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二十五：黄巢之乱之九：黄巢长安称帝与唐僖宗成都避难

广明元年即公元880年十一月十七（丁卯），黄巢攻陷东都洛阳，四天后又攻陷虢州。

十二月初一（庚辰），派去守关的新任把截潼关制置使张承范他们率领两千多神策军抵达潼关。他们在草丛中搜索了半天才找到百来个村民，让他们运石打水，为防御和坚守作准备。张承范和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的军队都断了粮炊，士卒全无斗志。当天，黄巢的前锋军抵达关下，白旗满山遍野，一望无际。李克让率军和他们打了场小战，贼兵稍微退却。很快黄巢来到，全军大声呼喊，声振黄河和华山。李克让奋力作战，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五六点左右。士卒饿得非常厉害，因此大声喧哗吵闹，结果自己烧了军营，全面溃散。李克让只好退入潼关。潼关东面有个山谷，平日禁止旁人往来，专门用来作征税运输的通道，称为“禁坑”。黄巢大军到得突然，官军忘了守卫禁坑，溃散的官兵纷纷从山谷跑进禁坑。谷中的灌木和长藤本来茂密如织，一下子全被践踏成为坦途（《旧唐书》说黄巢于十一月二十六丙子进攻潼关，守关的官军诸将纷纷望风自我溃散）。

张承范将他的辎重和粮袋全给了士卒，然后派使者上表告急，说：“臣离京已经六天，甲兵从未增加一人，也没听到任何军饷粮草的风声。到达潼关那天，巨寇已经前来。臣以二千余人抗拒六十万众，而外军因为饥饿而溃败，蹋开了禁坑。臣对潼关的失守有责，甘心遭鼎镬烹杀。然而朝廷的谋臣，愧疚的脸面将何处寄放？有人听说陛下已在商议西巡，如果銮舆一动，那么朝廷上下将立刻土崩瓦解。臣斗胆以还活着的身子进献冒死的谏言，愿意和近密及宰臣认真商议，紧急征兵前来拯救潼关的防守。那样高祖和太宗创立的大业或许还能得以扶持，让黄巢重蹈安禄山败亡的后尘，微臣也胜过哥舒翰的无益之死！”

十二月初二（辛巳），黄巢的兵马猛攻潼关。张承范全力抵抗，从凌晨三四点直到午后三四点。关上的箭矢全都用尽，守军靠投掷石头打击叛军。潼关外有个天然的堑壕，叛军驱赶着一千多平民，将他们推入其中，然后掘土填上。没多久，这天然堑壕就被填平了，叛军接着越过了这堑壕。夜里，叛军纵火将潼关城楼全都烧成灰烬。张承范分兵八百人，让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去守卫禁坑。但当他抵达那里时，叛军已经进入禁坑了。次日一早，叛军两边夹攻潼关，关上的官兵全都溃散，王师会也自杀了。张承范更换了衣服，率领残余部众脱身而走。到了野狐泉时，他遇上奉天派来的两千援兵，张承范说：“你们来晚了！”博野和凤翔的官军退到渭桥，见到招募的新军衣裘温暖鲜亮，愤怒地说：“这帮人有什么功劳而穿得这样，我们反而忍饥挨冻！”于是抢走了他们的军服裘衣，干脆成为叛军的乡导，带着他们直驱长安。

黄巢进攻潼关时，朝廷任命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萧廪称病，请求罢官，朝廷于是将他贬为贺州司户。黄巢进入华州后，留下部将乔钤守卫。河中留后王重荣向黄巢请降。十二月初四（癸未），唐僖宗李儇下制任命黄巢为天平节度使。

次日，唐僖宗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兼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任命翰林学士兼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一道为同平章事。他还改任宰相卢携为太子宾客东都分司。宦官观军容使田令孜听说黄巢已经入关，担心天子责怪自己，便将这一切都归罪于卢携而贬斥了他，然后推荐王徽和裴澈为相。裴澈是唐宣宗时宰相裴休的侄儿。当晚，卢携服毒自杀。

