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二年即公元931年春正月初一(庚申),后唐明宗李覃登御明堂殿接受朝贺,依照仪式布列仗卫。
正月初三(壬戌),抗命的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奉表到洛阳谢恩(估计感谢明宗将原先卫戍夔州的川兵放回)。
正月初六(乙丑),明宗下诏说:“故天策上将军、守太师、尚书令、楚国王马殷,品位俱高,封崇已极,无官可赠,宜赐谥及神道碑文,仍以王礼葬。”
正月十一(庚午),西川都指挥使李仁罕率军攻陷遂州,后唐守将夏鲁奇自杀。夏鲁奇字邦杰,是青州人,最初在宣武(汴州)军任军校,因与主将不和,因此归附晋王李存勖,出任护卫指挥使。他跟从晋将周德威攻打幽州。燕将单廷珪和元行钦,当时都是有名的骁将。夏鲁奇和他俩交锋,杀得难分难解,将士们都放下兵器观赏。幽州平定后,夏鲁奇居功甚多。梁将刘鄩在洹水时,晋王带兵深入敌境。刘鄩设伏在魏县西南的芦苇中。晋王手下不满千骑,而梁军伏兵万余,大喊而起,将晋王包围了好几重。夏鲁奇与王门关和乌德儿等人拼死奋战,自午时打到午后申时(三四点),直到晋将李存审带兵来救,这才解了重围。夏鲁奇持枪携剑,独自保卫晋王,亲手杀了百余人。乌德儿等人被擒,夏鲁奇则遍体鳞伤。此后晋王特别怜爱他,任命他为磁州刺史。中都战役,后梁大败。夏鲁奇见到后梁名将王彦章,认得他,便单马追及,长枪顶到了他的脖颈。王彦章望着他说:“你不是我的故人吗?”夏鲁奇当即生擒了他献给晋王。晋王为他感到豪壮,赏他一千匹丝绢。当时赵廷隐(即此时的西川大将)在王彦章手下,也被俘获。他行将就戮时,夏鲁奇奏请道:“这矮子可是个能用的将才。”晋王于是释放了他。后梁平定后,成为庄宗的李存勖授夏鲁奇为郑州防御使。同光四年(926),庄宗授他为河阳节度使。天成初年,他移镇许州,明宗为他加同平章事。
夏鲁奇生性忠义,尤其精通吏道,安抚民众很有办法。当他移镇许州时,孟州(即河阳)百姓万众拦道,甚至躺在车上,不让他离开,连续搞了五天。孟州父老还前往宫阙请求挽留他,明宗下令中使向百姓解释一番,他方才得以离开。明宗出讨荆南时,任命夏鲁奇为副招讨使,不久又让他移镇遂州。夏鲁奇以后的事前面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当蜀师将他包围在遂州时,兵尽粮绝。夏鲁奇不肯投降,自刎而死,时年四十九岁。明宗得知他的死讯,悲伤痛哭,给他家丰厚的赠与,追赠他为太师和齐国公。
正月十三(壬申),归附朝廷的契丹东丹王耶律托云自渤海国率众来到宫阙,明宗慰劳了他很久,给他加等赏赐。当天,百官为此称贺。
正月十四(癸酉),后唐伐蜀主帅石敬瑭带兵来到剑州,驻扎在北山。孟知祥枭下夏鲁奇的首级出示给他看。夏鲁奇两个儿子都跟从石敬瑭在军中。他们哭着请求前往夺取父亲的首级安葬,石敬瑭说:“孟知祥是位长者,必定会很好安葬你们的父亲。这样难道不比让他身首异处更好吗!”后来孟知祥果然收葬了夏鲁奇。石敬瑭和西川行营副都部署赵廷隐作战,再次失利,只好重新回到剑门。
正月十七(丙子),明宗让沙州节度使曹义金兼任中书令。次日,东丹王耶律托云进献三枚本国印玺。正月二十一(庚辰),因静江军节度使马宾去世,明宗取消朝会,并追赠他为尚书令。正月二十七(丙戌),他取消荆南节度使高从诲起复(中止服丧)的名号,加他为兼中书令。
同时,东川将合州并入武信军(即遂州)。
