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二十一：武宗为政之三：回鹘归附朝廷与前宰相郑覃病故

会昌二年即公元842年春正月初一（丙申），唐武宗李炎任命抚王李纮为开府仪同三司、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出任幽州卢龙节度大使，并任命雄武军使张仲武（《旧唐书》作张绛）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幽州左司马，知两使留后（《旧唐书》说此时朝廷赐张绛名为张仲武，而通鉴称张绛和张仲武实为两人；此处以通鉴为准）。

朝廷因为回鹘在天德和振武北面边境，所以任命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让他巡察将帅是否胜任。李拭是李鄜的儿子。

同时，中书省上奏，说百官建议将本是大祠的九宫坛降为中祠。宰相崔珙和陈夷行上奏制定左右仆射上朝廷的礼仪程序。

正月初四（己亥），唐武宗任命李德裕为司空。同时，回鹘人入寇横水栅，侵略天德和振武军的地盘。也在正月，宋、毫二州发生地震。

二月初一（丙寅），中书省上奏说：“根据元和七年（812）的敕令，朝廷让户部加给河东、凤翔、鄜坊、邠宁等道下属州县官员，课料钱每年六万二千五百贯。吏部派出好几百平留官到藩镇，当时都觉得很恰当。以后户部的支给既零碎又不及时，观察使便将这笔钱用在其它地方。朝廷徒有加给，但料钱没到官员手里。所以候选官员看不到好处，又怕出远门，都不愿接受外派。还希望户部都发给实物，这样吏部可以及时支遣官员。诸道委托观察判官掌管接受和发给，专门负责此事，每月支给，年终再申报户部入帐。又有，赴任的候选官员大多在京城负债，到任后必须归还。他们在地方贪婪索求，无不由此引起。今年经过三铨选拔的官员，以及之前刚到州府任职的官员，允许他们互相担保，由户部各借给两月加给的料钱，以后再折还。希望他们新官到任后，不再带有债务。衣食一旦足够，便可要求他们为政清廉。”唐武宗准奏。

也在二月初，淮南节度使李绅来到长安。二月十二（丁丑，《旧唐书》说李绅入相是在去年三月；此处以通鉴为准），唐武宗任命李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澈恢复杷头烽原来的卫戍以防备回鹘。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并修复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大天德军的声势。唐武宗听从了。

右散骑常侍柳公权历来和李德裕关系很好，崔珙奏请他为集贤学士兼判院事。李德裕却因为提升他的主意不是自己出的，便找个理由改任柳公权为品阶稍低的太子詹事。

回鹘人再次上奏，要求得到粮食赈济，以及核查吐谷浑和党项所掠夺的财富，再次向朝廷借用振武城。唐武宗下诏，派内使杨观赐给可汗诏书，向他解释振武城不能借用的原因，其他的朝廷将尽力应接处置。

同时，退休致仕的太子太师萧俯去世。也在二月，牂柯和南诏派使者到长安入朝。

三月，李拭巡边归来，声称振武麟胜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单于大都护、兼御史大夫、彭城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刘沔很有威严和谋略，可以胜任大事。当时河东节度使苻澈生病，于是唐武宗在三月二十五（庚申）任命刘沔为检校右仆射，兼太原尹、北京留守，出任河东节度使、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取代苻澈，然后任命金吾上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唐武宗还派将作少监苗缜去册命乌介可汗，交代他故意慢慢行走，在河东停留，等到可汗位置确定后再到那里去。后来乌介可汗屡次侵扰边境，苗缜最终没有成行。那时回鹘人在天德附近，朝廷让刘沔率领太原的王师讨伐他们。

回鹘的嗢没斯觉得相国赤心桀骜不驯，狡黠难知，于是把他的情况先告知天德军使田牟，说赤心阴谋侵犯边塞。他接着引诱赤心和仆固，将他们杀了。特勒那颉啜收集赤心的部众七千帐篷往东退走（《新唐书》说这月回鹘入寇云州和朔州）。

河东因此上奏说：“回鹘兵马来到横水，杀掠那里的士兵和平民。如今他们退驻释迦泊的东面。”李德裕上言说：“释迦泊西面距离乌介可汗的帐篷三百里。不知这些兵马是那颉啜所部，还是可汗派来的。现在必须假设这些兵马不受可汗的指挥，擅自抢掠边鄙。陛下应当下密诏让刘沔和张仲武先对付这些兵马。如果可以讨伐驱逐，那么也师出有名。一旦摧毁这支部队，可汗必定自己会知道害怕。”

