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八：穆宗为政之三：成德王承宗病故与唐穆宗节度使大调动

元和十五年即公元820年冬十月初一（庚午），阇婆国派使者到长安朝贡。十月十一（庚辰），宰相们和吐蕃使者在中书省议事。同时，唐穆宗李恒赐给京师百司共一万贯钱，让御史台根据各司官员的多少和公事的繁忙程度合理分发。

早几天，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去世。王承宗是已故成德节度使王士真的长子，名将王武俊的孙子。河朔三镇（范阳、成德、魏博）那是都擅自设置副大使，以嫡长子担任。王承宗因此出任镇州大都督府右司马、知州事、御史大夫，出任都知兵马使和副大使。元和四年（809）三月，王士真去世，成德三军推举王承宗为留后。唐宪宗想观察那里的变化，好几个月既没有下达正式任命，也没有反对。王承宗怕了，累次上表陈谢。到了八月，唐宪宗派京兆少尹裴武前往宣谕，王承宗奉诏时十分恭敬，还说：“臣被三军将士逼迫，所以没等到朝廷圣旨。今天臣请求割让德、棣二州献给朝廷，以表丹诚。”于是唐宪宗起复他为云麾将军、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他又任命德州刺史薛昌朝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德州刺史、御史大夫，兼保信军节度、德棣观察等使。

薛昌朝是已故昭义节度使薛嵩的儿子，娶了王士真女儿，在成德军任职，所以朝廷任命他为刺史。王承宗献了这二州时，朝廷不想另外任命将帅，所以任命王氏的亲戚为刺史。然而保信旌节还没送到德州时，王承宗就派了几百骑兵驰往德州，扣押了薛昌朝送归真定，囚禁了他。朝廷又加授棣州刺史田涣为本州团练守捉使，而冀州也逐渐和成德离心。唐宪宗派中使景忠信到成德宣谕圣旨，让王承宗将薛昌朝送回德州，但王承宗不肯奉诏。唐宪宗勃然大怒，下诏说：

“王承宗近来还在为父亲守丧时，就暗中窥视邻近军镇。朝廷内外大臣都必须以礼事奉君主，谋逆的人必被诛杀。分疆的礼仪必须遵守，专擅的人也必处极刑。朕念及他先祖父曾有过大功，所以用私恩宽贷于他，抑制了众臣出讨的建议。使臣相继前往告谕，而这孽童也俯伏表示款诚，愿意贡献二州，期望不再有其他事情。朕想要观其后效，委曲求全，所以授任他节制原来的封疆，和功臣贤相并列朝位。何况德、棣二州本来就不是成德所管，薛昌朝又是王承宗的近亲。朕让他安抚近邻，这是对王承宗的厚待。外虽两镇，其实一家。而王承宗外表恭谨，却内怀奸诈，貌似肖敬，却包藏祸心。欺骗裴武于得位之后，绑架昌朝于受命之中。豺狼之心，吃饱了便更加发作；枭獍之性，豢养后就愈益凶残。加上他的表疏如此悖谬傲慢。镇压谋反，是为了达到不用刑罚的大治；实行天诛，必须应用现行的法制。现削去王承宗的所有官爵。”

他接着下诏任命左神策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赴镇州行营兵马招讨处置等使，会合诸道大军进讨成德。神策兵马使赵万敌曾是王武俊的骑将，他的骁勇凶悍在燕、赵一带非常有名。他进言说出讨必捷。吐突承璀也因此得到兵权，于是带上赵万敌偕行。结果吐突承璀到了行营，威令不行，禁军屡次受到挫败。都将郦定进先前在征讨西川的刘辟时立有战功，号称骁将，结果又身陷叛军。唯有范阳节度使刘济和易定节度使张茂昭赤胆忠心，为国效力，力战叛军，屡次告捷。而昭义（泽潞）节度使卢从史反复无常，难以控制，暗中还和叛军来往。唐宪宗下密诏给吐突承璀，将卢从史擒获后押送到京师。元和五年七月，王承宗派巡官崔遂上了三道表章，请求赎罪，并将反叛的罪行归咎于卢从史。大略意思是：

