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六：石氏建晋之一：石敬瑭建立后晋与率军南下

清泰三年即公元936年秋季，反叛后唐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向契丹求救，向契丹主即辽太宗耶律德光称臣，并请求把他当作父亲看待，还答应割让卢龙及雁门关以北诸州给契丹。契丹因此许诺待到仲秋即倾动全国兵力赴援。九月初，辽太宗率领五万骑兵，号称三十万，自扬武谷南下，路上连绵的旌旗不绝五十多里。九月十五（辛丑），辽太宗率军来到晋阳，在汾河北岸的虎北口布阵。后唐大军主帅张敬达带领步兵在城西北山下布阵。契丹派出三千轻骑，也不穿甲胄，直接冲击后唐军阵。后唐兵觉得他们赢弱，争相追击。到了汾曲，契丹人涉水过河。后唐士兵沿着河岸前进，结果契丹的伏兵自东北冲出，将后唐兵马截为两段。涉水过河到北岸的后唐士兵大多都被契丹人所杀，在南岸的骑兵则跑回到晋安寨。契丹于是纵兵追击，后唐兵大败。黄昏时，张敬达等人收集残余部众退保晋安，契丹人也带兵回归虎北口。

当晚，石敬瑭从北门出去拜见辽太宗。辽太宗拉着石敬瑭的手，感叹相见恨晚。九月十六（壬寅），石敬瑭带兵会和契丹人包围晋安寨，在晋安南面扎营，长达百余里，宽五十里，还设置了很多铃索（绑着铜铃的绳索）和吠犬，敌兵无法靠近，更甭想通过。张敬达等人还有五万士卒和一万马匹，但四处顾望，却不知往哪里突围。九月十八（甲辰），张敬达派去向后唐末帝李从珂报告败讯的使者抵达京师，此后就和朝廷断了音信。末帝大为恐惧，急忙派彰圣都指挥使符彦饶率领洛阳步骑进驻河阳，并下诏派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范延光率领魏州二万大军由青山直趋榆次，派卢龙节度使和东北面招讨使中书令北平王赵德钧率领幽州兵马由悄孤出兵到契丹军的后头，派耀州防御使潘环联合西路卫戍兵马由晋、绛一带从两乳岭前往慈、隰二州、一道去救援晋安寨。

九月二十二（戊申），末帝决定御驾亲征，率军离开洛阳。次日，末帝派近臣刘延朗作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的监军奔赴潞州，作为大军的后援。诸军自从凤翔推戴末帝以来，骄横强悍，不肯卖力。符彦饶害怕他们作乱，所以不敢用军法约束他们。九月二十四，末帝派枢密使、忠武节度使、随驾诸军都部署、兼侍中赵延寿带兵二万前往潞州。次日，末帝抵达怀州。并任命右神武统军康思立为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让他率领扈从骑兵赶赴团柏谷。末帝的忧虑和沮丧形于神色，只好靠早晚酣饮和悲歌度日。有些朝臣劝他北上亲征时，他就说：“爱卿千万别提了，石郎已让我心胆堕地！”

十月十八（癸酉），幽州节度使赵德钧率军抵达乱柳。当时范延光受诏率领所部二万兵马驻扎在辽州。赵德钧又请求和魏博军会合。范延光知道赵德钧会合诸军的目的难以预测，因此上表，声称魏博兵已进入贼人境内，无法倒过来南行数百里去和赵德钧会合。这事才算了了。赵延寿在西汤遇上他养父赵德钧，便将他的兵马全部交给赵德钧。赵德钧逗留不进。末帝下诏书屡次催促他，赵德钧这才带兵北进，驻扎在团柏谷口。

早些时候，辽太宗跟石敬瑭在营中会面，对他说：“我三千里前来赴难，事情必须成功。观察你的才器和相貌，以及见识和胆量，我觉得你真是中原的主人。天命有属，时不可失。我想征徇蕃汉群臣的意见，册命你为天子。”石敬瑭连续四次辞让，但将吏也一直劝进，他最后还是答应了。辽太宗令人起草册书，立石敬瑭为大晋皇帝，并亲自解下衣冠授予他，还派人在柳林修筑祭坛。当天即十一月十二（丁酉），辽太宗册命石敬瑭为大晋皇帝。石敬瑭因此即位成为史上的后晋高祖。册文说：