当初,凤翔节度使朱弘昭靠巴结枢密使安重诲,接连得到大镇。安重诲前往西蜀督战经过凤翔时,朱弘昭到他的马首迎接下拜,并将他安排在府舍,请入自己的寝室,让妻儿围绕着他罗拜,还奉进酒食,持礼非常恭谨。安重诲哭着跟朱弘昭说:“我受到进谗小人的交相构陷,几乎不免身死。幸赖主上明察,才得以保住宗族。”安重诲离去后,朱弘昭当即上奏说:“安重诲心怀怨恨,颇有恶言。陛下不能让他前往行营,恐怕他会夺了石敬瑭的兵权。”他又写信给石敬瑭说:“安重诲举止轻率鲁莽。如果他到了军前,恐怕会造成将士疑惑惊骇,不战自溃。明公应当制止他前往。”石敬瑭大为惊惧,当即上言说:“安重诲一旦到来,只怕军心有变。陛下应当紧急征他回朝。”宣徽使孟汉琼自西边归来,也讲了安重诲的坏话。明宗于是下诏召安重诲回去。
二月初一(己丑),石敬瑭因为遂、阆二州已经陷落,粮运跟不上,便烧了兵营北归。前线川军将这事报告给孟知祥。孟知祥把这报告收起来,然后去问节度副使赵季良:“北军已经渐进,我们该怎么办?”赵季良说:“他们过不了绵州就一定会遁逃。”孟知祥问什么原因,赵季良说:“我逸彼劳,他们孤军千里深入,一旦军粮耗尽,能不遁逃吗!”孟知祥听了大笑,这才将前线军报给他看。
同一天,明宗任命宋州节度使赵延寿为左武卫上将军,出任宣徽北院使,并在四天后下诏说,贡院以前根据旧例在夜晚策试进士,今后改成昼试,开门时并排齐入,当天试毕。
安重诲到了三泉时,得到诏书,急忙赶回去。经过凤翔时,朱弘昭已经不肯接纳他了。安重诲非常惊惧,骑马飞快地往东赶回洛阳。
两川兵马追赶石敬瑭的官军,直到利州。二月初四(壬辰),昭武(利州)节度使李彦琦弃城逃走。两天后,两川兵马进入利州。孟知祥任命行营都副汉州刺史赵廷隐为昭武留后。赵廷隐派使者秘密跟孟知祥进言说:“董璋非常诡诈,明公可与他同忧,不可与他共乐。他日董璋必定会成为明公的后患。我们可以趁他到剑州犒劳军队时拿下他,然后兼并两川部众,那时就能横行于天下。”但孟知祥不肯。董璋到了赵廷隐营后,留宿一晚就离去。赵廷隐叹道:“不听从我的计谋,祸难将没有完了!”
二月初九(丁酉),明宗临幸至德宫,又前往老将安元信和东丹王耶律托云的宅第。
二月十二(庚子),孟知祥任命武信留后李仁罕为峡路行营招讨使,让他带领水军到东部攻城略地。
二月十三(辛丑),明宗因退休的鸿胪卿致仕贾馥去世取消朝会。贾馥曾是已故镇州节度使王镕的判官,家有藏书三千卷,还亲手刊校。镇州叛将张文礼杀了王镕时,晋王李存勖尚未成为后唐庄宗。张文礼派贾馥到邺都劝进,贾馥因此留在邺下,羁留在邮舍。庄宗即位后,授他为鸿胪少卿。后来他作为鸿胪卿退休致仕,重新回归镇州,在另外的地方修建了个茅庐,督促儿孙耕田放牧。贾馥最初历任镇、冀下属县邑令长,都很有政绩。他生性恬澹,与世无争,是镇州士人中的佼佼者。
同一天,明宗任命枢密院使、守太尉、兼中书令安重诲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出任护国(河中)节度使,进封沂国公。宰相赵凤跟明宗说:“安重诲是陛下的家臣,他内心终究不会背叛主人。只是因为不够谨慎防范,结果被人进谗。陛下不能明察他的忠心,只怕他活不了多久了。”明宗认为他和安重诲朋党,因此很不高兴。
二月十七(乙巳),赵廷隐和牙内都指挥使李肇自剑州回成都,留下五千士兵卫戍利州。次日,董璋也回东川,留下三千士兵卫戍果、阆二州。
二月二十一(己酉),明宗任命右威卫上将军陈皋为洋州节度使,并下诏要求诸府少尹任命后,二十五日内必须到任;诸州刺史、诸道行军司马、副使、两使判官以下等宾佐官职,团防军事判官、推官、府县官等,一并在三十日内必须到任。但所有随府的幕僚则不在此例。二月二十五(癸丑),明宗让邠州节度使李敬周移镇徐州,并下诏给全国,严禁开掘无主的坟墓。
二月二十九(丁巳),李仁罕攻陷后唐的忠州(今重庆附近)。
南吴宰相徐知诰想让中书侍郎兼内枢使宋齐丘为相。宋齐丘觉得自己资望历来浅薄,想以退让表示高尚,所以请求回归洪州安葬父亲,趁机进入九华山,停留在应天寺,请求在那里隐居。南吴主杨溥下诏征他回朝,徐知诰也写信招他,但宋齐丘都不来。徐知诰让他儿子徐景通亲自入山敦劝晓谕,宋齐丘才勉强回朝。南吴主任命他为右仆射,让他在该位置上退休致仕,并将应天寺更名为征贤寺。
