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五：姑息藩镇之二十九：徐州张建封病逝与吴少诚打败韩全义

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二月十七（乙酉），唐德宗任命盐夏绥银节度使韩全义为蔡州四面行营招讨使出讨吴少诚。

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镇守彭城十多年，军府的治理还算可以。他病重时，屡次上表请求朝廷派人替代。五月十四（辛亥），唐德宗任命苏州刺史韦夏卿为徐、泗、濠行军司马。敕令下达时，张建封已经病故。

张建封字本立，是兖州人，他祖父张仁范曾任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年追赠郑州刺史；他父亲张玠，少年时豪侠，轻财重士。安禄山反叛时，命令部将李庭伟率领蕃兵胁迫属下城邑。他到了鲁郡，太守韩择木具备礼仪到郊外迎接，将他们安排在邮馆。张玠率领乡里英豪张贵、孙邑、段绛等人招集士兵要杀了他们。韩择木为人怯懦，大为恐惧，只有员外司兵张孚赞成他的计划，于是和他们一道杀了李庭伟及其党羽数十人，韩择木这才派使者奏闻朝廷。韩择木和张孚因此得到官赏，而张玠因为游荡江南，从不提起他的功劳。他后来因张建封富贵，被追赠为秘书监。

张建封少年时就能写文章，喜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建立功名为己任。宝应中年（763），李光弼镇守河南，当时苏、常等州的草贼寇掠郡邑，唐代宗派中使马日新和李光弼率领兵马一同征讨。张建封去见马日新，自己请求去劝喻贼徒。马日新同意了，于是他直接进入虎窟和蒸里等贼营，用利害祸福劝说他们。只一个夜晚，贼党数千人就都到马日新那里请降，马日新将他们全放归乡里。大历初年（766），道州刺史裴虬将张建封推荐给观察使韦之晋，韦之晋因此聘他为参谋，奏请任命他为左清道兵曹，但他不乐意当差役而离去。滑亳节度使令狐彰听说他的名声，聘用了他。令狐彰从不到长安朝觐，张建封心里很不乐意，便投刺（即名片）给转运使刘晏，解释了自己的志向，和不愿意在令狐彰那里做事的原因。刘晏于是奏请任命他为试大理评事，协助军务。一年多后，他再次罢归。

张建封平时和马燧关系很好。大历十年（775），马燧成为河阳三城镇遏使，聘他为判官，奏请授任他为监察御史，被赐给绯鱼袋。李灵曜在梁、宋一带反叛时，与田悦成为掎角，同为叛逆。马燧和李忠臣一同将他们平定了，在军务上经常向张建封咨询。当马燧成为河东节度使时，他再次奏请张建封为判官，朝廷特拜他为侍御史。建中初年（780），马燧将他推荐给朝廷。杨炎准备用他为度支郎中，但遭到卢杞的嫉恶，因此他被外派出任岳州刺史。当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趁着消灭梁崇义的声势，逐渐纵情跋扈。寿州刺史崔昭多次和他书信往来。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将这事奏闻朝廷，唐德宗马上召宰相来，让他们挑选寿州刺史。卢杞本来就厌恶张建封，那天就匆忙地推荐张建封去取代崔昭，到寿阳赴任。李希烈不久就起兵攻陷汝州，生擒李元平，赶走胡德信和唐汉臣等人，又在襄城打败哥舒曜，接连攻陷郑、汴等州，李勉弃城逃遁。后来又发生朱泚之乱，唐德宗到奉天避难，叛军的锋芒日益强盛。淮南的陈少游也暗中和李希烈勾结。李希烈很快又称帝改元，还派部将杨丰带着两道赦书分别送交陈少游和张建封。杨丰到寿州时，张建封将他绑在军门示众。刚好朝廷中使从唐德宗的行在过来，出使江南回来的使者也同时经过寿州，张建封于是集中将士，在中使面前将杨丰在大街斩首，并封上赦书送到唐德宗的行在。他的做法让远近震骇。陈少游得知后，既愤怒又恐惧。张建封于是将陈少游和李希烈往来的事情详细奏闻朝廷。李希烈又任命他的党羽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命令他先平定寿州，然后直趋江都。张建封派部将贺兰元均和邵怡等人守卫霍丘秋栅，杜少诚最终无法逾越，只好往南侵掠蕲、黄等州，但又被伊慎挫败。朝廷很快又加授张建封兼御史中丞和本州团练使。唐德宗回京不久，陈少游就因忧愤而死。