“维天显九年，岁次丙申，十一月丙戌朔，十二日丁酉，大契丹皇帝若曰：於戏！元气肇开，树之以君；天命不恒，人辅惟德。故商政衰而周道盛，秦德乱而汉图昌，人事天心，古今靡异。咨尔子晋王，神钟睿哲，天赞英雄，叶梦日以储祥，应澄河而启运。迨事数帝，历试诸艰。武略文经，乃由天纵；忠规孝节，固自生知。猥以眇躬，奄有北土，暨明宗之享国也，与我先哲王保奉明契，所期子孙顺承，患难相济。丹书未泯，白日难欺，顾予纂承，匪敢失坠。尔惟近戚，实系本枝，所以余视尔若子，尔待予犹父也（大意是：天命并非永恒，所以周代商而汉代秦。上天儿子晋王，天生睿智，应运而生；侍奉数帝，历经艰难，文韬武略，乃是天纵，因此拥有北面领土。明宗即位后，和契丹先王关系和睦，所以期望子孙相承，患难相济。你是明宗的近亲，其实就是宗室的本叶。所以我将你看作儿子，你也待我如同父亲）。

“朕昨以独夫从珂，本非公族，窃据宝图，弃义忘恩，逆天暴物，诛剪骨肉，离间忠良，听任矫谀，威虐黎献，华夷震悚，内外崩离，知尔无辜，为彼致害。敢征众旅，来逼严城，虽并吞之志甚坚，而幽显之情何负，达予闻听，深激愤惊。乃命兴师，为尔除患，亲提万旅，远殄群凶，但赴急难，罔辞艰险。果见神祇助顺，卿士协谋，旗一麾而弃甲平山，鼓三作而僵尸遍野。虽以遂予本志，快彼群心，将期税驾金河，班师玉塞（大意是：独夫李从珂本就不是宗室，却窃据大位；忘恩负义，暴殄天物；残害骨肉，离间忠良；听信谗言，暴虐百姓；以至华夷震骇，内外离析。朕知道你的无辜，被他所害。胆敢派出大军，兵临城下。虽然他兼并的决心坚强，然而阴阳之情哪里对不住他？朕得知后非常激愤，于是命令兴师，为你除患；亲率万旅，远征群凶；只为了奔赴急难，不辞艰险。果然神祗助教顺，谋士出策；大旗一挥，敌兵丢兵弃甲；战鼓三作，唐卒僵尸遍野。虽然满足我的志向，但也让你们大快人心。期待很快就能班师回国，凯旋而归）。

“矧今中原无主，四海未宁，茫茫生民，若坠涂炭。况万几不可以暂废，大宝不可以久虚，拯溺救焚，当在此日。尔有庇民之德，格于上下；尔有戡难之勋，光于区宇；尔有无私之行，通乎神明；尔有不言之信，彰乎兆庶。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尔躬，是用命尔，当践皇极。仍以尔自兹并土，首建义旗，宜以国号曰晋。朕永与为父子之邦，保山河之誓。于戏！补百王之阙礼，行兹盛典；成千载之大义，遂我初心。尔其永保兆民，勉持一德，慎乃有位，允执厥中。亦惟无疆之休，其诫之哉（大意是：况且如今中原无主，四海未宁，大位不能长久空虚。拯救难民，正当此时。你有庇护百姓的仁德，也有靖难的功勋；你有无私的操行，也有良好的信用。朕欣赏你的德行，嘉许你的业绩。上天的历数在你，所以应当继承皇位。因你在并州此地首建义旗，所以应当以晋为国号。朕与你将成为父子之邦，永保山河的盟誓。弥补百王缺乏的礼仪，举行今之盛典；成就千载的大义，满足朕之初心。你必须永远保护兆民，勉励德行；在位谨慎，保持公允。也为了得到无疆的福祉。切戒）！”

登基仪式完毕后，晋高祖随着前头的鼓吹回归晋阳宫殿。

后梁开国那年，即唐朝天祐四年，潞州行营使李思安上奏说：“壶关县庶穰乡乡人砍树时，树倒下后自己分成两半，内有犹如左书（类似隶书）的六字‘天十四载石进’。”梁太祖下令将这六字收藏在武库，然而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当晋高祖即位时，有见识的人解析说：“‘天’字取‘四’字中两画加在旁边，即是‘丙’字；‘四’字去掉中间两画，加‘十’字，即是‘申’字。”晋高祖即位这年就是丙申年。又有，《易经》说：“晋者，进也。”国号大晋，都对得上这符契。又有，晋高祖即位前一年是乙未年，邺都西面有座栅寨叫李固，清、淇合流在历固寨的旁边。栅寨内有桥，桥下曾出现大鼠与蛇相斗，斗到申时，蛇没取胜，反而死了。当时围观的行人有好几百，有见识的都记得这事。后唐末帝果然死在申时。又有，末帝是真定常山人，他先人旧庐的旁边有座古佛刹，刹里有个石像，忽然摇动不已，人们都感到奇异。当后唐大军重重包围晋阳时，石敬瑭派心腹何福率领轻骑向契丹求救，辽太宗亲自率领诸部赴援。他既不要求丝缯布帛，也不要求珠宝金银，犹如投石发出响应声一般。他跟何福说：“我已经做了个梦，这都是上帝命令我这么做的，并非我自己的意愿。”