卢携字子升，是范阳人，祖父叫卢损。他父亲卢求在宝历初年进士及第，应诸节度使府的聘用，最终官至郡守。卢携在大中九年（855）进士及第，被授予集贤校理，出任节度使府参佐。咸通中年，他入朝成为右拾遗和殿中侍御史，经累转成为员外郎中、长安县令、郑州刺史。不久朝廷召他官拜谏议大夫。乾符初年（约874），他以本官出任翰林学士，并拜中书舍人。乾符后期，朝廷加他为户部侍郎和学士承旨。乾符四年，他以本官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经累加成为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弘文馆大学士。乾符五年，黄巢攻陷荆南和江西外城及虔、吉、饶、信等州，从浙东进而攻陷福建，接着转到岭南，攻陷广州，杀了节度使李岧，然后上表要求得到节钺。当初，王仙芝在河南起兵时，卢携举荐宋威、齐克让、曾衮等人，说他们有将帅的谋略，可以胜任招讨使。当宋威杀了投降的尚君长后，叛军的势力复振。朝廷于是任命宰臣王铎为都统，卢携因此很不高兴。浙帅崔璆等人上表，请求任命黄巢为广州节度使。唐僖宗让宰臣商议，而卢携因为王铎担任统帅，便想故意激怒黄巢，所以坚决主张不能给贼人节钺，后来朝廷只授给黄巢率府率而已。他还和同列宰相郑畋争论，将袖子里的砚台摔碎在地。因此两人同时罢相，他改任太子宾客分司。乾符六年，淮南节度使高骈的大将张璘频频破贼。卢携历来对待高骈很好，经常举荐他出任统帅。唐僖宗因为高骈立功，所以又召卢携拜相辅政。当王铎江陵失守后被罢免都统时，朝廷让高骈代替他。于是自潼关以东，汝、陕、许、邓、汴、滑、青、兖各地都更换了主帅。王铎和郑畋所授任的将帅都换了人。卢携在内倚赖田令孜，在外以高骈作为外援，朝廷的大政基本都由他拿主意。当时卢携患风痹症，精神恍惚，政事的可否都取决于他亲信的官吏温季修，因此贿赂公行。当黄巢扰乱淮南，张璘战死时，又发生许州驱逐主帅薛能，溵水官军溃败的事。朝廷震动惊惧，便归罪于卢携。卢携的事就不赘述了。

再说，百官退朝后，听说乱兵已经入城，便四处逃窜藏匿。田令孜率领五百神策兵带着唐僖宗自金光门出城，当时只有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跟从，朝廷百官没人知道。唐僖宗一行昼夜飞驰不息，随从官员大多都跟不上。御驾离去后，军士及坊市居民都竞相跑到府库去盗窃那里的金银布帛。

当天即十二月初五（甲申，《新唐书》作两天后即丙戌，但以通鉴和《旧唐书》为准）午后三四点晡时，黄巢前锋大将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领几十名文武官员在灞上迎接他们。黄巢乘坐黄金装饰的肩舆（骄子），他的党徒全都披头散发，戴着红丝缯，衣穿锦绣服，手拿兵器跟从。跟随的甲骑如同流水，辎重满路都是，千里络绎不绝。长安居民夹道聚观，黄巢的大将尚让沿途对他们晓谕说：“黄王起兵，本来就是为了百姓，不像李家人那样不爱惜你们。你们但管安居乐业，不用害怕。”黄巢在田令孜的府第下榻。他的党徒为盗已久，都很富有，见到穷人时经常施舍他们。但几天后，他们又各自出去大肆抢掠，还焚烧集市肆里，满街杀人，而黄巢无法禁止。士兵们尤其憎恨官吏，找到他们往往当场就杀了。

唐僖宗赶往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在路旁下拜谒见，请求御驾留在凤翔。唐僖宗说：“朕不想太靠近这帮巨寇，还是想临幸兴元（汉中），在那里征募兵马，好收复失地。爱卿可以东捍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力建立大功。”郑畋说：“前往兴元的道路艰险，奏报将会十分困难。臣请求得以便宜从事。”唐僖宗答应了。十二月初九（戊子），唐僖宗抵达婿水，下诏给山南西道节度使牛勖、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告诉他们京城失守，说他准备临幸兴元；如果贼势依然强盛，他也许会临幸成都，叫三处各自做好迎接御驾的准备（《新唐书》说唐僖宗在十二月十二辛卯在凤翔过夜）。

十二月十一（庚寅），黄巢将留在长安的唐朝宗室屠杀殆尽。次日，黄巢首次进入皇宫，并于第二天即十三日（壬辰）在含元殿即皇帝位。他在黑色的皂缯衣服上画上黄龙当作衮衣，击打战鼓数百下代替金石的乐声，还陈列了大量文物，然后登御丹凤楼，下达大赦文书，建国号为大齐，改元金统。他的赦书大体意思说：“揖让之仪，废已久矣，窜遁之迹，良用怃然。朝臣三品以上并停见任，四品以下宜复旧位。”