“臣近来在庐舍为先父服丧时，历经季节变化，恭守朝廷圣旨，不敢有所欠缺和违犯。臣还奉领诏书，让进献州郡。然而迫于三军将士，不肯跟从孤臣的心愿。如今天子的兵马四面临近，王命长久断绝。白刃之下，难以避免国家的刑处；殷忧之中，辗转积累朝廷的怨恨。这都是由于卢从史首为乱阶，兴天下之兵，生海内之乱，既不忠于国，又不孝于家。当他听说臣父的丧事时，就已背叛了为臣的气节，胁迫天子的使臣，紊乱朝廷的经典。他利用臣的居丧，靠败坏臣来求取自己的私利，上胆敢欺瞒圣主的视听，下不顾亲人的生死。他的矫情早就徒然见于封章，他的邪妄平时就萌芽于胸臆。如今制造祸端的人已被擒获，抱冤的人着实盼望得到辩明。何况臣的军队，历来坚守忠义，今天横遭卢从史离间君臣，臣不得不哀号辕门，惨痛地被隔绝在皇恩之外。还希望陛下以天地之德，心里能容纳微臣；扬好生之仁，指引臣自新的道路。陛下顺阳和而广布恩泽，臣因雷雨以沐浴皇恩。还希望陛下追念臣祖父以前的功劳，俯观臣子孙未来的效命，特开商汤的法网，使百姓乐在帝尧的年代。”

当时唐宪宗因为吐突承璀出师长久没有进展，国威日益衰落，所以也十分忧虑。刚好王承宗的使者来到，宰相们商量后都请求赦免王承宗，并将六郡全都交给他。王承宗也将薛昌朝送到朝廷，唐宪宗授他为右武卫将军。王承宗觉得朝廷出兵无法打败他，而自己诬赖卢从史的奸计得逞，所以虽上表表示谦恭，而心里却毫无忌惮。元和十年，王师出讨淮西的吴元济，王承宗和淄青的李师道相继献上表章，请求朝廷原宥吴元济。他的牙将尹少卿到朝廷奏事，便趁机为吴元济游说。尹少卿到中书省时，见到宰相，和他们辩论，出言不逊。宰相武元衡非常愤怒，呵叱他出去。王承宗因此更加不肯顺从。此后他和李师道百般应用奸计，想阻扰朝廷对淮西用兵。四月，他居然派人扮成强盗去烧毁河阴仓。六月，他又让强盗埋伏在靖安里，杀害了宰相武元衡，导致京师震恐，大规模搜索了十天，唐宪宗还为此寝食不安。那时，王承宗和李师道派出的盗贼到处作案，要么焚烧襄州佛寺，要么斩断建陵门戟，要么烧毁献陵寝宫，还想埋伏兵甲血洗洛阳城。唐宪宗赫然震怒，命令田弘正出师兵临其境，并派邻道六节度使的兵众出讨。当时朝廷正对淮西用兵，国用空虚耗竭，河北诸军又大多观望不进，只有昭义节度使郗士美率领精兵直压成德的壁垒，想趁隙征服他们，军威十分强盛。王承宗怕了，所以不敢冒犯。不久唐宪宗就下诏暂时在河北罢兵，全力对付淮西。

元和十二年十月，朝廷诛杀了吴元济，王承宗才开始害怕，因此向魏博节度使田弘正求救。元和十三年三月，田弘正派人将王承宗的儿子王知感和王知信及其牙将石汛等人送到朝廷当人质，并请求朝命。唐宪宗将他们安排在客舍。王承宗又献上德、棣二州的地图和大印，还请求上交他管辖区的租税，并让朝廷任命道里的官吏。唐宪宗因为田弘正的奏折相继前来，不想违背他的意思，这才下诏赦免了他，并任命王承宗照样担任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出任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他接着派御史右丞崔从前往镇州宣旨慰问，王承宗身穿素服待命。朝廷于是任命华州刺史郑权为德州刺史，出任横海军节度、德棣沧景观察等使。翌年，唐宪宗加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和检校尚书左仆射。这年，李师道被平定，王承宗因此奉守国法更加恭谨，并请求在他管辖的四州里，每州设置录事参军一员、判司三员，每县县令一员、主簿一员；官吏的填补授任全都听命于朝廷圣旨。这时他病故，唐穆宗追赠他为侍中。

王承宗死后，他的部属秘不发丧。他儿子王知感和王知信那时都在朝廷，诸将想从成德属下诸州里挑选主帅。参谋崔燧以王承宗祖母凉国夫人的名义，告谕诸将以及王承宗的亲兵，拥立王承宗弟弟观察支使王承元暂时继任。