四月初一（乙丑），光禄大夫、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平章事李德裕，银青光禄大夫、守右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崔珙，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太子太保牛僧孺等人上章，请求为唐武宗加尊号为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本来定于四月十四（戊寅）唐武宗登御宣政殿接受册号，但那月九日开始下雨，到十四日雨下得很大，朝廷只好将典礼推迟到二十三日。

四月十六（庚辰），天德都防御使田牟上奏说：“回鹘侵扰不已，臣等不到朝旨，已出兵三千抗拒。”两天后，李德裕上奏说：“田牟不懂得兵法。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田牟本来应当坚守城池，等待诸道大军集结。如今他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将如何坚守！希望陛下马上派中使制止住他。如已交锋，应立即下诏让云州、朔州、天德一带的羌族和吐谷浑人各自出兵奋击回鹘。所有的俘获都让他们自己处理。回鹘羁旅在外已经两年，粮食缺乏甚至断绝，人心容易动摇。陛下应当下诏，让田牟招诱归降的胡人，给他们粮食，再将他们送到太原，千万不能留在天德。虽然不知嗢没斯的请降是真是假，然而还是要尽早加他官职和奖赏。纵使他并非真诚，也足以离间他们。况且朝廷也要奖励他的忠义，为讨伐正名，让远近诸部胡人知道朝廷只是谴责乌介可汗不顺，并非想要全部消灭回鹘。石雄勇猛善战，所向无敌，臣请求任命他为天德都团练副使，辅佐田牟用兵。”唐武宗都听从了他的建议。

当初即大和中年时，河西的党项人扰乱边境，唐文宗从白州召来石雄，让他成为振武军的裨将。石雄屡立战功，但因为徐帅王智兴的缘故，一直没有得到提升。到这时，李德裕举荐启用了他。

四月二十（甲申），嗢没斯带领他国家的特勒和宰相等二千二百多人归降朝廷。

唐武宗很信任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因此嫉恶他。刚好唐武宗将要接受尊号，准备登御丹凤楼宣布大赦。有个小人去告诉仇士良，说宰相和度支正在商议起草制书，准备削减禁军的衣粮及马的饲料。仇士良公开扬言说：“如果真有此事，到那天军士必须到楼前喧哗闹事！”李德裕得知后，于四月二十一（乙酉）请求唐武宗开延英殿讲明这事。唐武宗非常生气地说：“这是奸人离间的言辞。”于是召两军中尉来跟他们解释道：“赦书最初并没提起这事。赦书都是朕的主意，不是宰相的。况且尚未施行，你们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仇士良惶恐地表示歉意。

中书省上奏说：“元日登御含元殿，百官就位排列，只有宰相和两省官员在大门尚未开启前站在栏槛之内。当门扇开启时，他们便侍立在御前。三朝大庆，万邦称贺，但也只有宰相和侍臣连同穿甲胄的武夫，最终没有下拜陛下至尊就退下。就礼仪而言，这样做未必适中。臣等请求在御殿日的黎明，宰相和两省官员在香案前斗班（即站在香案两旁），等到门扇开启时，通事赞（喊）两省官员再拜（两次下拜）。下拜完毕，他们再到殿堂侍立。”唐武宗准奏。

四月二十三（丁亥），群臣正式为唐武宗上尊号为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唐武宗宣布大赦，赐给文武官员阶、勋、爵。当天天气放晴。唐武宗还下敕说：“鼓励种桑，近来已有敕命；如能增加种桑的数量，每年都要申报奏闻。近来得知各地并未遵照执行，甚至恣意砍伐桑树，还摆列在集市，当作柴薪卖钱。自今以后州县必须禁断这种做法。”

五月初，唐武宗下敕，在庆阳节百官的比例禄钱外，每人另外再赐钱三百贯，以备素食合宴。他还让京兆府提供费用，但不用集中坊市乐人举行歌舞表演。

同时（《新唐书》作五月初二丙申），天德军使田牟上奏：说回鹘大将嗢没斯与多览将军等将吏二千六百人请求归降，请求朝廷派中使奉诏前往慰劳。

五月十四（戊申），唐武宗派鸿胪卿张贾去安抚嗢没斯等人，并任命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和怀化郡王，他属下的酋长都得到不同的赏赐。朝廷还赈济他的部众米五千斛和绢三千匹。

