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八：后汉兴亡之十：河中李守贞和凤翔王景崇相继反叛

乾祐元年即公元948年三月二十八，后汉隐帝刘承祐罢免了宰相李涛的参知政事。

当天，邠、泾、同、华四镇同时上言，说护国（河中）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守贞与永兴和凤翔同时反叛；还说李守贞派兵占据了潼关。

当初，李守贞得知前邺都留后杜重威被杀，深为恐惧，暗中便有异志。他觉得自己在后晋时曾任上将，颇有战功，平时还喜欢施舍，深得军心；而后汉刚刚草创，天子年少初立，执政都是后进之辈，所以十分轻视朝廷。于是他开始招纳亡命之徒，豢养敢死勇士，整治城堑，修缮甲兵，昼夜不息。他还派人走小路带着蜡丸去勾结契丹，但这些人老是被边吏捕获。

浚仪人赵修己，平时善于天象占卜之类的术数。自从李守贞镇守滑州以来，一直就是他的司户参军，并累次跟从他移镇他处。他劝李守贞道：“天命还不到时候，明公千万不可妄动！”前后切谏不止一次，但李守贞不听。赵修己于是称病回归乡里。僧人总伦靠所谓法术取媚于李守贞，说他一定会成为天子，李守贞信了他。李守贞曾设宴大会将佐，引满弓后，指着挂在墙上的《舐掌虎图》说：“我如有非常之福，应当射中老虎的舌头。”果然一发中的，身边的人们无不道贺。李守贞因此日益自负。

刚好这时叛将赵思绾占据长安，派人奉表敬献皇帝的御衣给李守贞。李守贞自以为天人默契，便自称秦王，还派骁将平陆人王继勋占据潼关，接着任命赵思绾为晋昌节度使。

同州距离河中最近，匡国节度使张彦威，经常派人打探李守贞的所作所为，并奏请率先为此做好防备。隐帝于是下诏，派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率领所部兵马去卫戍同州。所以李守贞起兵时，同州没被他兼并。罗金山是云州人。

同时，定难（即夏州，今陕西靖边）节度使李彝殷派兵进驻边境，并上奏说：“三年前羌族的夜毋杀了绥州刺史李仁裕后叛逃离去。臣请求率军出讨。”庆州上言说：“请求增兵作为防备。”隐帝下诏说，根据司天的观察，今年不利于率先举兵，劝谕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夏四月初二（辛巳），陕州兵马都监王玉的奏折抵达朝廷，说他收复了潼关。定州孙方简的奏折也来了，说三月二十七日，契丹人放弃定州遁去。

隐帝和身边的侍从商议，因太后很气李涛的挑拨离间，便想进一步重用二枢密使，以次表明先前将他们支出朝廷并非他自己的意思。他身边侍从都嫉恶二苏（即宰相苏逢吉和苏禹珪）的专权，也想夺了他们的大权，便共同劝隐帝这么做。四月初三（壬午），隐帝下制加枢密使杨邠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和同平章事，枢密使如故；提拔副枢密使郭威为枢密使，加检校太尉；又加三司使王章为检校太尉和同平章事。

同时，郢州刺史尹实上奏，说荆南派兵在他的境上，还想攻城。

也在四月初三这天，隐帝任命澶州节度使郭从义为永兴军行营兵马都部署。当时供奉官时知化和王益，自凤翔部署前永兴节度使赵匡赞部下牙兵赵思绾等三百多人前来大梁。三月二十四日，他们到了永兴（即长安）时，赵思绾等人作乱，突入府城，占据州城反叛。所以隐帝命令郭从义率领侍卫兵讨伐赵思绾。四月初五（甲申），原凤翔巡检使王景崇的奏折也抵达朝廷，说赵思绾反叛，他已起兵攻讨。

凡是中书省任命官员，或朝廷诸司奏事时，隐帝都交给杨邠斟酌处理。自此之后，三位宰相（指二苏和窦贞固）只是拱手做做样子而已，政事全都取决于杨邠。没有经过杨邠决定可否的事，大家都不敢施行，因此很多事情都被拖延迟滞。三位宰相每次提名用人时，如果不是出自杨邠的意思，即使主簿和县尉这样的小官也行不通。杨邠历来不喜欢书生，常说：“国家府廪充实，甲兵强盛，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文章礼乐，何足介意！”他忿恨二苏当时排挤自己，又觉得他们封官太滥，遭到群臣的非议，结果矫枉过正，因此封拜官员变得很困难，士大夫往往有自后汉兴起直至灭亡从未有过一道任命的；凡是因门荫及通过朝廷百司入仕的官员全都被罢免。虽然这主要是因为杨邠的愚昧和蒙蔽，时人也归咎于二苏，觉得是因他们任人很不公正而导致了这现象。

