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九年(开运元年)即公元944年二月初五,后晋义武节度使兼禁军大将李守贞等人在马家渡打败契丹人;后晋军队在与契丹的战争中暂时占了上锋。三月中旬,契丹主辽太宗耶律德光率军北撤。
同时,南汉主刘晟命令中书令兼都元帅越王刘弘昌到海曲去拜谒烈宗刘隐的陵园。他到了昌华宫时,南汉主指使人扮作强盗把他杀了。
闽国拱宸都指挥使朱文进和阁门使连重遇在弑杀了闽康宗王昶后,经常害怕被国人讨伐,因此互相结为姻亲自固。闽主王曦杀人经常随心所欲。他曾出游西园,因醉杀了控鹤指挥使魏从朗。魏从朗是朱文进和连重遇的党羽。闽主又曾在酒醉时朗诵白居易的诗:“惟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而举起酒杯向朱、连二人敬酒。他二人起身,流着眼泪两次下拜,说:“臣子事奉君父,怎敢有二心!”王曦没有回答。他二人因此大为恐惧。
闽主的李后妒忌尚贤妃得宠,便想弑杀王曦而立自己的儿子王亚澄。她让人去告知朱、连二人说:“主上对二公十分不满,该怎么办?”
刚好李后父亲李真有病,所以王曦于三月十三(乙酉)到李真的府第探望他。朱文进和连重遇指使拱宸马步使钱达将王曦弑杀在马上,然后召集百官来到朝堂,告诉他们说:“太祖昭武皇帝开创了闽国,而如今他的子孙淫荡暴虐,荒坠厥绪(出自《尚书-五子之歌》:‘荒坠厥绪,覆宗绝祀。’意即失去政权)。上天已经厌弃了王氏,应当另外挑选有德的人,立他为主。”众人都不敢说话。连重遇于是推着朱文进登上殿堂,给他穿上皇帝的衮服和冠冕,然后率领群臣北面两拜称臣。朱文进自称闽主,派人收捕了王氏宗族王延喜以下老少五十多人,将他们全都杀了。他接着安葬了闽主王曦,谥号他为睿文广武明圣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庙号景宗。朱文进任命连重遇总领六军。礼部尚书兼判三司郑元弼表示反对,言辞不屈,朱文进将他罢黜归田。郑元弼打算投奔建州,但被朱文进杀了。朱文进下令放出宫女,取消土木营造,改革王曦的暴政。
殷主(建州)王延政得知此事后,派统军使吴成义带兵讨伐朱文进,但无法取胜。
朱文进加枢密使鲍思润为同平章事,任命羽林统军使黄绍颇为泉州刺史,左军使程文纬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人许文稹举郡归降朱文进。
三月十五(丁亥),后晋少帝石重贵下诏,让太原、恒、安各道兵马回归本镇。
三月十九(辛卯),定州节度使马全节进攻并占领契丹的泰州,俘虏了契丹士兵二千人,以及许多杂畜和兵仗。
三月二十一(癸巳),少帝封北京留守兼中书令刘知远为太原王,其余如故。当天,他还下诏在全国征募乡兵,每七户出一名战士,由其他六户提供资用,并自备兵仗。
也在这天,朝廷判处太常丞王绪弃市。王绪家在青州,常写信给反叛的青州节度使杨光远。王绪有个小妾,她的兄长怨恨王绪没照顾到他,便诬告他和杨光远勾结,秘密写信给他透露朝廷机密,朝廷因此将他收捕处斩(据《旧五代史-景延广传》,王绪出使德州回来。景延广跟他有仇,便趁机诬奏他与杨光远勾结,将他逮捕下狱,逼打成招,锻成冤狱。判官卢亿累次劝解,但景延广不听。很快少帝下诏将王绪弃市,当时人们都觉得他冤屈)。
也在三月,后晋秦州出兵救援阶州。秦州军队出了黄阶岭,在西平打败入侵阶州的后蜀兵马。
同时,南汉主刘晟任命户部侍郎陈偓为同平章事。
夏四月初一,后晋少帝还在澶州(澶渊);沧州的奏折抵达朝廷,说契丹人攻陷德州,刺史尹居璠被敌军俘虏。次日即四月初二(甲辰),邺都留守张从恩来朝见少帝。四月初五(丁未),少帝加张从恩为平章事,让他返回邺都。同一天,缘河巡检使梁进率领乡社兵马重新夺取了德州。
四月初七(己酉),少帝下诏,定于次日即四月八日车驾还京,并命令归德节度使高行周和保义节度使王周留镇澶州,并将附近的兵马委托他们就便管辖。次日,少帝离开澶州。四月十二(甲寅),御驾抵达大梁,并宣布赦免京城死罪以下的囚犯。
