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二十六：朱李争雄之二：李克用进逼长安与田令孜劫持唐僖宗逃难

光启元年即公元885年三月十二（丁卯），唐僖宗李儇从成都回到长安。三月，蔡帅秦宗权在蔡许一带称帝。唐僖宗于是任命汴州刺史朱全忠为蔡州西北面行营都统，出讨秦宗权。

同时，杭州刺史董昌打败浙东刘汉宏的部众，进攻越、婺、台、明等州，全都攻下了。唐僖宗于是任命董昌为越州刺史、镇东军节度、浙江东道观察等使；任命杭州大将钱镠为杭州刺史。

卢龙（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和成德节度使王镕嫉恶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强盛，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则和李克用关系密切，还为他侄儿王邺娶了李克用的女儿。又有，河北诸镇中只有义武朝廷还能指挥得动。李可举等人担心王处存会窥伺崤山以东，终究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便互相商量道：“易、定本是燕、赵的属地。”于是相约要一同消灭了王处存，然后分割他的领地。他们又劝说云中节度使赫连铎，让他派兵进攻李克用的背面。李可举派部将李全忠率众六万攻打易州，王镕派部将带兵攻打无极。王处存向李克用告急，李克用于是派部将康君立等人带兵前往救援。

闰三月，秦宗权派他弟弟秦宗言入寇荆南。同时，镇冀节度使王镕献给朝廷耕牛一千头，农具九千具，兵仗十万件。唐僖宗任命萧遘为司徒，韦昭度为司空。

四月初一（乙卯），唐僖宗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右金吾卫上将军、左街功德使、齐国公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十军使。

也在四月，唯一尚存的徐州叛将庞勋部将吴迥伏诛。同时，秦宗权攻陷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逃往成都。

当初，田令孜在蜀地招募新军五十四都，每都有一千人，分别隶属两神策军, 左右各二十七都，为唐僖宗回京护驾。到了京师后，田令孜将他们分为十军，由自己亲自统领。又有，南牙和北司的官员共有万余人，而当时藩镇各自独占地方的租税，河南河北和江淮一带也不再上供，三司转运无处调发粮食，度支部门只能靠征收京畿、同、华、凤翔等数州的租税，根本不能赡养这么庞大的朝廷，所以赏赐均不及时，士卒很有怨言。田令孜很伤脑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先前，安邑和解县两座池盐全都隶属盐铁使，朝廷设置官府专卖。自从中和初年黄巢大乱以来，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兼领盐池专卖的榷务，每年进献三千车以供国用。田令孜上奏，请求恢复广明以前的旧制，仍将这两座盐池隶属盐铁使。

田令孜在四月亲自兼任两池榷盐使，收取盐池的利润用以赡养神策军。王重荣不断上奏表示反对，说河中地方穷窘，全靠盐池的收入供应军饷。朝廷便派中使前往劝谕，但王重荣仍不同意。当时田令孜派出很多亲信在观察各个藩镇，发现有人不肯依附自己，就打算搞掉他们。田令孜的养子田匡祐出使河中，王重荣待他非常亲厚，而田匡祐照样傲慢得很，导致整体河中将士无比愤怒。王重荣于是历数田令孜的罪行，指责田匡祐傲慢无礼。监军为他解释求情，田匡祐仅仅得以脱身离去。田匡祐回朝廷后，把这事告知田令孜，劝他尽早对付王重荣。

五月，唐僖宗下制任命河中节度使、检校司徒、同平章事、河中尹、上柱国、琅邪郡王王重荣为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兼兖州刺史、兖沂海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取代齐克让；让李克让带着检校司徒和御史大夫的头衔，出任定州刺史兼义武节度观察、北平军等使，取代王处存；让王处存照样带着检校太傅和同平章事的头衔出任河中尹兼河中晋慈隰节度观察等使取代王重荣。唐僖宗还下诏让李克用派河东军队护送王处存赴任。

卢龙军开始进攻易州，但近一个月都无法攻下。卢龙裨将深州人刘仁恭颇有权谋，决定挖地道入城，因此攻克了易州。李克用亲自带兵来救援无极，打败了成德军。成德军退保新城，李克用再次进击，又击溃了他们，接着攻拔新城。成德军退走，李克用率军追至九门，斩首万余级。卢龙军得到易州后，开始骄傲怠惰。王处存在夜里派三千士兵蒙着羊皮来到城下，卢龙士兵以为是羊群，争着出城抢掠。王处存的士兵奋起直击，击溃了他们，重新夺回易州，卢龙大将李全忠逃走。

