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七：后晋之亡之三：南唐烈祖李昪驾崩与南汉殇帝刘玢遇弑

天福八年即公元943年二月十一，后晋少帝石重贵离开邺都回东京大梁。

南唐皇子宣城王李景达，为人刚毅开朗，南唐主李昪很爱他，屡次想立他为嗣。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也极力称赞他的才干。但南唐主最后还是觉得齐王李璟年长而打消了这主意。齐王因此内心怨恨宋齐丘。

南唐主幼子李景逷的母亲种氏得宠，齐王母亲宋皇后则很少能进见南唐主。南唐主曾到李璟的东宫，正遇到李璟在亲手调试乐器。他非常生气，责骂了李璟好几天。种氏趁机进言说，景逷虽然年幼，然而十分聪慧，可以为嗣。南唐主愤怒地说：“儿子有过失时，父亲严加训导，这也是常事。国家大计，女子怎能参预！”当即让种氏改嫁他人。

南唐主曾梦见自己吞食灵丹，第二天一早正好方士史守冲进献丹方。他便认为是神让他吃灵丹，因此开始经常服用，脾气逐渐变得暴躁。身边侍从劝谏，但南唐主不听。他曾将这灵丹妙药赐给宰相李建勋，李建勋说：“臣服用了几天，就已觉得暴燥烦热，何况经常服用！”南唐主说：“朕服用很久了。”群臣奏事时，南唐主经常无故暴怒；然而如果有人严肃地争论辨解，理由也很充分时，他也会收敛怒容，对臣下加以安慰致谢，并听从劝谏。

南唐主曾问道士王栖霞说：“什么办法能导致天下太平？”王栖霞说：“帝王必须首先治心治身，然后才能治家治国。如今陛下尚未能去掉‘饥嗔饱喜’的毛病，如何谈论天下太平！”宋后听到这话，在帘后直感叹，觉得是至理名言。南唐主赐给的东西，王栖霞一概不受。王栖霞常代人向昊天上奏章。南唐主想为他修筑祭坛，但他谢辞说：“国家的用度况且不足，哪有闲暇做这事！等到这些奏章烧不成灰烬时，臣那时再奏请也不晚。”

南唐驾部郎中冯延己担任齐王元帅府的掌书记。他生性倾巧，与宋齐丘和宣徽副使陈觉相互勾结。位置在自己之上的同府僚佐，冯延己都使用诡计赶走了他们。冯延己曾跟中书侍郎孙晟开玩笑说：“孙公到底有什么才能，能成为中书郎？”孙晟说：“我是山东卑微的儒生，文章不如冯公，谈吐诙谐也不如冯公，谄媚欺诈更不如冯公。然而主上让冯公与齐王相处，目的是想冯公用仁义辅导他，岂能只是他声色狗马的朋友！我的确无能；不过冯公的所谓才能，适足成为国家的祸害而已。”冯延己是歙州人。

又有个叫魏岑的人也在齐王府当差。给事中常梦锡屡次进言，说陈觉、冯延己、魏岑都是奸佞邪恶的小人，不宜放在东宫。司门郎中兼判大理寺萧俨也上表，声称陈觉奸回乱政。南唐主逐渐开始感悟，但没来得及去掉他们。

这期间，南唐主背上生疽，但他不让人知道这事，暗中让医师治疗，自己照样上朝听政。二月二十二（庚午），南唐主病危，太医吴廷裕让亲信去召齐王李璟入宫伺候。南唐主跟李璟说：“朕服用金石灵丹，最初目的是想延年益寿，结果反而更伤了身子。你应当吸取教训，切戒这东西！”当晚就驾崩了。