四月十五(丁巳),朝廷将冀州升格为防御使。同时,同、华二州上奏,说那里发生吃人现象。四月十六(己未),少帝任命右武卫上将军张彦泽为右神武统军。
侍卫亲军马步都指挥使、天平(郓州)节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广,遭到朝廷上下的厌恶。少帝也怕他桀骜不驯,难以控制。侍中桑维翰援引他没有出救戚城的罪过。四月十九(辛酉),少帝加景延广为兼侍中,将他支出朝廷去担任西京留守。少帝接着任命归德(宋州)节德使兼侍中高行周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都虞候兼义成军节度使李守贞为兖州节度使,照样兼领禁军。
也在四月十九,朝廷因契丹入寇,国库更加枯竭,便又派三十六名使者分别到各道搜括民财。少帝还封剑授予他们,允许先斩后奏。使者带了一大帮吏卒,携带枷锁和刀杖,随便进入民众家里,搞得百姓不论老少,无不惊惧,甚至求死无门。州县官吏又趁机狼狈为奸。
四月二十一(癸亥),少帝任命西京留守安彦威为晋昌军节度使,原晋昌军节度使赵莹为华州节度使,左龙武统军皇甫遇为滑州节度使。当天,少帝在宫中设宴招待景延广,跟他说:“爱卿有佐命(即帮他登基)的功劳,现在让爱卿去治理伊、洛,那里的确不是酬谢勋臣的地方。”因而解下自己的御衣和宝带赐给他。景延广很快就赴任去了。
河南府本应出钱二十万缗,但景延广要向洛阳一带的百姓科率(额外征税)三十七万。西京留守判官卢亿劝景延广道:“明公位兼将相,富贵已到了极点。如今国家不幸,府库空竭,这才不得已取之于民。明公怎忍心还要趁机牟求盈利,拖累了子孙!”景延广这才感到惭愧,停止了这做法。景延广郁郁不得志,见到契丹如此强盛,这才开始忧虑国破身危的可能性,所以日夜纵酒。
先前,少帝下诏,因为杨光远反叛,命令兖州修缮守备。泰宁节度使安审信以修治城楼城墙为名义,大肆科率民财以充实私财。大理卿张仁愿任括率使。他到了兖州,负责科率十万缗钱。正值安审信不在,他便拘留了他的守藏吏,从一个仓库里取钱,结果发现已达到了科率的数额。
四月二十四(丙寅),陇州奏称,那里饿死的百姓多达五万六千人。
五月初一(壬申),太原节度使刘知远上奏,说边境尚未安宁,军队的费用很大,所以请求朝廷所封的王爵,不用再花钱举行为他册命的仪式。
五月初七(戊寅),少帝派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兼泰宁节度使李守贞率领步骑二万到青州出讨杨光远。他又派神武统军洛阳人潘环及张彦泽等人带兵进驻澶州,以防备契丹。
契丹派兵救援青州,齐州防御使堂阳人薛可言率军截击,打败了他们。
五月十五(丙戌),少帝下诏,将各州新招募的每七户一名乡兵命名为武定军。各地共征得七万多武定军士兵。当时兵荒马乱之余,又对百姓如此骚扰,以致民不聊生。
次日,邺都留守张从恩上言说:“赵延昭虽然占据贝州,但他麾下士兵都久居客乡,无不思归。陛下应尽速进军攻取。”少帝于是下诏,任命张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滑州节度使皇甫遇为行营都虞候,左神武统军潘环为掌骑兵,右神武统军张彦泽为掌步兵,督领大军出击贝州。
五月二十(辛卯),张从恩奏称,赵延昭纵火大掠,丢弃贝州城逃遁,退驻瀛、莫二州,依水自固。同时,少帝任命李守贞为青州行营都部署,河阳节度使符彦卿为副手。五月二十七(戊戌),少帝任命邓州节度使何建为贝州永清军节度使。这月,泽潞上言,说那里饿死的人共有五千多人。
也在五月,新上台的闽主朱文进派使者前往南唐。南唐主李璟囚禁了他的使者,准备出兵伐闽,但因为天热,又发生瘟疫,这才作罢。
六月初一(辛丑,通鉴误作辛酉),后晋王师攻拔淄州,杀了杨光远署任的刺史刘翰。
太尉兼侍中冯道虽是首相,却总是模棱两可,对大事从无决断。有人跟少帝说:“冯道是太平时世的良相。如今正当艰难之际,让他为相犹如让和尚去放鹰打猎一般。”六月初三(癸卯),少帝让冯道带着兼侍中的头衔出任匡国(同州)节度使,等于罢相。