王承元当时才二十岁。将士们对他下拜，但王承元不肯接受，还哭着对拜。诸将再三不断地请求，王承元说：“天子派中使在这里监军，有事应当和他商议。”当监军过来时，他也劝王承元接受。王承元说：“你们没有忘记先人的恩德，不觉得我年纪太轻，想让我摄理军务。我请求尽到臣子的气节，好遵照先人忠烈的遗志。你们肯听从吗！”众人全都许诺。王承元于是到都将听事厅视事，并下令身边的人不许称自己为留后，还将军政委交给参佐，同时秘密上表请求朝廷任命接替的主帅。当天，监军上奏说王承宗病危，他弟弟王承元暂且负责留后，并以王承元的名义上表奏闻朝廷。

十月十一（庚辰），成德的奏折抵达京师（《新唐书》说是次日即辛巳，成德军观察支使王承元将镇、赵、深、冀四州归还朝廷）。同时，党项人又招引吐蕃前来入寇泾州，连营五十里。

次日，唐穆宗派起居舍人柏耆前往镇州宣旨慰问。也在这天，金公亮修成指南车和记里鼓车。

十月十三（壬午），群臣入阁议事。谏议大夫郑覃和崔郾等五人进言说：“陛下近来宴乐过多，畋猎无度。如今胡寇压境，如果忽然有紧急奏报，却不知道陛下的乘舆在哪里，那该怎么办？又有，陛下早晚都和近侍和倡优亲昵嬉戏，给他们的赏赐也过于优厚。金银布帛都是百姓的血膏，除非有功，不能随便赏赐。即使内库储藏有所剩余，还希望陛下爱惜。万一各地出事，那时也不用让有司部门重敛百姓。”当时已很久没有在阁中谈论政事，唐穆宗开始时感到十分惊讶，便问宰相们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宰相们答道：“都是谏官。”唐穆宗于是让人慰劳了他们，说：“应当听从爱卿们的谏言。”宰相们都向唐穆宗道贺，然而他其实根本没有采纳。郑覃是郑珣瑜的儿子。

十月十四（癸未），泾州上奏，说吐蕃的兵营距离州城只有三十里，因此向朝廷告急求救。唐穆宗命令右军中尉梁守谦为左右神策和京西北行营都监，带兵四千人，并征发八镇全军，前往救援。他还赐给神策军将士行装和二万缗钱。唐穆宗接着任命郯王府长史邵同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出任答吐蕃请和好使。

当初，秘书少监田洎作为吊祭使前往吐蕃，吐蕃请求和大唐在长武城下结盟。田洎害怕吐蕃人将他扣留，让他回不来，所以只唯唯喏喏而已。后来吐蕃在党项人的招引下入寇，借口说：“当年田洎许诺我们带兵奔赴盟约。”唐穆宗于是将田洎贬为郴州司户。

这时，成德军奏报王承宗死讯的使者才抵达京师。十月十六（乙酉），唐穆宗因此进行了藩镇的大调动。他任命魏博等州节度观察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侍中、魏博大都督府长史、上柱国、沂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三百户田弘正为检校司徒、兼中书令、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处置等使；任命镇冀深赵等观察度支使、朝议郎、试金吾左卫胄曹参军兼监察御史王承元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使持节滑州诸军事、守滑州刺史、御史大夫，出任义成军节度、郑滑等州观察等使；任命昭义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愬以本官兼任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出任魏博等州节度、观察等使；任命义成军节度使刘悟照样担任检校右仆射、兼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出任昭义节度、泽潞邢洺磁等州观察等使；任命左金吾将军田布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怀州刺史、御史大夫，出任河阳三城怀孟节度使。

渭州刺史郝玼出兵袭击吐蕃兵营，杀死很多敌兵。李光颜征发邠宁兵马去救援泾州。邠宁将士因为神策军得到的赏赐丰厚，无不愤恨地说：“人家每人拿了五十缗钱还不用上阵，他们算什么人！我们拿着平常的军饷而不得不冒死上阵，咱又算什么人！”因此吵得很凶，难以控制。李光颜亲自以大义劝谕他们，说得和士兵们一道痛哭流泪，将士们这才感动，心甘情愿地出发了。大军即将抵达泾州时，吐蕃人就怕了，急忙退走。也在十月十六这天，泾州上奏，说吐蕃退走了。当时夏州节度使田缙贪婪卑鄙，百般盘剥克扣党项羌人，因此羌人招引吐蕃前来入寇。幸赖郝玼和李光颜奋力抗拒，他们才撤退。