兴元元年（784）十二月，张建封加授兼御史大夫，出任濠寿庐三州都团练观察使。于是他大规模修复城池，悉心绥抚，那一带民众无不心悦诚服，前来归附，此后他的威望日益加重。李希烈派精兵劲卒攻打张建封，但旷日持久，无所收获，只好离去。当李希烈被平定后，张建封进阶增封，朝廷还赐他一个儿子为正员官。当初建中年间，李涓在徐州归附朝廷。李涓很快就死了，后来高承宗父子和独孤华相继出任刺史。他们被叛军侵扰，力量削弱，贫困不能自存。徐州又是咽喉要地，占据江淮运输的要道，朝廷一直都很想派重臣前往镇守。贞元四年（788），唐德宗任命张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为了创置军伍，张建封事必躬亲。他生性宽厚，肯容忍人的过错失误。他也依照纲纪办事，从不违法宽贷罪人。每次谈论事情，他总是充满忠义和感激，所以人们既畏惧也喜爱他。贞元七年，他进位为检校礼部尚书。贞元十二年，他又加检校右仆射。贞元十三年冬，他到京师入朝，唐德宗对他的礼遇加等，特地在双日打开延英殿召他前来应对，又让他在上朝时站在大夫的班列，表示对他的殊宠。张建封赋了《朝天行》一章上献，唐德宗赐给他名马以及其他珍玩，礼物颇为丰厚。

当时吴凑以外戚出任京兆尹，极言“宫市”的弊病。张建封入朝觐见时，也支持吴凑的看法，唐德宗虽然最终没有采纳，但十分嘉许他。唐德宗下诏书赦免百姓的各色拖欠租赋。他为这事征求张建封的意见，张建封说：“拖欠的租赋，都是累积年月的陈年旧帐，其实征收不回来。虽然承蒙陛下的忧虑抚恤，百姓实际也没得到什么裨益。”当时河东节度使李说和华州刺史卢微都得了风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政事全交给身边的胥吏处理。张建封把这些事都奏闻朝廷，唐德宗深为嘉许。金吾大将军李翰喜欢探听京城里的琐细杂事，然后综合奏闻，想以此求得唐德宗的恩宠，所以人们都既害怕又厌恶他。张建封也将这事奏报，唐德宗因次下诏说：“近来有些朝官和各地使臣有所来往，金吾将军也都奏闻朝廷。其中如果是亲朋故友，或者曾是同僚或友人，在腊月和年头，时有来往，也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奏闻这类事情。”

贞元十四年春季上巳节，唐德宗在曲江亭设宴招待宰相和百官，特令张建封和宰相同座入席。贞元以后，藩镇主帅入朝或还镇时，即使像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等大功臣和高品秩，都未曾获得御制诗赋相送的先例。张建封将要回镇时，唐德宗特地赐给他一首诗：

“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淮甸，授钺膺藩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清词。报国尔所尚，恤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以千里遥，而云无已知。”

他又命令高级中使将自己常用的马鞭赐给他，说：“朕觉得爱卿忠贞节义，岁寒不移。这马鞭朕使用了很久，如今赐给爱卿，表达爱卿的忠贞节义。”张建封又献诗一篇，作为自己的警戒和激励。张建封在彭城十年，不但军政得以治理，他还礼贤下士，不论何人，只要到他的门下拜访，他总是以礼相待，因此得到天下名士的景仰，宾至如归。贞元时，文人如许孟容和韩愈诸公，都曾担任过他的从事。这时他病故，终年六十六岁，唐德宗册赠他为司徒。

接替张建封的韦夏卿是韦执谊的远房堂兄。徐州判官郑通诚掌管留后，担心军士发动事变。刚好浙西兵马经过彭城，郑通诚便想将他们接进城里，作为自己的后援，结果导致军士的愤怒。五月十五（壬子），数千士兵用刀斧砍开库门，取出甲胄兵器，武装之后包围了牙城，劫持张建封的儿子前虢州参军张愔，迫使他接管军府事务，还杀了郑通诚和大将段伯熊等数人，并用枷锁拷上监军。唐德宗得知后，任命吏部员外郎李鄘为徐州宣慰使。李鄘直接抵达徐州的军门，召集将士，宣读朝旨，用祸福利害劝谕他们。他接着让人脱下监军的枷锁，恢复他的职位。乱兵也不敢冒犯。张愔上表自称兵马留后，但李鄘觉得他没有得到朝廷任命，不肯接受他的奏折，让他削去留后的称号，然后才带着他的表章回归长安。