四月初八（丁亥），隐帝前往道宫和佛寺祈祷求雨。次日，他为东南面兵马都元帅、两浙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吴越国王钱弘倧加诸道兵马都元帅；为天策上将军、湖南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楚王马希广加守中书令。他还任命保义（陕州）节度使白文珂为河中府城下行营都部署，讨伐李守贞。

四月十一（庚寅），隐帝进封宰臣窦贞固、苏逢吉、苏禹珪三人为开国公；并于次日下诏削夺李守贞的所有官爵，命令白文珂等人会合大军讨伐他。

四月十五（甲午），隐帝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兼户部侍郎王仁裕为户部尚书，翰林学士兼左散骑常侍张沆为工部尚书，翰林学士兼中书舍人范质为户部侍郎，枢密直学士兼尚书比部员外郎王度为祠部郎中，全都照兼翰林。次日，他任命宁江节度使兼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尚洪迁为西面行营都虞侯，任命客省使王峻为西南面行营兵马都监。

早先，隐帝任命王景崇为邠州留后，但他故意拖延，不及时赴任。他还招募凤翔的壮丁，谎称是 要讨伐讨赵思绾，并送书信要邠州兵马前来和他会合。

王景崇写信给后蜀凤州刺史徐彦，要求跟凤州互通买卖。四月十九（戊戌，通鉴作壬戌，疑有误），后蜀主孟昶让徐彦复信招降他。

也在四月十九，隐帝任命宣徽南院使扈彦珂为左金吾上将军，并于两天后任命左金吾大将军兼两街使和检校太傅刘承赟为徐州节度使。四月二十五（甲辰），他任命宣徽北院使薛可言为右金吾上将军，皇城使李晖为宣徽南院使。

次日，定州节度使孙方简上奏，说他重新进入了本州。当初，孙方简成为狼山寨主，背叛后晋归附契丹。当契丹降服中渡桥的后晋大军后，任命孙方简为定州节度使。辽太宗耶律德光死后，永康王耶律兀欲嗣位成为辽世宗。他任命蕃将耶律忠代替他，改任孙方简为云州节度使。孙方简不受命，因此回归狼山。后汉高祖到大梁后，孙方简归降，朝廷因此重新任命他出镇中山。这年三月二十七日，契丹放弃定州，毁坏城墙，烧毁房屋，驱赶民众入蕃，惟留下中山一座空城和瓦砾而已。这时，孙方简自狼山回保定州。

这月，黄河在原武县决口，而河北诸州大闹干旱，光徐州饿死的百姓就有九百三十七人。

也在四月，辽世宗抵达辽阳，原后晋主石重贵与太后和皇后都前来谒见。石重贵身穿白衣纱帽，但被辽世宗拦住了，让他穿上平常服装来见。石重贵跪伏在地，泪流满面，承认自己的罪过和咎处。辽世宗让身边随从扶石重贵上殿，慰劳了他很久，并吩咐人设乐行酒，让石重贵放心后才散了。辽世宗帐下被带到契丹的原后晋官员及教坊内人，这时望见故主，都不胜悲咽，原内宫宫女纷纷拿着衣服和布帛及药物献给石重贵。当辽世宗离开辽阳时，还挑选了内官十五人和东西班十五人，及原皇子石延煦，让他们跟随他的主帐上陉，陉即是契丹人的避暑胜地。

有个叫绰诺锡里（通鉴作禅奴利）的人，是辽世宗的妻兄。他得知原后晋主有个女儿尚未出嫁，便向他求婚。石重贵借口女儿年幼谢绝了。又有东西班几个善于歌唱的宫女，绰诺锡里又请求得到她们，石重贵便给了他。几天后，辽世宗派人飞马将他的女儿带走，赐给了绰诺锡里。到了那年八月，辽世宗下陉，后晋太后赶到霸州去见他，请求在汉儿城寨附近的地方赐给她些可耕之地，辽世宗许诺了，让太后到建州居住。这是后话。

五月初一（己酉），国子监上奏，说《周礼》、《仪礼》、《公羊》、《穀梁》四经还没有印板，想集中学官考校雕刻。隐帝准奏。五月十一（己未），回鹘派使者到大梁朝贡。

当初，辽世宗将后晋翰林学士徐台符留在幽州。五月十九（丁卯），徐台符自幽州逃归大梁。

五月二十七（乙亥），滑州上言，说黄河在鱼池决口。

六月初一（戊寅），日食。六月初三（庚辰），隐帝任命内客省使王峻为宣徽北院使，照样担任永兴城下兵马都监。他还任命冀州牢城指挥使张廷翰为冀州刺史。当时张廷翰杀了本州刺史何行通，自称代理州事，所以朝廷才有这道任命。次日，隐帝任命奉国左厢都虞候刘词为河中行营马步都虞候。