南唐主李昪（史书也作李棨）本是海州人，南吴大丞相徐温的养子。徐温字敦美，也是海州人，最初跟从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在庐州起兵，逐渐官至军校。唐末，青州节度使王师范被汴帅朱全忠包围，向淮南求救，杨行密发兵赴援。徐温时任小将，也参与出征。淮军进驻青州的南面时，王师范已经败亡，淮兵于是大肆抢掠后撤军。李昪那时年幼，被徐温所掳。徐温喜爱他的聪慧，便将他养为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徐知诰。天祐初年，杨行密去世，他儿子杨渥嗣位。后来左卫都指挥使张颢杀了杨渥，想归附汴梁。徐温跟张颢说：“我们距离汴梁，往返三千里，没有个把月的时间不成。如今军国无主，无主就将大乱；不如立个后嗣，再慢慢拿主意。”张颢听从了，于是立杨渥弟弟杨渭为帅。徐温很快又杀了张颢，杨渭便授徐温为常州刺史兼检校司徒。徐温留守广陵，让徐知诰负责州事。这是唐天祐五年（908）的事。天祐七年，徐温因母亲病故丁忧离职，起复（中止服丧）后带着检校太尉头衔出任温州刺史兼本州团练观察使。天祐八年，宣州反叛，徐温与都将柴再用讨平了他们，因此加同中书平章事，出任淮南行军司马、内外马步都指挥使、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天祐十二年八月，徐温出镇润州，让他儿子徐知训负责政事。南吴加徐温为镇海军管内水陵马步军都军使，兼宁国军节度、宣歙池等州观察使。当时徐知诰任徐温属下的升州（即金陵，今南京）刺史，为他大规模修建郡的府廨，于是徐温上表将他的官府移到金陵。南吴王于是任命徐温为升州大都督府长史和镇海军节度副大使，负责节度事务；并任命徐知诰为镇海军节度副使、代行润州刺史，出任本州团练使。天祐十五年，徐知训出任淮南行军副使兼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总体负责军府事务。没多久，徐知训被大将朱瑾所杀，徐温于是让徐知诰取代他代理政事。翌年，徐温册立杨渭为天子，僣称大吴即史上的南吴，改唐天祐十六年为武义元年。

天祐十八年，杨渭去世。徐温得知后，自金陵飞马赶回扬州，在夜里进入广陵（即扬州），打算立嗣。有人秉承徐温旨意，谈及蜀先主刘备遗诏给诸葛亮的事（说他可以取代刘禅）。徐温厉声答道：“即使杨氏没有儿子，有女儿我也会立她为嗣。不许再有异议。”于是群臣都放心了。徐温于是从润州将丹阳王杨溥迎接回来，在那年六月十八日拥戴他即位，改元为顺义。自此徐温父子权力更盛，在朝廷内外一同专擅吴国朝政，杨氏不过主持祭祀而已。徐温经累迁官至竭忠定难建国功臣、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等军节度、宣歙池等州管内营田观察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中书令、金陵尹、东海王，食邑一万户，实封五百户。顺义七年南吴改元为乾贞元年，即后唐天成二年（927）。那年十月二十三日，徐温病故，南吴追赠他为大元帅，追封齐王，谥号忠武。

徐知诰曾梦见徐温背着他登山，一年后徐温就病故了。南吴主杨溥授徐知诰为辅政兴邦功臣，知内外左右事务、开府仪同三同、守太尉、中书令、宣城公。徐知诰自从平定南吴名将朱瑾之乱后，开始执掌吴政。天成四年，南吴改元为太和元年。这年徐知诰出镇金陵，很快进封东海王。后唐清泰二年，南吴改元为天祚元年。那年南吴主升格金陵为齐国，封徐知诰为齐王，并追谥徐温为忠武王，庙号太祖。徐知诰又进位为太尉、录尚书事，留镇金陵。他让儿子徐璟在扬州总领吴国朝政。没多久，南吴主给徐知诰加九锡，建天子旌旗，改金陵为西都，以扬州为东都。徐知诰于是依照南齐和南梁的先例开国。他任用徐玠为齐国右丞相，宋齐丘为左丞相，把他们当作谋主。南吴天祚三年即晋氏天福二年（937），南吴主杨溥逊位给徐知诰。徐知诰建国号为大齐，改元为升元，建都在金陵。徐知诰于是册命杨溥为让皇，其册文说：“受禅老臣知诰，谨上册皇帝为高尚思元宏古让皇”等等。他任命儿子徐璟遥领平庐军节度使，迁往海陵。徐知诰接着改名为李昪，自称是唐明皇第六子永王李璘的后裔。唐天宝末年，安禄山连陷两京，唐明皇逃到西蜀，下诏任命李璘为山南、岭南、黔中、江南四道节度采访等使。李璘到了广陵，大肆招募兵甲，有窥图江东的野心，但后来被朝廷官军打败，死于大庾岭北。所以李昪指他为远祖，因此改回姓李，始名昪，国号大唐。他尊徐温为义祖。李昪在位七年，

南唐主死后，他儿子李璟秘不发丧，以南唐主的名义下制说：“由齐王监国，大赦天下。”

孙晟担心冯延己等人专权用事，便想利用遗诏，让太后临朝称制。翰林学士李贻业说：“先帝曾说：‘妇人干预朝政，是大乱的本源。’我们岂能自己成为大乱的祸胎！这必定是近习奸人的诡计。况且嗣君年龄也不小了，明德卓著，孙公为何匆忙就说出这亡国的话来！如果真的如此宣行，我将当着百官的面毁了这所谓遗诏。”孙晟怕了，只好作罢。李贻业是唐僖宗时宰相李蔚的侄曾孙。