这期间，灵州军队在乌兰桥打败吐蕃军队。

五月二十九（丙寅），被牙将傅近驱逐了的韦士宗重新进入黔中。

五月三十（丁卯），唐德宗任命吏部侍郎顾少连为京兆尹，取代刚病故的吴凑。

湖南观察使河中人吕渭上奏揭发永州刺史阳履的贪赃受贿，阳履则上表说，他聚敛的财物都是准备进奉给朝廷的。唐德宗召他前来长安，并于六月初十（丁丑）命令三司使立案审理，询问他费用都到哪里去了。阳履回答说：“都已经购买马匹进献朝廷了。”三司使又问：“马主是谁？马匹的年齿多少？”阳履说：“马主是哪里哪里人，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按照《礼记》，‘齿路马有诛（典出《礼记-曲礼上》。孔颖达注释说：若论量君马岁数，亦为不敬，亦被责罚），所以不知道马的年齿。”他的回答就是如此无理取闹。然而唐德宗喜欢他进奉朝廷的话，赦免了他，只是将他罢官而已（《旧唐书》说湖南观察使吕渭在七月去世）。

六月十九（丙戌，《旧唐书》误作丙午），唐德宗加授郓州刺史兼淄青节度使李师古为同平章事。

徐州乱兵为张愔上表请求节度使的旄节，但朝廷不肯。同时，唐德宗加授淮南节度使杜佑为同平章事，兼徐、濠、泗节度使，让他出讨张愔。杜佑准备了大量舟舰，派牙将孟准为前锋。但孟准渡过淮水后马上战败，所以杜佑不敢进军。泗州刺史张伾也出兵攻打桥伾，结果也溃败回来。朝廷不得已，只好起复张愔为骁卫将军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本州团练使、负责徐州留后；同时任命张伾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为濠州留后。唐德宗还加授杜佑兼任濠泗观察使。

杜兼是杜正伦的五世孙，生性狡猾阴险和强暴残忍。张建封病重时，他暗中想取而代之，从濠州飞马赶到徐州的节度使府。幕僚李藩和同僚们去探望张建封的疾病，出来后见到杜兼，哭着跟他说：“仆射病危到了这一程度，杜公应当留在州里以防万一。如今抛弃州事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杜公应当尽速回去，不然我将奏闻朝廷。”杜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十分惊愕，只好径自回归。张建封病故后，李藩回到扬州。杜兼诬告李藩，说他在张建封病故期间动摇军心。唐德宗勃然大怒，下密诏让杜佑杀了他。杜佑历来器重李藩，怀里带着诏书，十多天都不忍心颁发。他趁机请来李藩谈论佛经，问他道，“佛教说因果相报，有这事吗？”李藩说：“有的。”杜佑说：“如果真是这样，使君遇到这事，应当不用担心。”于是拿出诏书给李藩看。李藩面不改色，冷静地说：“这真的是报应。”杜佑说：“使君必须谨慎，千万别声张。我已经秘密上表，用自家百口人担保使君。”唐德宗仍然猜疑，便召李藩前往长安。他看见李藩仪表和气度都很安然文雅，于是说道：“这哪里像是个恶人！”当即任命他为秘书郎。

这期间，刚即位不久的新罗王金俊邕去世，国人立他的儿子金重熙为王。

七月二十一（丁巳），安黄节度使伊慎在申州打败吴少诚的军队。

七月二十三（己未），韦皋攻克吐蕃的末恭城。

七月三十（丙寅），吴少诚在五楼进击韩全义，韩全义统领的诸军再次大败。韩全义夜里逃遁，退保溵水县城。

八月初七（癸酉），唐德宗任命河中尹王囗为潭州刺史兼湖南观察使，接替刚去世的吕渭。八月二十三（己丑），朝廷杀了遂州别驾崔位。同时，韦皋攻克吐蕃的颙城。也在八月，卢龙节度使刘济的弟弟涿州刺史刘源不接受刘济的命令。刘济带兵到涿州打败并生擒了他。