这期间，唐武宗让宰相李德裕兼守司徒。同时，退休致仕的太子太师郑覃去世。郑覃是已故宰相郑珣瑜的儿子，因父亲的门荫补任弘文校理，历任拾遗、补阙、考功员外郎、刑部郎中，并于元和十四年（819）二月升迁谏议大夫。唐宪宗想用内官五人为京西北和籴使，因郑覃上疏反对而取消。唐穆宗不理政事，喜好游宴；即位初年，吐蕃入寇边塞。郑覃和同行崔玄亮等人当廷奏称：“陛下即位以来，宴乐过多，畋游无度。如今蕃寇在境内，边将如有急事要奏报，将不知陛下的乘舆到底在哪里。臣等愧为谏官，不胜忧虑警惕。还希望陛下稍微减少游猎纵乐，留心政务。还听说陛下日夜和倡优亲昵嬉戏，对身边的小人也赏赐太厚。金银货币无不来自百姓的血汗，不能让无功的小人胡乱得到赏赐。纵使内藏颇有盈余，也请求陛下节约使用。如果边塞出现紧急，支用也就不至于欠缺，也免得让有司部门加重征敛百姓。这样做了，那实在是天下的幸运。”唐穆宗起初很不高兴，望着宰相萧俛问道：“这些家伙是什么人？”萧俛答道：“是谏官。”唐穆宗怒气消了后说：“的确是朕的过失。臣下尽力规谏，是忠诚的表现。”于是跟郑覃说：“阁中奏事，讲得不太清楚。今后有事需要当面陈奏，朕将与你们在延英殿相见。”当时已经很久不在阁中奏事。郑覃等人当廷论奏，人们无不因此互相庆贺。

镇冀节度使王承宗死后，他弟弟王承元听从朝廷的旨意，改任郑滑节度使。镇州三军要留下王承元，所以王承元不能赴任。王承元请求朝廷派重臣到镇州宣谕，唐穆宗便派郑覃为宣谕使，起居舍人王璠为副使。最初，镇州士兵出言不逊。郑覃到那里宣诏时，用大义晓谕他们，军人因此释然听命。长庆元年（821）十一月，他转任给事中，并于长庆四年升迁御史中丞，又在十一月成为代理工部侍郎。宝历元年（825），他官拜京兆尹。唐文宗即位后，改任他为左散骑常侍。大和三年（829），他以本官出任翰林侍讲学士，并于翌年四月官拜工部侍郎。

郑覃长于经学，遵循古义，坚守正道，唐文宗尤其器重他。郑覃曾私下上奏说：“经史书籍讹传和谬误很多，而博士世代沿袭，很难改正。请陛下召来博学多识的资深大儒，去校定六经（指《诗》、《书》、《礼》、《乐》、《易》、《春秋》），然后依照东汉的做法，在太学树立石碑，作为世代的准则，以明正书籍的欠缺。”唐文宗准奏。

大和五年，李宗闵和牛僧孺辅政。李宗闵觉得郑覃和李德裕关系密切，因此待他很薄。当时李德裕自浙西入朝，再次被李宗闵和牛僧孺排挤，支出去镇守蜀川。李宗闵嫉恶郑覃在禁中言事，便奏请改任他为工部尚书，罢免他的侍讲学士。唐文宗喜好经义，心里还挺想念他，便于翌年二月重新召他为侍讲学士。大和七年春，李德裕拜相，当即在五月任命郑覃为御史大夫。唐文宗曾在延英殿跟宰相们说：“殷侑精通经学，为人有点类似郑覃。”李宗闵说：“郑覃和殷侑诚然懂得经学，但在议论朝政方面不足听取。”李德裕反驳道：“殷、郑之言，他人不想听闻，唯有陛下急切想要听闻。”郑覃曾嫉恶他人朋党，所以被李宗闵薄待。大和八年，他升迁户部尚书。那年李德裕罢相，李宗闵重新参知政事，与李训和郑注一同排斥李德裕和李绅。他二人遭到贬黜，郑覃也被降为秘书监。大和九年六月，杨虞卿和李宗闵获罪，被长久流放，朝廷启用郑覃为刑部尚书。同年十月，他升迁尚书右仆射，兼判国子祭酒。李训和郑注伏诛后，唐文宗召郑覃到禁中起草制敕，次日即让他以本官同平章事，封荥阳郡公，食邑二千户。