六月初五(乙巳),南汉主刘晟将齐王刘弘弼幽禁在他自己的私第。
有人跟后晋少帝说:“陛下想驾御北狄和安定天下,非启用桑维翰不可。”六月初六(丙午),少帝重新设置枢密院,并于次日任命侍中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全都委托他处理。数月之间,朝政基本得到治理。
也在六月初六,代理开封府尹李周去世。少帝为此取消一天朝会。李周字通理,是邢州内丘人,唐潞州节度使李抱真的后裔。他曾祖父李融、祖父李毅、父亲李矩,都没有出仕。李周十六时就担任内丘捕贼将,以任侠自负。当时群盗充斥河朔一带,加上南北交战,没有护兵的行旅商人都不敢离开郡邑。有个叫卢岳的士人,家在太原,携带着妻儿和行囊寓居在旅店,进退维谷,整天只能和亲人相对哭泣。李周很怜悯他,因此主动请求护送他们回归太原。经过西山山中时,有盗贼在夜里埋伏在树林山麓间等候,用箭射击卢岳,中了他的马。李周大声喊道:“你们是谁?”盗贼们听到他的声音,互相嘀咕说:“是李君到这里来了。”当即全都逃散。卢岳因而保全了他的行装,总算安全回到了家。李周将要告辞离去时,卢岳跟他说:“我精通历数和天象,也擅长看相。你有一幅奇特的外表,腮帮饱满,眉目清朗,身高七尺(两米一),是将相的材料。河东李氏将有天下,你应当去投靠他们,以求富贵。”李周说他母亲年老,谢辞他后归家。后来梁将葛从周攻拔邢、洺二州,河东帅李克用挥兵南下,在青山口修筑壁垒。李周无法决定投靠哪方,但想到卢岳的话,于是决定到青山寨去投靠晋将张污落。李克用对他十分欣赏,补他为万胜黄头军使。李克用平定云州和他儿子晋王李存勖柏乡大捷时,李周都参与并立功,因此升迁匡霸都指挥使。晋王入魏并称帝成为后唐庄宗后,李周率军进驻临河和杨刘。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和士卒同甘共苦。李周尤其善于守备。有一天他因母亲病故去奔丧,庄宗让其他将领代他。他离开后,他的城池马上即将陷落。庄宗马上派人将他追回,让他墨縗(穿着黑色丧服从军)继续坚守城池。庄宗北征时,李周与寺人焦彦宾守卫杨刘城。后梁大将王彦章率领数万大军进攻他。李周日夜守卫在城上,亲冒矢石,并派人飞马去向庄宗告急,请他百里日夜兼程,赶来救难。庄宗说:“有李周在城内,朕还有什么好担忧!”于是一天只行军六十里,沿途照样打猎游玩。到了杨刘后,后唐守军已经绝粮三天了。当杨刘之围解除后,庄宗跟李周说:“要不是爱卿坚守城池的辛劳,我们一大帮人都要被梁人俘虏了。”同光中年,李周历任相、蔡二州刺史。当后唐平定前蜀后,庄宗授他为西川节度副使。天成二年(927)春,他升迁遂州两使留后,不久明宗正授他节度使的节旄。没多久,他接受替代回归宫阙。天成三年秋,他出任邠州节度使。当庆州刺史窦廷琬占据州城拒命时,李周奉诏讨平了他。长兴和清泰年间,他历任徐、安、雍、汴四镇,每到一处他都没有苛政,地方民众也都安居乐业。晋高祖得到天下后,又让李周出镇邠州。他经累迁官至检校太师兼侍中。当罢镇回归宫阙时,刚好遇到后晋少帝临幸澶渊。他觉得李周是累朝的耆德老将,便任命他为东京留守。车驾回京后,少帝授他为开封尹。当他生病时,梦见自己焚烧了旌旗铠甲,因而自我嗟叹,上表请退,但很快就在任上去世,终年七十四岁。少帝下诏追赠他为太师,让他陪葬在明宗徽陵的北面。
六月十一(辛亥),少帝任命邢州节度使安叔千为晋州节度使,加他为同平章事;他还任命晋州节度使宋彦筠为陕州节度使;任命吏部郎中李穀为枢密直学士。
六月十六(丙辰),黄河在滑州决堤,淹没了汴、曹、单、濮、郓五州的境地;洪水环绕着梁山,然后汇进汶水和济水。少帝下诏大量征用数道民工去塞堤抗洪,让本道主帅负责筑堤工程。洪水被止住后,少帝很兴奋,下诏要刻碑纪念这事。中书舍人杨照俭上表谏道:“陛下刻石纪功,不如降下哀痛的诏书;染翰颂美,也不如颁布罪己的文书。”少帝欣赏他的进言,也就打消了竖立石碑的计划。