同时，唐僖宗加陕虢节度使王重盈为同平章事。

也在五月，宰相萧遘率领文武百官为唐僖宗上尊号为至德光烈孝皇帝。唐僖宗登御宣政殿受册，然后宣布大赦。

再说，李全忠失败丧师后，担心李可举降罪于他，便收拾残余部众反戈偷袭幽州。六月，李可举处境窘急，只好带着全家族人登上城楼自焚而死。李全忠于是自称幽州留后。

李可举本是回鹘阿布思族的人。张仲武打败回鹘时，李可举父亲李茂勋和本部侯王投降了朝廷。李茂勋善于骑射，性格沉毅，得到张仲武的器重，常派他拓展边塞。他因功封为郡王，朝廷还赐他姓名。纳降军使陈贡言是幽州的宿将，被幽州人信服。唐懿宗咸通末年，李茂勋密谋劫持并杀了陈贡言，然后声称陈贡言举兵造反。幽州节度使张公素出兵抗击，但出师不利。张公素逃走，李茂勋入城，军民这时才知道他并非陈贡言。但因为他拥有大军，众人也只好推举他为帅，而朝廷也马上任命他为节度使。没多久，他因病告老，朝廷授他为右仆射，让他在这位置上退休致仕。李茂勋上表要求儿子李可举为节度副使、幽州左司马加右散骑常侍，节度留后。中和中年，李可举经累迁官至检校太尉。李可举后来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六月初三（丙辰），易定节度使王处存上奏说：“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和镇州节度使王镕各令大将率领兵士侵攻当道，臣已一并杀退。”

东都留守李罕之与秦宗权部将孙儒相拒了数月。李罕之兵少食尽，只好弃城往西退保渑池。秦宗权于是在六月初九（壬戌）攻陷了东都。

秋七月，唐僖宗任命李全忠为卢龙留后。

七月二十三（乙巳），右补阙常浚上疏说：“陛下对藩镇太过姑息，是非功过，连首并足，毫无区别，以致天下如此混乱纷纭，而陛下还不醒悟。陛下难道不念及当年经过骆谷时的艰难危险，还怀着再次西迁的打算！陛下应当稍微加重点刑典，用以威振四方。”田令孜的党徒跟唐僖宗说：“这道奏疏如果传到藩镇那里，岂不要引起他们的猜忌和愤恨！”七月二十八（庚戌），唐僖宗将常浚贬为万州司户，很快又在八月初二（甲寅）将他赐死。

同时，沧州军队发生动乱，驱逐了节度使杨全玫，拥戴牙将卢彦威为留后。杨全玫逃往幽州。唐僖宗于是任命保銮都将、检校司徒，兼黔州刺史、黔中节度观察等使曹诚为检校太保，兼沧州刺史，出任义昌军节度、沧德观察等使。唐僖宗还任命卢彦威为德州刺史。

再说，秦宗权部将孙儒占据东都一个多月，然后烧毁宫室、官寺、民居，大肆抢掠一番后席卷而去，城中鸡犬不剩。东都留守李罕之重新带领部众进入东都，并在集市西面修筑堡垒居住。

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自以为有收复京城的大功，却被田令孜排挤，所以不肯到兖州赴任，还累次上表指控田令孜离间君臣，历数他的十大罪状。田令孜派邠宁节度使朱玫和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出讨河中。王处存也上言说：“幽、镇二州的军队刚刚退败，臣不敢马上离开易、定。况且王重荣不但无罪，反而有大功于国，陛下不该轻易更换他。”但唐僖宗下诏催促他上路。八月，王处存带兵抵达晋州，刺史冀君武闭城不肯接纳。王处存只好回易州了。

洺州刺史马爽和昭义行军司马奚忠信不和，于是起兵进驻邢州南面，胁迫昭义节度使孟方立，要他杀了奚忠信。后来他的部众溃散，马爽自己逃往魏州。奚忠信派人贿赂魏博的乐彦祯，把他杀了。

再说，秦宗权攻打并占领了邻道的二十多州。只有陈州不肯屈服。陈州距离蔡州才百余里，兵力也很薄弱，但刺史赵犨每天和秦宗权交战，而秦宗权无法攻克。唐僖宗于是下诏任命赵犨为蔡州节度使。赵犨感激朱全忠的救援，因此和朱全忠联姻。凡是朱全忠调发的援军，无不立马赶到陈州。