他认为广明（广的繁体字是廣）的年号，是去了唐的下部分，而用黄字取代，所以廣明意味着黄家的日月，就是自己的符瑞。他还封妻子曹氏为皇后；任命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旧唐书》作中书令，所以兼侍中），崔璆和杨希古为同平章事（《旧唐书》说崔璆也是中书侍郎），孟楷和盖洪为左右仆射，负责左右军的事情，费传古为枢密使。他还任命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进士沈云翔为翰林学士。崔璆是唐德宗时补阙崔邠的儿子（疑有误，因为年代相差太远，而且《旧唐书-崔邠传》也没提到他有儿子叫崔璆），当时因被罢免了浙东观察使，所以闲居在长安，被黄巢得到后拜他为相。

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率领代北行营兵马进驻栎阳。黄巢部将砀山人朱温驻扎在东渭桥，黄巢让朱温去诱降他，诸葛爽便于十二月十七（丙申）投降了黄巢。朱温少年时孤苦贫穷，与兄长朱昱和朱存跟随母亲王氏依附于萧县人刘崇的家里。刘崇经常鞭笞并羞辱他们，只有刘崇的母亲怜悯他们，并告戒家人说：“朱三可不是个平常人，你们应当善待他。”黄巢接着任命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旧唐书》把诸葛爽投降黄巢的事放在翌年八月，显然有误；《旧唐书》说八月，代北行营兵马使诸葛爽、朱玫、拓拔思恭等军屯渭桥。朱玫屯兴平，为贼将王璠所击，退保奉天。诸葛爽降贼，伪署爽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到河阳出任节度使时，河阳节度使罗元杲出兵抗拒。但官军士卒纷纷抛弃盔甲去迎接诸葛爽，罗元杲只好逃往唐僖宗的行在。

郑畋回到凤翔，召集将佐商议如何抗拒贼兵。大家都说：“贼兵军势正非常强盛，我们应当从容不迫地等待各路兵马集结后，再考虑收复失地的事。”郑畋说：“你们劝我向贼人称臣吗！”说完因为愤怒而气闷，昏倒在地，摔伤了脸。从那天中午到次日早晨，他都无法说话。刚好黄巢的使者带着赦书前来，监军袁敬柔与将佐依次站着，将赦书宣示给郑畋看，并代他起草和署名给黄巢的谢恩表章。监军接着设宴招待黄巢的使者，筵席上还奏乐，但将佐以下无不哭泣。使者感到很奇怪，幕客孙储说：“因为相公患了风痹症，不能前来，只是因此感到悲哀而已。”民间得知这事的人也无不感泣。郑畋得知后说：“我自然知道人心尚未厌恶大唐，贼人丢脑袋的日子没多远了！”于是将指头刺出血来，写成表章，派亲信走小路前往唐僖宗的行在。他又召集将佐前来，跟他们解释了逆顺的道理，将佐们全都听从他，纷纷刺血和他誓盟。于是他们修复凤翔城的堑壕，修缮器械兵器，训练士卒，还秘密和邻道相约，准备合兵讨贼。邻道也都许诺发兵，在凤翔会合。当时分别镇守关中的禁兵还有数万，听说天子临幸西蜀，都觉得无处可归。郑畋派人前往招谕，于是他们都跟从了郑畋。郑畋分出财富给他们，用以维系军心，所以他的军势大振。

十二月十八（丁酉），唐僖宗的御驾抵达兴元，并下诏给诸道，让他们各自出动全军收复京师。

十二月二十（己亥），黄巢下令，让到侍中赵璋的府第投名报到的朝廷官员恢复原职。

宰相豆卢瑑和崔沆，以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邺（《新旧唐书》将左右仆射倒过来）、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都因为来不及扈从唐僖宗到兴元，所以藏匿在民间。黄巢先后将他们搜获，并于十二月二十一（庚子）将他们全杀了。于琮夫人广德公主说：“我是大唐皇室的女儿，发誓要和于仆射一同去死！”捉住贼兵拿着刀刃的手不放，结果也被杀了。叛军还掘开卢携的墓，将他的尸体在街市处斩。将作监郑綦和库部郎中郑系因为大义而不肯向黄巢称臣，举家自缢而死。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然向黄巢称臣，但在家里收留了很多逃命的朝臣，还把公卿藏匿在家里的复壁里。黄巢也杀了他。