当初,晋高祖割让北边的地盘用以贿赂契丹,因此府州刺史折从远也变为隶属契丹。契丹想将全部河西居民全都迁徙去充实辽东,府州人大为恐惧,折从远于是派兵守卫险要抗拒契丹。当少帝和契丹绝交后,派使者去劝谕折从远,并让他去进攻契丹。折从远带兵深入契丹境内,攻拔了十来座营寨。六月十八(戊午),少帝将府州升格为团练使额,任命折从远为府州团练使。折从远是云州人。
六月二十(庚申),襄州进献白鹊。六月二十四(甲子),朝廷重新设置翰林学士。次日,宰臣等三次上表请求少帝听乐,少帝下诏应允。
六月二十八(戊辰),少帝任命门下侍郎王松为左丞;右丞王易简为吏部侍郎;右散骑常侍萧愿为秘书监;右谏议大夫王仁裕为给事中;给事中李式为左散骑常侍。少帝还任命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承旨;让礼部郎中李浣以本官兼知制诰;让刑部郎中刘温叟改任都官郎中;与主客员外郎宗城人范质和金部郎中兼知制诰武强人徐台符四人一道出任翰林学士;并改任御史张宜为仓部员外郎兼知制诰。刘温叟是后唐明宗时吏部侍郎刘岳的儿子。
六月三十(庚午),少帝任命前晋州节度使周密为左龙武统军,同州节度使李怀忠为左羽林统军。
秋七月初一(辛未),后晋少帝登御崇元殿,大赦天下,改天福九年为开运元年,并为遭受契丹入侵蹂躏的河北诸州免除今年的秋税,为诸军将士根据等次优给赏赐。诸州向百姓科率和借贷钱帛,赦书到达那天,必须及时停止征收;出钱一千贯以上的给予免除科徭,一万贯以上的给予授任本州的名誉高级佐僚。当天,宣布大赦的仪式尚未完毕,就下起了大雷雨,朝廷只好匆忙取消了仪式。当时都下被雷电震死的多达数百人,明德门内的石龙头也被震落。有见识的人认为石是国姓,石龙头被震落是不祥的征兆。
七月初三(癸酉),少帝任命定州节度使马全节为邺都留守,加他为兼侍中;任命昭义节度使安审晖为邢州节度使,加他为检校太师。七月初五(乙亥),少帝为前陕州节度使王周加检校太尉,改任他为定州节度使;改任原邺都留守张从恩为郓州节度使。
同时,礼官上奏说:“天子三年丧期完毕后,通常必须到太庙举行祫祭。高祖圣文章武明德孝皇帝今年八月丧期终了,理应在十月举行大祫的祭礼。臣请求将冬季的祠祭,改荐为祫。”少帝准奏。
七月初七(丁丑),少帝改任虞部员外郎陶穀为仓部郎中,照样兼知制诰。同时,少帝改任大理卿吴德谦为秘书监,让他在该位置退休致仕。七月十一(辛巳),少帝任命左龙武统军李从敏为潞州节度使;并为天策府都护军、桂州节度使、知郎州军事马希杲加检校太师。
七月十一(壬午),少帝将金州降格为防御州,莱州降格为刺史州。他还改任户部侍郎田敏为兵部侍郎;改任刑部侍郎李祥为尚书右丞;改任颍州团练使冯玉为户部侍郎兼端明殿学士;改任中书舍人赵上交为刑部侍郎。
七月十九(己丑),少帝任命枢密使兼中书令桑维翰为宏文馆大学士;任命太子太傅谯国公刘昫为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判三司;并为宰臣李崧和和凝进封爵邑。次日,少帝改任宣徽北院使刘继勋为宣徽南院使;改任三司使董遇为宣徽北院使。
七月二十一(辛卯),少帝任命前陕州节度使石赟为邓州节度使。同时,同州节度使李承福去世,少帝追赠他为太傅。李承福字德华,是汉阳人。他少年时十分寒贱,在后唐庄宗爱将元行钦的衙门当差,后来成为石敬瑭的家臣。石敬瑭即位成为晋高祖后,他历任皇城武德宣徽使和左千牛将军,后来出任澶州刺史,升迁齐州防御使和检校太保。李承福生性卑鄙狭隘,胸无大器,喜好对人吹毛求疵,经常诋毁攻讦别人,即使小过也不能宽恕他人。他对工商的行业,役隶的情绪,官吏的得幸,都很清楚;然而他办事总是随心所欲,毫无准则,所以人们都看不起他。少帝嗣位后,授他为同州节度使。这时他在任上病故。少帝因他是晋高祖的佐命大臣,得知他的死讯后十分嗟叹,赐给他家办丧事的赙礼加等,并取消一天朝会。
要想知道后晋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