根据《契丹国志》引用《纪异录》：辽太宗耶律德光经常白天睡觉。有一次他梦见一个神人，戴着花冠，姿容俊美，车马盛大，忽然自天而下。他身穿白衣，腰佩金带，手执骨朵，还有十二个异人跟随其后，其中一只黑兔跑入耶律德光的怀里后不见了。神人跟耶律德光说：“石郎使人唤你，你必须去。”醒来后耶律德光告诉他母亲，他母亲没当回事，不觉得有什么奇异。后来耶律德光又做了个梦，见到同样的神人，衣冠仪貌，俨然如故。他说：“石郎已使人来唤你。”耶律德光惊醒过来，再次告诉他母亲。他母亲说：“可以占卜看看。”耶律德光于是召来巫筮，巫筮跟他说：“太祖（即耶律德光父亲耶律阿保机）从西楼过来，说中国将立天王，要你前去帮助。你必须去。”不到十天，石敬瑭果然在河东反叛，但被后唐大将张敬达打败，急忙派赵莹持表和重赂，并许诺割让燕云一带，请求援兵。辽太宗因此说：“我并非为石郎兴师，而是奉天帝的敕使。”

当契丹援兵还没到时，张敬达率军在城下修建栅寨。即将建成时，忽然遇到大风暴雨，栅寨没法立起。后来张敬礼达又修筑长城，城修好后，又被大水冲坏，长城最终没有合拢。晋阳有座北宫，宫城上头有座叫毗沙门天王的祠堂，石敬瑭曾到那里焚香修默祈祷。几天后，城西北瓮城门正受到敌军的攻击。侦察的军候报称，夜里见到一个身高丈余的人，打扮得像个禁卫，在城上行走，很长时间后才消失。石敬瑭心里感到奇异。又有，牙城有个僧人住的街坊叫崇福，街坊的廊庑下西北隅有个泥神，忽然有一天泥神的头冒烟，弯弯曲曲地腾升起来。街坊僧侣急忙赶到那里，以为是隔壁着火烧了过来。但认真看时，根本没有着火的迹象。事情传到石敬瑭那里，石敬瑭召一位年老望重的僧人打听，那老僧说：“贫道在庄宗将要得到天下时，也曾见到这泥神冒烟。观察这次冒的烟，甚于当时。这吉兆看来很明显了。”自此，太阳旁边经常出现五色云气，犹如莲花的形状。石敬瑭召精通占卜的人来看，问他：“此迹象将应验在谁？”占卜的人说：“瑞气就出现在这地方，还能应验什么人（自然是主公了）！”又有，石敬瑭每早都要派人去慰抚守城将士，已经习以为常。忽然有个晚上他都已经睡下，城上听到号令的声音，连续三次。石敬瑭派人去打听，将吏们说：“好像从天上传来的。”大家都知道他得到神助。当时城中有好几家人的井水暴溢不止。当契丹大军来时，晋军和他们合势打败了后唐军队。末帝的部众，犹如被摧枯拉朽。这完全是天运使然，并非靠的人力。

登基当天，晋高祖石敬瑭答应割让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给契丹，并许诺每年给他们运送三十万匹布帛。

十一月二十四（己亥），晋高祖登御北京（太原）崇元殿，下制将长兴七年改为天福元年，并大赦天下。

辽太宗虽然驻军在柳林，他的辎重和老弱都还在虎北口。每天晚上他都随时做好准备，以备仓促间遁逃。而赵德钧想利用契丹人夺取中原，所以到了团柏谷都个把月后，依然按兵不动。他离晋安才百多里，却始终不跟那里的后唐军队联系。

后唐讨伐河东的大军在晋安寨被契丹和晋军包围了数月，骑军大将高行周和符彦卿多次率领骑兵出战，但因众寡不敌，都没有成功。寨内粮草都没了，只好刮木屑和找马粪里的草喂马，马皮互相啖食，把尾巴和马鬣都吃光了；马饿死了将士则分掉吃了，而援兵始终不来。主帅招讨使张敬达生性刚烈，当时人们称他为“张生铁”。副使杨光远和马军都指挥使安审琦都劝张敬达投降契丹，但张敬达不肯。闰十一月初九（甲子），杨光远趁其无备杀害了张敬达，然后率领诸将上表向契丹投降。