当初，枢密使杨复恭曾推荐处士河间人张濬，唐僖宗于是拜他为太常博士，不久又升迁他为度支员外郎。黄巢紧逼潼关时，张濬到商山避乱。唐僖宗临幸兴元时，路上缺乏食宿的供应，汉阴令李康用骡子驼着几百车粮草进献给行在，邕从御驾的军士才有些东西吃。唐僖宗问李康道：“爱卿当个县令，如何能办到这样的大事？”李康说：“臣没想得这么远，都是张濬员外教臣的。”唐僖宗于是召张濬前来行在，拜他为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得知长安失守，号哭了好几天，然后也不等诏命，就率领全军入援勤王，并派二千人走小路前往兴元护卫御驾。

黄巢派使者到河中去调发兵粮，前后数百人。河中的军民无法忍受他的逼迫催促。河中留后王重荣跟大家说：“开始时我屈节于贼人，只是为了缓和军府的紧急祸患。如今他不断地征调财物，又要征兵，我的死期马上就到了！不如发兵抗拒他。”大家都赞成。王重荣于是将黄巢的使者赶到一处，把他们都杀了。黄巢派部将朱温自同州，派弟弟黄邺自华州，合兵出击河中。王重荣率军和他们作战，并击溃了叛军，缴获粮食和兵仗四十多船。他接着派使者与王处存结盟，带兵在渭北扎营。

陈敬瑄得知御驾出幸，便派步骑三千前往奉迎，并上表请求唐僖宗临幸成都。当时跟从御驾的士兵逐渐增多，兴元储备的粮食不够供应，田令孜也劝唐僖宗前往成都，唐僖宗听从了。

这年，据说靖陵下了血雨。

中和元年即公元881年春正月初一（庚戌），唐僖宗在兴元行在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尚书户部侍郎、知制诰萧遘为兵部侍郎，出任诸道盐铁转运等使。

正月初三（壬子），唐僖宗离开兴元前往成都，并在此前加山南西道节度使牛勖为同平章事。有个皇宫内园的小儿先行抵达成都，在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为唐僖宗预备的行宫游玩，还笑着说：“人们都是西川都是蛮人，今天看来也不是太坏！”陈敬瑄觉得扈从御驾的人骄纵专横，很难管制，便决定杀一儆百，拿下那小儿把他杖杀了。于是人们无不肃然。陈敬瑄接着前往鹿头关去迎接拜谒唐僖宗。正月二十二（辛未），唐僖宗来到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前来谒见。次日，唐僖宗任命兵部侍郎兼判度支萧遘为同平章事。

同时，郑畋约请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和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共同出讨黄巢。黄巢派部将王晖带着诏书去召郑畋，但郑畋把他杀了，还派儿子郑凝绩前往唐僖宗的行在。郑凝绩在汉州追上唐僖宗的御驾。

正月二十八（丁丑）御驾抵达成都，在节度使的府舍下榻（《旧唐书》说御驾六月临幸成都府，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亲自前来奉迎。七月初九乙卯，御驾抵达西蜀，并于两天后登御成都府廨。从汉中到成都没有战事，唐僖宗不可能走了半年才到。所以此处以其他史书为准）。

唐僖宗派使者去催促淮南节度使高骈讨伐黄巢，路上的使者络绎不绝，但高骈始终不肯出兵。唐僖宗到了西蜀后，还希望高骈能够立功，因此下诏，对高骈管辖区内有功的刺史及诸将，允许他全权用墨敕予以任命，自监察到常侍都行，然后才奏闻朝廷。

裴澈从沦陷区逃往唐僖宗的行在。当时朝廷百官赶来的不多，缺人起草制书。右拾遗乐朋龟谒见田令孜时恭敬地下拜，因此被提擢为翰林学士。张濬先前也曾对田令孜下拜过。田令孜曾请宰相及朝廷权贵饮酒，张濬觉得当众向田令孜下拜是件可耻的事，便私下先去拜谒田令孜，感谢他设酒招待。当宾客来齐了后，田令孜说：“我和张郎中是清浊异流，一个曾在内廷任职，一个曾在朝外当官。既然害怕和宦官交往玷污了身份，张郎中又何必更改时间，今天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向我谢酒？这样做可不行。”张濬既惭愧又畏惧，几乎无地自容。

也在正月，唐僖宗任命宿州刺史刘汉宏为越州刺史、镇东军节度、浙江东道观察处置等使。他还下诏让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征发本道官军，与北面行营招讨副使诸葛爽、代州刺史北面行营马步都虞候朱玫、夏州将李思恭等行营诸军，共同奔赴京师讨贼。其实这时诸葛爽已经投降了黄巢。

要想知道黄巢和唐僖宗的后来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