二月二十八（丙子），南唐朝廷开始宣布遗制。南唐烈祖李昪晚年时性子暴燥，近臣大多受到责罚。陈觉称病，累月没有入朝。宣布遗诏后他才出来。萧俨上奏弹劾他说：“陈觉端居私室，等待先帝升天。臣请陛下对他治罪。”但齐王没有答应。

自从南唐烈祖李昪在南吴为相以来，淮南一带严禁压抑良民为贱民，命令购买奴婢的人要得到官府的许可券。冯延己和他弟弟礼部员外郎冯延鲁都在齐王元帅府任职，于是他起草烈祖的遗诏允许民众买卖男女，方便自己购买姬妾。萧俨反驳道：“这一定是冯延己等人搞的，绝不是大行皇帝的遗命。从前冯延鲁任东都判官时就已有这一请求，先帝为此征求臣的意见，臣回答说：‘陛下当年作为吴相，民间有卖儿鬻女的，陛下还为他们拿出府金，赎回送归他们的亲人，所以远近归心。如今陛下即位，反而更改这政策，致使穷人的儿子成为富人的厮役，这行得通吗？’先帝深以为然，并准备对冯延鲁治罪。臣当时觉得冯延鲁只是愚昧而已，无足责难。先帝在冯延鲁的奏折上抹了三笔，带着入宫，然后斜封（即非正式地由侧门交给中书处理）给中书。后来中书请求将该奏折在宫中留底。现在一定还在。”齐王于是下令去找到先帝时留中的千余道至少斜封一抹的奏折，果然找到了冯延鲁的上疏。然而因为所谓遗诏已经施行，朝廷居然也就不再更改。

也在这期间，闽国富沙王王延政在建州称帝，国号大殷，宣布大赦，改元为天德。他将将乐县改为镛州，延平镇改为镡州；立皇后张氏；任命节度判官潘承为吏部尚书，节度巡官建阳人杨思恭为兵部尚书。没多久，他提拔潘承为同平章事，升迁杨思恭为仆射，两人并录军国大事。

王延政身穿帝王的赭袍上朝视事，然而牙将参见及接待邻国使者时，他仍然使用藩镇大臣的礼仪。殷国国小民贫，却不断征战。杨思恭靠善于聚敛钱财得宠。他增加了田亩山泽的租税，至于鱼盐蔬果，无不加倍征税，国人称他为“杨剥皮”。

三月初一（己卯），后晋少帝任命中书令兼监修国史赵莹为晋昌军节度使，改任晋昌军节度使桑维翰为侍中兼监修国史，桑维翰入朝后正式成为门下省长官。

三月初三（辛巳），少帝任命左散骑常侍卢重为秘书监，东京副留守罗周岳为右散骑常侍，并在两天后进封青州节度使东平王杨光远为寿王；为北京留守刘知远和恒州节度使杜重威并加兼中书令。三月初七（乙酉），少帝任命鄜州节度使符彦卿为河阳节度使，任命代理邺都留守和前开封尹张从恩为邺都留守兼广晋尹，任命右羽林统军丁审琪为鄜州节度使。

同时，南唐元宗李璟正式即位，宣布大赦，改元保大。秘书郎韩熙载请求等到第二年再改元，但南唐主不肯。他尊皇后为皇太后，立王妃钟氏为皇后。南唐主尚未听政时，冯延己就屡次入宫奏事，有时一天多达四次。南唐主说：“书记有平常的职务，为何如此烦人！”南唐主为人谦恭谨慎，因刚即位，所以从不直接称呼大臣的名字，多次延请公卿谈论政体。李建勋跟人说：“主上宽仁大度，比先帝还强。但他的习性尚未稳定，如果身旁没有正人指引，恐怕不能守住先帝的基业。”

南唐主任命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为太保兼中书令，奉化节度使周宗为侍中。南唐主因宋齐丘和周宗都是先朝的功臣故旧，所以顺从人望召他们为相，但政事全由自己决定。他还改封寿王李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李景达为鄂王。当初，南唐主以齐王的身份参知政事。每有过失，给事中常梦锡经常直言规正。齐王开始 时很是忿忿恼火，但最终觉得他为人正直，因此很欣赏常梦锡。即位后，南唐主许诺他出任翰林学士。宋齐丘的党羽嫉妒他，所以封驳了任命制书，反而将常梦锡贬为池州判官。池州有很多被贬斥的官员，节度使上蔡王李彦俦对他们非常防范，搞得他们几乎活不下去。但他却对常梦锡很好，就像在朝廷时那样。