六月初七（甲申），隐帝任命皇弟右卫大将军刘勋为兴元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为丰州节度使郭勋加检校太师。

六月初八（乙酉），王景崇派使者向后蜀请降，同时也接受李守贞封他的官爵。

六月十四（辛卯），永兴兵马都部署郭从义上奏，说他得到王景崇的报告，说有兵马自陇州过来，想攻打河中，他派兵追袭他们，直到鄜城。

同时，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上表，表示要归附朝廷。高从诲和后汉断绝关系后，北方的商旅不再到他的境内，因此荆南变得贫困。他只好派牙将刘扶奉表到宫阙谢罪，请求重新履行附庸的职贡。隐帝于是下诏派使者前往慰抚他。

六月十九（丙申），镇州上奏，说节度使刘在明病故。刘在明是幽州人，少年时就有胆气，本州节度使刘守光起用他为亲信，他不久出任平塞军使。刘守光败后，他归附太原，晋王李存勖收他为列校。后唐明宗时，他成为捧圣左厢都指挥使，领和州刺史。刘在明跟从明宗巡幸汴州。到了荥阳时，得知汴州主帅朱守殷反叛，明宗起用他为前锋。到了汴城，他率先登城。朱守殷之乱平定后，明宗授他为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应顺（934）初，他成为贝州刺史，并于翌年移镇赵州，兼任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率军卫戍易州。清泰末年，幽州节度使赵德钧率军奔赴团柏谷，路经易州时，让刘在明率军跟从。当赵德钧兵败时，刘在明逃归怀州。后唐末帝命令他和苌从简共同守卫河阳。晋高祖石敬瑭从太原南下时，刘再明出城迎降。京都事定后，晋高祖任命他为单州刺史。天福中年，李金全在安州反叛，刘在明跟从李守贞攻打他，击溃了淮南的叛军，并因功出任安州防御使。翌年，他移镇绛州。杨光远占据青州反叛时，朝廷召他入朝担任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领齐州防御使。青州之乱平定后，他升迁相州留后，并历任邢州、晋州留后。契丹入汴时，时任建雄留后的刘在明去朝见辽太宗耶律德光，让节度副使骆知朗代理州事。后汉高祖即位时，授他为幽州道行营都部署。当时契丹守卫中山，刘在明出兵对付他们，契丹人于是弃城逃去。后汉于是授他为镇州留后，并于乾祐元年（948）五月正式授他为镇州节度使。但他六月就在任上病故。隐帝追赠他为侍中。

六月二十一（戊戌），隐帝任命河阳节度使武行德为镇州节度使，宣徽南院使李晖为河阳节度使，相州节度使王继宏为贝州节度使。六月二十五（壬寅），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亲自到大梁入贡谢恩，隐帝赦免了他的罪过。六月二十九（丙午），隐帝任命前永兴军节度使王守恩为西京留守。这期间，西面行营都虞候尚洪迁在攻打长安时负伤，因伤势过重而死。

这月，河北干旱，青州发生蝗灾。

秋七月初一（戊申），相州节度使王继宏杀了节度判官张易，并随便编造了个理由奏闻朝廷。当时崇尚严苛的律法，藩郡凡是奏请刑杀，朝廷都不深究事实，全都立即顺从他们的请求，所以那时幕府的从事很少得到宾客的礼遇，即使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事奉藩郡，有时还不能免祸。

七月初五（壬子），隐帝任命工部侍郎李穀为西南面行营都转运使。七月初八（乙卯），礼仪使张昭为先帝后汉高祖庙上尊号，敬献舞名和歌辞，请求将舞曲命名为“观德”，歌辞史书没有记录。次日，因久旱隐帝再次前往道宫和佛寺祈雨，当天果然下了大雨。同时，开封府上言，说阳武、雍丘、襄邑三县，发现鸲鹆（八哥）聚在一起吃掉了很多蝗虫。隐帝于是下诏严禁捕捉鸲鹆。

七月十三（庚申），隐帝加枢密使郭威为同平章事。次日，沧州上言，说自今年七月以来，因为北边的饥荒，从幽州地界跑来的难民多达五千一百四十七人。

后蜀司空兼中书侍郎和同平章事张业，生性豪迈奢侈。他强行购买他人的田宅，藏匿亡命之徒在私第，还设置牢狱，关押欠他债的人，有时长达数年，甚至有人在狱中因饥寒或疾病死去。他儿子检校左仆射张继昭，喜好击剑，曾和僧人归信寻访善于击剑的人。右匡圣都指挥使孙汉韶和张业有怨仇，便秘密告发张业和张继昭谋反。后蜀翰林承旨李昊和奉圣控鹤马步都指挥使安思谦也跟着向后蜀主进馋。七月十七（甲子），张业上朝时，后蜀主命令壮士当场在都堂上把他打死，然后下诏暴露他的罪恶，并籍没他的家室和家产。

