒襦袴(短棉袄短棉裤)。
十二月十七(丙辰),门下侍郎兼刑部尚书和平章事宋琪和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柴禹锡都被罢免。当时广州知州濮阳人徐休复秘密上奏,指控广南转运使江陵人王延范图谋不轨,并说他依附大臣,所以没人胆敢动摇他的地位。宋太宗打算派使者前去立案调查。王延范是宋琪妻子高氏的远方亲属。刚好宋琪和柴禹锡入宫应对,宋太宗便问他们道:“王延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宋琪不知道其中端由,便极力称赞说王延范精明强干,而且忠诚。柴禹锡也为他说话。宋太宗便以为宋琪等人预先通气,但不想挑明,只是用宋琪说话诙谐,缺乏大臣的庄重,而柴禹锡不能竭诚奉公,所以罢免了他们的政柄。宋琪被贬为守本官刑部尚书,柴禹锡被贬为左骁卫上将军。宋太宗为此跟宰相李昉等人说:“朕对于大臣,岂能轻易进退他们!宋琪身为宰相,却请求搬到卢多逊的旧第居住,也不避讳卢多逊的恶名。他为何与钟离意相差如此之远(汉明帝将因贪赃被处死的交阯太守张恢的家财赐给群臣;尚书钟离意拒绝接受,说这些是不干净的赃款,自己不敢接受)!中书和枢密是朝廷政令所出的重要部门,大治和大乱的根本所在;你们应当各自竭尽公忠,不辜负朕的信任重用。人谁没有姻亲故旧之情,但如果才干不行,还不如就送他们些钱财布帛算了。朕也有旧人,如果没有可取之处,朕决不会将朝廷名器(即官位)随便给他们。你们定得警戒!”
同时,教坊使郭守忠请求外任,但宋太宗没答应,只是赐给他布帛加以慰抚。
当时朝廷征调福建的鹤翎(羽毛),用来制作箭羽,以致一支鹤翎贵达数百钱。福建百姓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龙溪主簿饶阳人王济因地制宜,劝谕百姓取来鹅翎代替鹤翎,并派人乘坐驿传奏闻这事。宋太宗因此下诏,让周围的郡县都按王济奏陈的那样办理。
这年,朝廷商议是否派兵收复燕蓟,同时,宋太宗下诏劝谕高丽,让他们发兵往西和官军会合。
辽萧太后自从称制以来,就委任重臣耶律休格总领南面事务。耶律休格均衡卫戍兵,建立更休法,鼓励农桑,大修武备。他还侦察到北宋有用兵的意思,所以安排了很多间谍,四处扬言说辽国国内空虚。边帅毫无谋略。北宋也都信了。
要想知道北宋和辽国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