宋齐丘待陈觉历来很好，南唐主也觉得陈觉有才，所以重用了他。冯延己、冯延鲁、魏岑等人虽然是齐王官邸的旧僚，却也全都依附陈觉，与休宁人查文徽更是互相勾结，侵蠹政事。南唐人把陈觉他们称作“五鬼”。冯延鲁自礼部员外郎升迁中书舍人和勤政殿学士。江州观察使杜昌业听说后，叹道：“国家之所以能驱使和驾驭群臣，就在于官爵而已。如果靠一句话让主上满意，马上就跻身显赫高位，那么以后有立功的人，却如何奖赏！”没多久，南唐主就任命魏岑和查文徽为枢密副使。魏岑小人得志后，刚好陈觉母亲去世。魏岑于是趁机揭发陈觉的过错和罪恶，让南唐主摈斥了他。

同时，南唐在濠州设置定远军。

南汉殇帝刘玢骄纵奢侈，不理政事。南汉高祖还在殡丧（灵柩尚未下葬）期间，他就开始作乐酣饮，夜里甚至还和倡妇微服出行，让青年男女裸体给他观赏。身边侍从稍微忤逆他的意旨就马上被处死，所以没人胆敢劝谏。惟有越王刘弘昌和内常侍番禺人吴怀恩屡次进谏，但他全都不听。他还经常猜忌几个弟弟，每次宴席集会时，他总要命令宦官严守宫门，群臣和宗室成员都必须全身搜索，然后才能入宫。

南汉晋王刘弘熙想除掉他，于是找了不少声伎，大肆装扮一番，让她们去娱乐南汉主，好增加他的恶名。南汉主喜好手搏，刘弘熙便让指挥使陈道庠引荐了力士刘思潮、谭令禋、林少强、林少良、何昌廷等五人，到晋王府练习手搏。南汉主得知后很高兴。三月初八（丙戌），他在长春宫宴请诸王，并观看手搏。宴席到夜晚才结束，南汉主喝得酩酊大醉。刘弘熙于是指使陈道庠和刘思潮等人按住南汉主，趁机用棍杖把他打死，并将他的侍从全都杀了。

第二天一早，百官和诸王都不敢入宫。越王刘弘昌带领诸弟前往寝殿，迎接刘弘熙即皇帝位。刘弘熙于是更名为刘晟，改元应乾。他任命刘弘昌为太尉兼中书令和诸道兵马都元帅，参知政事；任命循王刘弘杲为副元帅，也参知政事。陈道庠和刘思潮等人都得到丰厚的赏赐。

三月初九（丁亥），后晋少帝为天策上将军、湖南节度使、楚王马希范加守尚书令和兼中书令；并在两天后让桂州节度使马希杲照样担任检校太尉、兼侍中，兼知朗州军州事；为朗州武平军节度使马希萼加检校太尉，进封爵位和增加封邑。他还任命武平军节度副使兼岳州团练使马希瞻为检校太尉，领卢州昭信军节度使；任命武安军节度副使兼永州团练使马希广为检校太尉，领洪州镇南军节度使；他们都是楚王马希范的弟弟。

三月十二（庚寅），少帝任命宣徽北院使李承福为右武卫大将军兼宣徽南院使；前郑州防御使刘继勋为左千牛卫大将军兼宣徽北院使。同时，国子祭酒兼户部侍郎田敏上呈印本《五经》书，少帝赐给他布帛五十段。

三月十六（甲午），有只白乌鸦栖息在作坊的桐树上，作坊使周务捕捉后进献给朝廷。

三月二十三（辛丑），少帝派引进使兼太府卿孟承诲出使契丹。他还下诏在京百司的摄职官员，如果亲理公事达五年的，可授给正官。三月二十五（癸卯），少帝任命左谏议大夫司徒诩为给事中，左司郎中王仁裕为右谏议大夫，前鸿胪卿王均为少府监。

也在三月，闽主王曦娶金吾使尚保殷的女儿，立她为贤妃。贤妃长得非常漂亮，王曦十分嬖幸她。王曦喝醉时，贤妃要什么他都会答应；贤妃要杀的人就被诛杀，要原宥的人就被原宥。

夏四月初一（戊申），日食。

南唐任命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李建勋为昭武节度使，出镇抚州。

同时，殷国将领陈望等人进攻闽都福州。他都率军进入了西门，结果还是战败，只好回归建州。

四月初三（庚戌），后晋少帝任命许州节度使赵在礼为徐州节度使，徐州节度使李从温为许州节度使。四月二十二（己巳），中书门下上奏说：“请以六月二十七日降诞日为启圣节。”少帝准奏。这月，河南、河北、关西诸州都发生旱灾和蝗灾，少帝分别命令使臣去捕捉蝗虫。

要想知道五代十国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