后蜀枢密使兼保宁节度使侍中王处回，也十分专权贪纵，卖官鬻狱。各地的馈赠贡献，都得先送到王处回那里，剩下的才送到内府。因此他家产巨万。他儿子王德钧也非常骄横。张业死后，后蜀主不忍心再杀王处回，便让他回归私第。王处回十分惶恐，只好辞位。后蜀主于是改任他为武德节度使兼中书令。

后蜀主想任命普丰库使高延昭和茶酒库使王昭远为枢密使，但因为他们的名位太轻，便先任命他们为通奏使，暂管枢密院事务。王昭远是成都人，幼年时作为童僧跟从他的师傅进入西川节度使府。后蜀高祖孟知祥喜爱他的敏慧，让他在儿子孟昶身边做事，因此得到后蜀主的信任，这时便将机务交给他。后蜀府库的金银布帛，他恣意取与，不再出纳登记。

七月十八（乙丑），后汉隐帝任命宣徽北院使王峻为宣徽南院使，内客省使吴虔裕为宣徽北院使。七月二十一（戊辰），他任命遂州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李洪信为澶州节度使，澶州节度使郭从义为永兴军节度使兼行营都部署，并让陕州节度使白文珂兼知河中行府事。

七月二十三（庚午），隐帝追赠已故兵部尚书李怿为尚书左仆射。李怿是京兆人，他祖父李褒是唐朝的黔南观察使，父亲李昭曾任户部尚书。李怿幼年时就能写文章，进士及第后成为校书郎、集贤校理、清河尉，接着在后梁历任监察御史、右补阙、殿中侍御史、起居舍人、礼部员外郎、知制诰；他后来改任都官郎中，被赐给绯服。他召入翰林担任学士和正拜舍人时，被赐金紫官服，仍旧担任翰林内职。后唐庄宗平定汴、洛后，他按惯例被贬为怀州司马。遇到大赦时，他量移（酌量近移）到孟州，不久入朝成为卫尉少卿。天成初年（约926），他又官拜中书舍人，出任翰林学士，在职转为户部侍郎右丞兼翰林承旨。当时常侍张文宝负责礼部贡举，中书上奏取消进士数人的资格，并请求明宗下诏，让翰林学士院作一诗一赋，下给礼部，作为举人的格式样板。学士窦梦徵和张砺撰写了格诗格赋各一，送交中书，但宰相并不满意。学士窦梦徵等人请求李怿改写，李怿笑着答道：“我识字有限，前几年因人际关系得以及第，怎敢写诗赋作为后生俊逸的标格！假如今天我不是进士，到春官（本指负责礼制和祭祀等的官员，此处指礼部）那里求试，一定会落第。格赋格诗，我的确不敢应诏。”多数君子士人都觉得他识得大体。天福中年，他自工部尚书转为太常卿，并历任礼部、刑部二尚书，但因多病留在洛下分司，也不和人交往。开运未年，遇到契丹人进入洛阳，他的家室被抢夺一空，不久就因病去世，终年七十多岁。

同时，镇州上奏，说根据诏令已将节度副使张鹏处斩。张鹏因为一句话的失误，激怒了邺帅高行周。高行周因此奏请杀了他，朝廷也只好顺从。

这期间，后蜀主孟昶任命翰林承旨兼尚书左丞李昊为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任命翰林学士兼兵部侍郎徐光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两人一道同平章事。

后蜀奉圣控鹤马步都指挥使安思谦密谋除掉所有旧将，又诬陷卫圣都指挥使兼中书令赵廷隐谋反，想取代他的位置。一天夜里，他派兵包围赵廷隐的府第。刚好山南西道节度使李廷入朝，极力辩明赵廷隐无罪，赵廷隐这才得免一死。赵廷隐因此称病，坚决请求解除自己的军职。七月二十八（甲戌），后蜀主答应了他的请求。

早先，凤翔节度使赵晖来到长安。七月二十八（乙亥），他上表声称王景崇的反状已经日益明显，请求进兵出击（《旧五代史》说赵晖上奏，说他和八作使王继涛率领部下兵马一同奔赴凤翔，讨伐抗拒朝命的王景崇）。

要想知道后汉讨伐李守贞和王景崇的结果如何，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