同时，被秦宗权逼跑的光州刺史王绪到了漳州，因为路险粮少，便下令军中说：“决不能带着老弱跟随自己。违犯者斩！”惟有王潮兄弟扶着他们的老母董氏爬着崎岖的山路从军。王绪召来王潮他们责备道：“军队都有军法，从未有过没有军法的部队。你们违犯我的军令，我如果不杀你们，是目无军法。”王潮兄弟三人说：“人都有母亲，从未有过没有母亲的人。将军为何让人抛弃自己的母亲！”王绪怒不可遏，令人杀了他的母亲。他们三人说：“我们事奉母亲就像事奉将军一样。你要杀我们的母亲，哪里还用得着她的儿子！请求让我们死在母亲之前。”将士们都为他们求情，王绪才赦免了他们。

有个懂得看风水的人跟王绪说：“军中有一股王者之气。”于是王绪将军中勇气和才略超过自己的以及身躯魁岸和气质不凡的将士全都杀了。前锋刘行全也死了，部众因此人人自危，说：“刘行全是他的亲信，而且勇冠全军。他都不免一死，何况我们！”部队行进到南安时，王潮劝他的前锋将领说：“我们远离祖坟，抛弃妻儿，羁旅外乡，沦为群盗，难道是自己甘愿的！还不是被王绪胁迫的缘故？如今王绪猜忌苛刻，不仁不义，妄杀无辜；军中佼佼者全被他杀光了。将军须眉有若神仙，骑马射箭也是绝伦，又担任前锋，我私下为将军的安危深感忧虑！”前锋将领拉着王潮的手哭着问他该怎么办，王潮于是为他谋划。他让十来名壮士埋伏在竹林中，等到王绪过来时，挺剑大喊着跃了出来，马上拿下他，反绑着将他示众。军中将士全都高呼万岁。王潮因此推举前锋将领为主，前锋将领说：“我们今天之所以没有成为王绪的鱼肉，都是王君出的大力。上天以王君为主，谁敢争先！”他俩互相推让了四次，最终还是推奉王潮为将军。王绪叹道：“这家伙早在我的网中，而我没把他杀掉，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王潮于是带兵准备回光州，并跟部属约定，经过的地方必须对百姓秋豪无犯。他们到了沙县，泉州人张延鲁等人因为刺史廖彦若贪婪残暴，便率领当地父老带着牛肉和酒水拦在路上，请求王潮留下出任泉州州将。王潮于是带兵包围了泉州。

九月二十七（戊申），唐僖宗任命陈敬瑄为三川及峡内诸州都指挥、制置等使。

再说，秦宗权的蔡州大军包围荆南，马步使赵匡密谋拥戴前节度使陈儒复出。荆南留后张瑰发觉了他的密谋，于是杀了赵匡和陈儒。

冬十月初二（癸丑），秦宗权在八角镇（《新唐书》作双丘）打败宣武的朱全忠。

这期间，邠宁节度使朱玫率军进驻沙苑。王重荣向太原的李克用求援。李克用埋怨朝廷没有降罪朱全忠，正招兵买马，聚集诸胡，商议着要进攻汴州。于是他答复王重荣说：“待我先灭了朱全忠，再回来清扫这帮鼠辈。到时不过像秋风扫落叶罢了！”王重荣说：“待到明公从关东回来，我早已成为他们的俘虏了。不如先除去君侧的恶人，然后再去生擒朱全忠。那样就容易多了。”当时朱玫和凤翔的李昌符也在暗中依附朱全忠，李克用于是上言说：“朱玫和李昌符与朱全忠内外勾结，想要共同灭臣，臣不得不自救。现已集聚蕃、汉兵马十五万，决定在明年渡过黄河，自渭北讨伐他们二镇。但臣将不靠近京城，保证不会造成惊扰。诛灭这二镇后，臣将挥师诛灭朱全忠，好报仇雪耻。”唐僖宗急忙派使者前去劝谕解释，使者的马车络绎不绝。

朱玫想要朝廷讨伐李克用，多次派人潜入京城，烧毁积蓄，或者刺杀唐僖宗的近侍，然后嫁祸于李克用，说是他的所作所为。于是京师震惊恐惧，天天都有谣言。田令孜派朱玫和李昌符率领本军及神策军驻在鄜、延、灵、夏等州的禁军各三万人进驻沙苑，出讨王重荣（（《旧唐书》说他们在九月进驻沙苑）。王重荣发兵抗拒，同时向李克用告急，李克用马上率领太原军南出阴地关，带兵赴援。