十月十七（丙戌），唐穆宗撤销了神策行营。

次日，西川节度使上奏，说吐蕃入侵雅州，他派兵前往镇守。东川节度使王涯也上奏陈述攻破吐蕃的策略，建议朝廷厚赂北蕃，让他们入侵西蕃，然后根据占领土地的大小和得到民众的多少，予以奖赏。

十月二十二（辛卯），盐州上奏，说吐蕃在乌池和白池扎营，但很快也都撤退了。

十一月初五（癸卯），唐穆宗下制说：“朕听说帝王君临四海，养育众生，犹如天空无不覆盖，太阳无不照耀。朕眷顾中原，刚丧失一位戎帅，由此念及三军之事，关怀四州之人。或许有些大臣心怀忠诚，而宏图不展；或许有些地方灾荒兵役，而企望抚恤。如今既然昌运已开，臣子的忠诚和气节全都昭著。王承元首次进陈章疏，愿意奔赴宫阙；想永远怀念父兄的忠诚，克尽巩固君臣的大义。朕已加以特殊奖赏，委以另外的重要藩镇（即义成节度使）。朕又念及成德军的将士，同心追求忠义，申展对朝廷的丹诚，都想贡献他们的才器能力，所以都应当得到适当的爵秩。大将史重归和牛元翼已经超次授予宠荣，今天再继续加以厚赐。现派谏议大夫郑覃前往镇州宣旨慰问，赐钱一百万贯。朝廷恩泽所到之处，天纲恢恢；宽宥罪过，释放冤屈，让民众得到安泰。成德管区内的在押囚徒，罪无轻重，一律予以释放。朕因为王武俊的功勋辛劳，光照社稷宝鼎；王士真的谦恭恪守，继承节度使的节旄；王承宗懂得感恩戴德，也建立功效。永言十代的宽宥，赐给一门的荣耀。王承宗兄弟已被授予官爵，王承宗的安葬事宜也将派官员负责监理，务必做到周到优厚。”

成德军将士急着要得到赏钱，唐穆宗就让柏耆先去晓谕他们。王承元在请求朝廷任命他的接任后，诸将以及邻道主帅争着用以前世袭的先例劝他，但王承元都不听。当他转去移镇义成时，将士大肆喧哗，不肯受命。王承元和朝廷使臣柏耆召集诸将，用朝廷诏旨加以劝谕，但部将们大声号哭，不肯听从。王承元拿出家财散发给他们，并挑选有功劳的，提拔了他们，还跟他们说：“你们因为前代人的缘故，不想让我离去。这情意的确十分深厚。然而如果你们让我违背天子的诏书，那么罪就大了。以前李师道尚未败亡时，朝廷也曾赦免了他的罪。李师道也想入朝，但部将们坚持要他留下。后来杀害李师道的也是他的部将。你们千万不要让我也变成李师道，那我就很幸运了。”说着说着不禁痛哭流泪，不能自胜，并且对部将们下拜。部将李寂等十多人坚持要让王承元留下，王承元将他们处斩示众，军中这才安定下来。十一月初九（丁未），王承元前往滑州赴任。有些将吏要带着镇州的器用和财宝跟去，王承元全命令留下不带。同一天，唐穆宗封王承宗的祖母李氏为晋国太夫人。

十一月十三（辛亥），田弘正上奏，说王承元在本月九日领兵二千人到滑州赴任。同时，唐穆宗任命华州刺史卫中行为陕州长史，出任陕虢观察使；任命宗正卿李翱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

十一月十七（乙卯），唐穆宗临幸他舅舅金吾将军郭鏦在城南的庄园，显然十分喜欢那地方。郭鏦于是将庄园奉献给他。

十一月二十（戊午），唐穆宗下诏说：“朕来日准备前往华清宫暂住，到傍晚再回来。”御史大夫李绛和常侍崔元略以下官员（通鉴说宰相率两省供奉官）三次上表，还说：“如果真要出行，臣等将扈从陛下。”并请求当面应对，但唐穆宗不听，还说：“朕已经成行，不烦你们再上章疏。”于是谏官们跪伏在延英门下不走，直到日暮才退下。也在这天，田弘正的奏折抵达朝廷。他说本月十六日他已经从魏博移镇到成德。

十一月二十一（己未），天还没亮，唐穆宗就从复道出城，前往华清宫。左右中尉率领仪仗在前头开道，六军诸使、诸王、公主和驸马，以及神策军禁兵一千多人跟从。到了傍晚他们才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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