郑覃虽然精通经义，却不怎么会写文章，因此颇妒嫉进士的浮华。开成初年（836），他上奏说，礼部贡院应当取消进士科。当初在紫宸殿应对时，唐文宗谈到选拔士人，郑覃说：“南北朝时大多重用言辞华丽的文人，所以没能得到治理。士人只要有才即可重用，何必要有文辞？”唐文宗说：“进士及第的人，如果曾经担任过州县官员，藩镇奏署后即可任用。其他则不行。”郑覃说：“这些科举的人大多轻薄，不必全都任用。”唐文宗说：“各种人中都有轻薄或敦厚，未必独在进士。进士科举已经实行了二百年，不能匆促修改。”郑覃说：“也不能过于看重。”唐文宗曾跟宰臣们说：“朝廷百司松弛怠慢，请将严重的逐条举报。”因而指着香炉说：“这香炉起先也很亮丽美好，用了太久后，现在什么光泽都没了。如不加以修饰，如何能够复初？”郑覃说：“要大规模改变风气和习俗，就应当考核实效。自从过去三十年以来，朝廷多不务实，而是注重虚浮和矫情。就像嵇康和阮籍之流，不理政事。”李石说：“这都是因为天下升平，人人无事，日子过得太安逸所致。今天人们的习俗也都欣慕王夷甫（西晋王衍），还会因不及他感到羞耻。”唐文宗说：“爱卿等人辅佐朕，关键在于振举朝廷的法度。”

当时在太学竖立刻有经文的石碑。郑覃奏请，让起居郎周墀、水部员外郎崔球、监察御史张次宗、礼部员外郎温业等人，校定《九经》文字，然后马上铭刻在石碑上。朝廷为此加他为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唐文宗曾经在延英殿谈论古今诗句的工拙优劣，郑覃说：“经孔子删定后也就剩下《诗经》三百篇而已。此后的五言七言等，辞汇并非雅正，不足以让帝王赏咏。《诗经》的《雅》和《颂》，都是下民为奉劝君上所为，并非君上感化下民而作。帝王采用诗歌，都是用以考核风气习俗的得失。孔子删定的成为世代规范。近代的陈后主和隋炀帝都擅长章句，却不知道帝王的大事，最终成为亡国之君。章句是雕虫小技，望陛下不取。”郑覃不久以宰相兼判国子祭酒，并上奏让太学设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因为博士没有职田，他请求依照王府官员的先例赐给他们俸禄和谷粟。唐文宗同意了。他又进献《石壁九经》一百六十卷。

那年，李固言重新成为宰相。李固言与李宗闵和杨嗣关系很好，因此郑覃憎恨他。因为起居郎空缺，李固言上奏说：“周敬复、崔球、张次宗等三人，都能胜任这一职务。”郑覃说：“崔球投靠在李宗闵门下。况且在殿堂下秉笔，作为千古的法则，其人不能朋党。如果是裴中孺和李让夷，那么臣不敢有任何些小的异议。”崔球等人的任命也就泡汤了。开成三年，杨嗣复自西川入拜平章事，和郑覃的矛盾尤其严重。再加上李固言和李珏，因此在入宫应对之际，宰相们争吵得很厉害。那年二月，郑覃进位为太子太师。

唐文宗因为干旱而释放在押囚犯，并放出宫人刘好奴等五百余人，送到两街寺观，也听凭他们回归自己的亲戚。在紫宸殿应对时，李珏说：“陛下放出的宫女很多，仁德超过千古。根据汉制，八月挑选宫女。晋武帝平定东吴时，也从那里选了好多宫女，正是孔子所谓的‘未见好德如好色’。如今陛下觉得太多宫女没有好处而放了她们，微臣斗胆向陛下庆贺。”郑覃说：“晋武帝因为好色选美的失误，让中原沦落为戎狄。陛下将此当作深刻的借鉴，放出宫女是非常适宜的事。”那年十二月，他三上表章请求罢相，唐文宗下诏封他为太子太师，其余如故，还让他每三五日到中书省一次，商量政事。开成四年五月，他正式罢相，改任守左仆射。唐武宗即位后，李德裕当权用事，想援引他为宰相，但他坚持因为足疾不方便朝谒而坚决推辞。会昌二年（842），他在守司徒位置上退休致仕，也在这年去世。郑覃少年时清苦坚贞，谦虚退让，不轻易与人亲热。他位至相国，却从未增饰自己的住宅，房屋仅够躲避风雨而已。他家里也没有媵妾，人们对他的朴素风尚深表敬仰。然而他过于嫉恶如仇，大多时候不能容忍他人，所以大家都因忌惮而厌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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