十一月，王重荣派兵攻打同州，刺史郭璋出战，但战败身死（《新唐书》说王重荣和李克用一道）。王重荣和朱玫等人在沙苑相持了一个多月。李克用的兵马来到后，和王重荣都在沙苑扎营。李克用上表请求朝廷诛杀田令孜及朱玫和李昌符，唐僖宗下诏让他们和解，但李克用不听。

十二月二十三（癸酉），双方在沙苑开战，结果朱玫和李昌符惨败，各自逃回本镇邠州和凤翔。溃散的士兵在经过的地方烧杀抢掠。神策军也都溃散，跑回京师大肆劫掠。李克用接着进逼京城，田令孜不得不在十二月二十五（乙亥）连夜带着唐僖宗自开远门逃往凤翔，并于次日到了那里。

当初，黄巢焚烧了长安宫室后逃去，各道兵马紧接着入城纵兵劫掠，焚毁了府寺和民居什之六七。经过京兆尹王徽多年的修复，仅完成了十之一二。到这时长安又被乱兵焚烧劫掠，宫阙一派萧条，长满野草，再也没什么留下了。

这年，朝廷为河中军赐名号为护国军。

光启二年即公元886年春正月，镇海牙将张郁作乱，攻陷常州。

同时，李克用率军来到河中，与王重荣一同上表（《旧唐书》说朱玫也跟他们一道，也许他已经后悔被田令孜利用），请求御驾回宫，并趁机历数田令孜的罪状，要求唐僖宗诛杀了他。唐僖宗再次任命飞龙使杨复恭为枢密使。

正月初八（戊子），田令孜请唐僖宗临幸兴元，但他不肯。当夜，田令孜带兵入宫，劫持唐僖宗前往宝鸡，跟从他们的黄门卫士才数百人。当时御驾夜里出城，宰相萧遘、裴彻、郑昌图及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这事，所以来不及扈从。翰林学士承旨杜让能在禁中值夜，得知这事后，跑步追赶唐僖宗的乘舆。出城十多里地时，他找到一匹没有羁勒缰绳的马，显然是别人丢失的。杜让能解下腰带系在马脖子上，骑着独自在宝鸡追上御驾一行。

次日，太子少保孔纬等几人才相继赶到（《旧唐书》说是宰相萧遘他们让他去的，但从后文看未必如此）。杜让能是唐懿宗时宰相杜审权的儿子；孔纬是唐宪宗时国子祭酒孔戣的孙子。宗正的官员带着太庙的神主牌位跑到鄠县时，遇到盗匪，结果把牌位都搞丢了。后来跑去追随乘舆的朝臣到了盩厔，遭到乱兵的劫掠，衣服和行装被抢得殆尽。

正月初十（庚寅），唐僖宗一行抵达宝鸡。他任命孔纬为御史大夫，让他回去召百官前来，自己留在宝鸡等待他们。当时田令孜弄权，再次导致天子颠沛流离，所以天下人都对他非常气愤。朱玫和李昌符也为被他利用感到耻辱，又害怕李克用和王重荣势力的强大，改为和他们合作。

萧遘也痛恨田令孜弄权，再次扰乱京国，便趁着邠州奏事判官李松年在凤翔奏事的机会，让他紧急回去召朱玫去迎奉御驾。正月十三（癸巳），朱玫带领步骑五千来到凤翔。孔纬去见宰相，想宣诏召他们去宝鸡。萧遘和裴澈因为田令孜在唐僖宗身边，所以不想前往，便借口生病不见他。孔纬让台省官吏催促百官前往唐僖宗的行在，大家都借口说没有官袍和牙笏，不能去。孔纬召来三院御史，哭着跟他们说：“即使平民百姓的亲人故旧有急事时，还应当赶去。岂有天子蒙难，而你们做为人臣，却累召而不往！”御史请求让他们花几天时间办理行装后再走，孔纬拂袖而起，说：“我的妻子已经病得垂危，我还顾不上她。你们好自为之吧，我就此告辞了！”于是他去见李昌符，请求他派骑兵护送他回到唐僖宗的行在。李昌符赞赏他的大义，便赠送他置装的钱，派骑兵护送他去了。

朱玫和李昌符派邠宁和凤翔的军队追赶唐僖宗的乘舆，并在潘氏打败神策指挥使杨晟，号角和战鼓的响声都传到了行宫。田令孜急忙带着唐僖宗离开宝鸡，留下禁军守卫石鼻，在后头抗拒追兵。他又在兴、凤二州设置感义军，任命杨晟为节度使，派他坚守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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