晋高祖因晋安寨已降，便打算和辽太宗一道带兵南下，但想留下一个儿子守卫河东，为此咨询辽太宗的意见。辽太宗让晋高祖把他儿子们都请出来，亲自挑选。晋高祖兄长石敬儒很早就去世了，晋高祖将他儿子石重贵养为儿子。他的相貌很像晋高祖，但短小了些。辽太宗指着他说：“就这大眼睛的好了。”晋高祖于是任命石重贵为北京留守、太原尹、河东节度使。辽太宗任命部将高谟翰为前锋，带着后唐降卒一道进军。

闰十一月十二（丁卯），联军来到团柏，与后唐兵交战。东北面招讨使赵德钧和赵延寿父子首先逃遁，大将符彦饶、张彦琦、刘延朗、刘在明等人相继逃跑。闰十一月十四（己巳），刘延朗和刘在明逃回怀州，末帝这才得知石敬瑭已经即位，杨光远也已投降。群臣建议说：“天雄军府依然完好，契丹人必定担心山东，所以不敢南下。御驾应当临幸魏州。”末帝因为给事中李崧平时和魏博节度使范延光关系密切，便召李崧前来商量。李崧于是劝末帝往南回京，末帝也听从了，于是下诏移幸河阳。

闰十一月十七（壬申），末帝来到河阳，命令诸将分别守卫南、北二城。宰相张延朗请求末帝临幸滑州，说这样也许能和魏博声势相接，但末帝犹豫不决。

赵德钧和赵延寿往南逃到潞州，后唐败兵开始慢慢跟了上来。赵德钧部将时赛率领卢龙的轻骑东还渔阳。晋高祖先前派昭义（泽潞）节度使高行周先回去安排食宿。高行周到了城下，见到赵德钧父子在城上，便跟他们说：“我和大王是同乡，岂敢不给大王提出忠告！城中没有一斗谷粟可守，还不如尽快出迎御驾。”

闰十一月十九（甲戌），晋高祖和辽太宗抵达潞州，赵德钧父子到高河迎候拜谒。辽太宗安慰晓谕了他们，赵德钧父子拜在晋高祖的马首，问候道：“陛下别来无恙？”晋高祖没有答理，也不跟他们说话。辽太宗跟赵德钧说：“你在幽州建立的银鞍契丹直都在哪里？”赵德钧指着他们给他看。辽太宗命令部下将这些人全都送到西郊杀了，共有三千人。辽太宗接着将赵德钧和赵延寿上了枷锁，送归契丹国。赵德钧到了契丹后一直郁郁不乐，一年多后就死了。

也在闰十一月十九这天，晋高祖将要离开上党南下。辽太宗举酒预祝他说：“我为了大义远道而来。如今大事已成，我如果继续南下，河南百姓必定会大为惊骇。你应当自己带领汉兵南下，人们一定不会有太多的恐惧。我暂且留在这里，静待你的音讯，有紧急则下山救你。如果你平定了洛阳，我就回北边去了。”说罢拉着晋高祖的手和他泪别，久久不舍得离去。辽太宗还解下白貂裘衣亲自给晋高祖披上，赠送他良马二十匹，战马一千二百匹，并说：“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不要相忘。”又说：“刘知远、赵莹、桑维翰都是创业功臣，没有大过，千万不要抛弃他们。”

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和马步军都指挥使张彦琪逃回到河阳，私下告诉末帝说：“如今胡兵大举南下，河水又浅，人心已经离析，这地方是守不住了。”闰十一月二十二（丁丑），末帝命令河阳节度使苌从简和赵州刺史刘在明守卫河阳南城，接着砍断浮桥，带领从官回归洛阳。他还派宦官秦继旻和皇城使李彦绅到昭信节度使李赞华的宅第把他杀了。李赞华即原来契丹的东丹王。

闰十一月二十四（己卯），晋高祖率军抵达河阳北面，苌从简出城迎降，并为晋军安排好了过河的船只。彰圣军拿下刘在明投降。晋高祖释放了他，还让他回到镇所。

同时，末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宋审虔和步军都指挥使符彦饶、河阳节度使张彦琪、宣徽南院使刘延朗率领一千多骑兵到白马阪布置阵地。有五十多骑兵渡过黄河投奔晋军。诸将跟宋审虔说：“何处不能作战，谁肯留在此地？”于是撤了回来。次日，末帝又和四将商议，想再向河阳进军，而将校全都暗中送信去向晋高祖表示投诚。晋高祖担心末帝往西逃跑，便派一千契丹骑兵扼住渑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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