九月初，唐德宗下诏宽宥吴少诚。

同时，驸马都尉郭暧去世。他是名将郭子仪第六子，十多岁时就娶了唐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当时升平公主年龄也和他相仿。大历中年，他的恩宠在亲戚中称冠，唐代宗每年赐给他的珍玩不可胜数。公主和郭暖的事以前都已细说，这里就提些没说过的事。郭暧曾任检校左散骑常侍。建中末年（783），公主因事被留在禁中，唐德宗也不让郭暧随便出入。后来遇上朱泚之乱，郭暖不知道御驾已经逃往奉天。他被朱泚逼迫，要授他官职。郭暧借口自己居丧，身体又有病，以此谢绝了。后来他和兄长郭晞和弟弟郭曙，以及升平公主，都跑到奉天。唐德宗喜出望外，赦免了他们先前的过错，待之如初，并恢复了他银青光禄大夫和检校左散骑常侍的职位。他们也跟从御驾前往山南，改任太常卿同正员。

九月初八（癸卯），义成节度使卢群去世。卢群字载初，是范阳人。他少年时就喜好读书，起初就学于太安山。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听说他的名声，聘用他为从事。建中末年（783），他将卢群推荐给朝廷。刚好遇上李希烈反叛，唐德宗下诏派诸将讨伐，并任命卢群为监察御史兼江西行营粮料使。兴元元年（784），江西节度使嗣曹王李皋奏请他为判官。曹王移镇江陵和襄阳时，卢群都跟着他，幕府的事务，曹王也全和他咨询解决。卢群以正直闻名。贞元六年（790），他入朝官拜侍御史。有人诬告已故尚父郭子仪的嬖人张氏宅中有收藏宝玉，张氏兄弟又和尚父家的子孙互相告状。唐德宗下诏催促他立案审理。卢群奏称：“张氏在郭子仪在世时分得财产，郭家的子弟不应争夺。然而张氏的宅第和郭子仪的亲仁宅，都是郭子仪的家事。郭子仪对朝廷有大功，还希望陛下特别予以赦免，不要追究他们，让他们私自退告。”唐德宗采纳了他的建言。当时人们都赞扬他深识大体。他经累转出任左司、职方、兵部三员外郎中。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自开决司、洧等河流灌溉田地，影响漕运。唐德宗派中使去劝止，但吴少诚不肯奉诏。唐德宗派卢群出使蔡州去责问他，吴少诚说：“我决开大渠，对百姓很有好处。”卢群说：“为臣之道，不应当自己擅权。即使对百姓有利，也必须等待君主的诏命。况且人臣必须恭敬和恪守职责。如果侍奉君主不能尽到恭敬恪职，却要求部下属吏恭敬恪职，那不是也很难吗？”他就这样苦口婆心地反复劝谕，以君臣之分和忠顺之义说服他。吴少诚因此从命，立即停止了开决水渠的工程。

卢群博涉经史，能言善辨，喜好谈论。他和吴少诚谈论古今成败的事，无不耸人听闻。他又和吴少诚唱和赋诗。吴少诚声称自己经常反侧不安，觉得总是得不到皇恩。卢群在筵席中醉酒作歌，歌词是：“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得边将忠臣。卫霍真诚奉主，貔虎十万一身。江河潜注息浪，蛮貊款塞无尘。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吴少诚很高兴，也受到感动。卢群奉诏出使，很让朝廷满意，因此很快升迁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义成军节度行军司马。

贞元十六年四月，节度使姚南仲归朝，朝廷拜卢群为义成军节度和郑滑观察等使。他起先寓居郑州，抵押了数顷良田。当他成为节度使赴任后，将各个田产的契书分别交付当地的令长，让他们交还给本主，时论因此十分称道。不久他就得了重病，这时病故，终年五十九岁。唐德宗为他取消一天朝会，追赠他为工部尚书，还赐给他家布帛和米粟作为丧事赙礼。

九月十一（丙午），前太常卿裴郁去世。

卢群病故后，宰相贾耽劝唐德宗道：“如果就在军中选任节度使，将士们必有爱憎向背，高兴和恐惧的参半，所以军心大多很不安宁。今后还希望陛下只从朝廷里任命继任，这样或许不会发生其他变故。”唐德宗觉得有理。九月初九（甲辰，《旧唐书》误作戊辰，通鉴误作甲戌），他任命尚书左丞李元素为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义成军节度使，取代卢群。

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郑馀庆和户部侍郎兼判度支于?历来关系密切，于?所奏的事情，郑馀庆大多总是劝唐德宗听从。唐德宗觉得他们朋党，因此在九月十五（庚戌）将郑馀庆贬为郴州司马，于?贬为泉州司户。于?是于頔的兄长。同时，唐德宗任命户部侍郎王绍兼判度支，任命户部郎中崔从质为户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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