三月初一(己未),李仁罕攻陷万州,并于次日攻陷云安监(两地都在重庆附近)。
三月初三(辛酉),明宗赐渤海国人皇王耶律托云(即契丹东丹王,通鉴作突欲姓)姓东丹名慕华,任命他为检校太保、安东都护,出任怀化节度使和瑞、慎等州观察使;明宗还任命因仰慕中华而归国的耶律托云部下校尉为怀化或归德将军中郎将。明宗为他们及先前在定州俘虏的契丹大将特哩衮(通鉴作惕隐)等人赐姓名:特哩衮赐姓狄名怀惠(通鉴作怀忠),紥古赐姓列名知恩,两人一并授予检校右散骑常侍;锡里紥拉赐姓原名知感,裕勒古赐姓服名怀造,奚王副使格斯齐赐姓乙名怀宥,这三人一同被授予检校太子宾客。
李仁罕率军抵达夔州(今重庆奉节县),后唐宁江节度使安崇阮丢弃宁江,与先前弃州逃跑的武泰节度使杨汉宾自均,房一带逃归。三月初四(壬戌),李仁罕攻陷夔州。
三月初六(甲子),明宗任命前鸿胪卿王琼为太仆卿。
三月初八(丙寅),他任命养子李从珂为左卫大将军。李从珂自从河中失守后回归清化里的私第闲居。明宗解除安重诲枢密使的机务,让他出镇河中后,召见了李从珂,哭着跟他说:“照安重诲的意思,你哪里还能再见到朕!”
三月十四(壬申),明宗因横海(沧州)节度使兼同平章事孔循去世取消朝会(所有史书都不给他立传)。
三月十七(乙亥),明宗任命西京留守兼代理兴元军府事王思同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出任西面行营马步军都虞候。三月二十二(庚辰),他任命少府监聂延祚为殿中监,前云州节度使杨汉章为安州节度使。
三月二十七(乙酉),明宗重新封吴越主太师致仕钱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尚父、吴越国王。早先,钱镠儿子两浙节度使钱元瓘等人上表谢罪,所以有了这道任命。明宗还派监门上将军张篯前往宣旨,并解释说先前让吴越王退休致仕的诏书是安重诲擅自伪造的。
三月二十九(丁亥),明宗任命太常卿李愚为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夏四月初三(辛卯),明宗下制进位王德妃为淑妃;并下诏吴越王钱镠依旧赞拜不名(上朝时不用称呼名字)。同时,内官安希伦伏诛。早先,他接受安重诲的密令,让他在内中伺察明宗的动静;结果被发现而遭处死。
四月初九(丁酉),明宗临幸会节园,在那里宴请群臣,接着前往河南府。他还下诏,取消州县官到任后征收额外租税制作地图的做法;又严禁人们毁坏当地的碑碣,担心因此损坏名贤遗留下来值得考查的行迹。次日,他下诏定于今年四月到太庙举行禘祭和飨礼,并让已故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已故幽州节度使周德威、已故汴州节度使符存审,一并在庄宗的庙廷配飨。
四月十一(己亥),明宗任命前徐州节度使张虔钊为凤翔节度使。
闽奉国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延禀得知闽王王延钧有病,便让次子王继升负责建州留后,自己率领长子建州刺史王继雄带着水军袭击福州。四月十五(癸卯),王延禀攻打西门,王继雄攻打东门。王延钧派楼船指挥使王仁达带领水军拒战。王仁达在船中埋伏水兵,假装竖起白帜请求投降。王继雄喜出望外,于是屏退左右,登上王仁达的战船去慰抚他。王仁达杀了王继雄,枭下他的首级悬挂在西门。王延禀正纵火攻城,见到儿子的首级后,失声痛哭。王仁达趁机纵兵出击,王延禀的部众溃败。他身边的人用大斛抬着王延禀逃走。次日,王仁达的士兵追上生擒了王延禀。王延钧见了他后讥笑说:“果然麻烦老兄再次南下!”王延禀惭愧得无话可说。王延钧将他囚禁在别室,派使者到建州去招抚他的党羽。王延禀的党羽杀了使者,带着王继升和他弟弟王继伦投奔吴越。王仁达是王延钧的侄儿。
也在四月十五,明宗任命汴州节度副使药纵之为户部侍郎,前宗正卿李谐为将作监;并于次日任命宣徽北院使兼左卫上将军赵延寿为检校太傅、代行礼部尚书,出任枢密使。四月十七(乙巳),明宗让潞州节度使刘仲殷移镇秦州。当天,他临幸龙门佛寺祈雨。
四月二十一(己酉),明宗让天雄节度使兼同平章事石敬瑭兼任六军诸卫副使。
四月二十三(辛亥),明宗任命前凤翔节度使朱弘昭为左武卫上将军,出任宣徽南院使;并于次日任命兵部尚书卢质为河阳节度使。
四月二十六(甲寅),明宗因遂州节度使夏鲁奇没于王事而取消朝会。
同时,他下诏说:“长期下雨,朕的内心十分愧疚。应委托诸州府长吏亲自过问刑狱,省察冤枉;在押囚徒,除死罪外,一并释放。”
五月初一(戊午),明宗登御文明殿接受朝贺。五月初三(庚申),明宗任命三司使兼代行工部尚书张延朗为兖州节度使。次日,他下诏说:“近来听说许多执事官等,或亲居内职,或贵列廷臣,或宣达君恩,或掌管公事,却在经过列镇时,干预阻挠诸侯的职事,指使和影响属吏,安排自己的亲党,要么暗中假托朝旨,要么明显发号施令。自今以后一律予以禁绝;有违犯的,推荐的人将被贬官,请求荐举的人将被流配。如果各处长吏自己私询人情,朝廷将仰赖被替换的人自己到宫阙上诉。如果证实,长吏将被罚两月俸禄,推荐的人更加一等,被替换的人将依旧任职。”
也在五月初,闽王王延钧将王延禀在都市处斩,恢复他的原来姓名周彦琛。闽王然后派弟弟都教练使王延政到建州抚慰那里的官吏的平民。
五月初七(甲子),都官郎中兼知制诰崔棁上言,请求搜访唐宣宗以来的野史,以备正史的编修。明宗同意。
五月初十(丁卯),明宗下诏说:“诸州府城内依旧禁止制造酒曲,酒曲仍由官府自造,减旧价的一半卖给城里居民。所有田亩上加征的酒曲钱全部蠲免,乡村百姓允许私造。”这一政策给百姓提供了很大便利。
次日,中书上奏,一应丁忧(父母去世)离职的官员,希望加点颁赐。明宗同意。五月二十(丁丑),他任命秘书监刘岳为太常卿。
五月二十二日(己卯),明宗任命武德使孟汉琼为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出任宣徽北院使。孟汉琼本是赵王王镕的家奴。当时范延光和赵延寿虽任枢密使,但吸取了安重诲因刚愎自用而获罪的教训,政事上都不置可否。只有孟汉琼与王淑妃居中用事,人们都很怕他。先前,宫中的须求和索取稍微超过平常用度时,安重诲总要论奏反对,因此非分之求几乎断绝。到这时,孟汉琼直接用中宫的命令取走府库物品,不再通过枢密院及三司,也不用文书。他因此取走的东西不可胜数。
五月二十四(辛巳),明宗任命前相州刺史孟鹄为左骁卫大将军,出任三司使。
五月二十七(甲申),明宗任命代理朗州军州事兼守永州刺史马希范为洪州节度使和检校太傅;任命代理桂州军府事兼富州刺史马希彝为鄂州节度使和检校司徒。他们都是已故楚王马殷的儿子。次日,明宗任命左金吾大将军薄文为晋州留后。
鸿胪卿柳膺将斋郎任命文书卖给同姓人柳居则,被揭发后承认了罪行。大理寺断狱时判他死刑,正好遇到大赦减死,朝廷只追夺他的现任官职,终身不予录用。明宗下诏说:“一应现任和有前任资历,及守官和候选官等,所有本朝及梁朝出身的历任告身,必须全部交纳朝廷;委托所在部门勘检,换给新的公家凭证。只以中兴(即后唐)以来的官告以及近来接受的文书办理。各色因门荫补职的大臣子孙,只要不是虚假,则不计庶嫡,应当一并于以叙录;如果确实没有子孙,可另立他人继嗣;已补得身名的,只许靠门荫叙用一人。不该叙用的旧文书,限百日内焚毁干净。今后有人胆敢再用理应焚毁的文书参选求仕,违犯的人连同为其转达的,应当一并判处极刑。理应获得资荫出身的人,也都必须依照格令施行。”
西川昭武留后赵廷隐自成都奔赴利州。一个多月后,他请求率军进取兴元及秦、凤一带。西川节度使孟知祥觉得兵疲民困,所以没有答应。
要想知道后唐和两川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