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五：姑息藩镇之十八：昭义李抱真去世与裴延龄荒诞虚妄

贞元十年即公元794年六月初一（壬寅），昭义节度使、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义阳王李抱真病逝。李抱真是名将李抱玉的堂弟。李抱玉任泽潞节度使时，非常器重李抱真，将军事托付给他。李抱真经累授出任汾州别驾。那时，仆固怀恩在汾州反叛，李抱真沦陷在那里，但想法脱身回归京师。唐代宗因为仆固怀恩倚靠回纥的强盛，他所率领的朔方兵马又十分强劲，所以非常忧虑。他召见李抱真，征求他的意见，李抱真上奏说：“郭子仪曾长期统领朔方部众，人们都很思念他。仆固怀恩欺骗他的部众，说郭子仪已被鱼朝恩杀害，靠欺诈利用他们。今天陛下如能恢复郭子仪的职位，将不战而胜。”后来仆固怀恩的儿子仆固玚被他部下所杀，仆固怀恩逃跑，大多都是因此朝廷采用了李抱真的计策，也正像他预言的那样。唐代宗因而提拔他为殿中少监。不久，他出任陈郑和泽潞节度留后，李抱真到宫中谢恩时上言说：“臣虽然没什么可取之处，但今天百姓的辛劳和安逸，关键都在地方牧守。臣愿意得到一郡，试试自己理政的能力。”唐代宗答应了，于是改授他为泽州刺史，兼任泽潞节度副使。上任两年后，他转为怀州刺史，又重新出任怀泽潞观察使留后，在任上干了八年。李抱玉去世后，李抱真仍然兼领留后。李抱真暗中估计崤山以东将发生事变，而泽潞（即昭义）治所上党地处要道，当时又正是兵荒马乱之后，那里土地贫瘠，租赋沉重，百姓日益贫困，无法赡养军队。李抱真于是在籍户的男丁中三选一，挑中那些有才干和勇力的人，让他们免除租徭，发给弓矢，命令他们说：“农闲时，你们分批训练角斗和射击。到了年终，我将对你们进行会试。”到了年底他按照花名簿招他们前来，考核武功后进行赏罚，然后继续如此。到了第三年，这些男丁都擅长射箭，于是李抱真说：“这支队伍能上阵了。”于是征募辖区内的士兵，得到成年士卒二万。因为先前不用花费军饷，所以他的府库更加充实。李抱真接着修缮甲胄兵器，制作战斗器械，因此在崤山以东，他的兵力称雄。当时，天下人都说昭义军的步兵称冠诸军。没多久，他又取代李承昭成为昭义军及磁邢节度观察留后，加授散骑常侍。

唐德宗李适即位后，拜他为检校工部尚书，兼潞州长史、昭义军节度支度营田、泽潞磁邢观察使。建中二年（781），田悦在魏博反叛，发动全部兵力包围邢州和临洺，两地处境日益紧急。唐德宗下诏派河东节度使马燧和神策军前往救援。李抱真和马燧在双冈打败田悦的部队，杀了他的部将杨朝光，又在临洺击败田悦，解了临洺和邢州的包围。李抱真因功加授检校兵部尚书。他又和马燧在洹水击溃田悦，田悦只带着几百随骑狼狈逃回魏州。李抱真接着和马燧包围魏州，又在城下打败田悦，因功加检校右仆射。当时田悦处境非常窘迫，刚好朱滔和王武俊全都反叛，联兵前来救援田悦。李抱真和马燧等人只好退驻魏县。唐德宗到奉天避难时，派中使前来相告并慰劳，诸将无不仰天痛哭。李怀光率军离开关东，赶回三辅勤王，马燧和李芃则各自带兵回归本镇。朱泚接着占领了长安宫阙。当时李希烈攻陷大梁，李纳也在郓州反叛。没多久，唐德宗跑到梁州避难，李怀光又窃据河中反叛。只有李抱真独自坚持在一群叛将之间，依靠山东的三州，在外对抗他们，在内安抚军士。叛将们都非常忌惮他。

兴元初年（784），他升迁检校左仆射和平章事。当时朱滔总领幽蓟大军，还向回纥借兵，拥众五万，往南进军响应朱泚，攻围贝州。当初，叛将们都依附李希烈，李希烈因此僣位，想要叛将们都臣服于他，因此叛将们开始对他离心离德。唐德宗在奉天颁布罪己诏，全部赦免了叛将们。李抱真于是派门客贾林以大义劝说王武俊，要和他合纵攻击朱滔，王武俊答应了。当时两军还彼此猜疑，李抱真于是只带着少数几个随骑径直进入王武俊的军营。临行前，他的宾客纷纷劝止。李抱真派军司马卢玄卿集中部队，在他们面前交代卢玄卿说：“我今日的这一举动，关系到天下的安危。我如果死了，不能回来，那么负责军事和听从朝命，也只能靠你了。奋发和鼓励将士，东进为我报仇雪耻，也得靠你。”说完就走了。王武俊对他防备很深，李抱真跟他说：“朱泚和李希烈僣窃大位，朱滔攻围贝州；这帮人都要欺凌和临驾在我们之上。足下既然不能自我振作，驾临在他们之上，难道能舍弃九叶（从唐高祖到唐德宗经历了九代天子）天子，而北面去向造反的胡虏称臣？前不久圣上给天下人颁发罪己诏，可算得上是夏禹和商汤那样的明主。”因而谈到唐德宗颠沛流离的事，他不禁抱着王武俊痛哭，泪流满面。王武俊也哭了，还感动了身边随从。他接着退到王武俊的帐中，和他一块躺下，熟睡了好久。王武俊被他对自己毫无猜疑的信任深深感动，待他更加谦恭，还指着心窝抬头仰天说：“我已把此身许给李公了，将和叛贼死战到底。”于是和李抱真结为兄弟后才告别，约好明日合作出战。他们接着在经城击破朱滔，李抱真因功加授检校司空，实封五百户食邑。贞元初年（785），他到京师入朝，呆了不久就回到镇所。

李抱真沉着果断，足智多谋。他曾想招延天下的贤俊，听说哪里有贤能，他总会派人带着厚礼不远千里去邀请他们。来了后一旦发现没有什么可采的地方，才慢慢辞退他们。当时天下无事，所以他盖起不少亭台楼榭，穿凿了许多池塘湖沼，用以自娱。晚年时他染上喜好方士的劣习，希望长生不老。有个叫孙季长的人，为李抱真提炼金丹。他骗李抱真说：“服用后就能升天成仙。”李抱真于是署任他为宾客僚佐。他多次跟参佐们说：“这金丹秦始皇和汉武帝都得不到，只有我遇到了。他年我到上清宫上朝，不再跟你们同列了。”他也曾梦见自己驾着黄鹤，冲上天空，醒来后就让人雕刻木鹤，身穿道士衣服，练习乘鹤。他总共服用了二万粒丹丸，结果腹部胀痛，吃不下东西。他临死前，好几天都不认得身边的随从亲友。道士牛洞玄让他吃下猪肪谷漆，金丹才基本泻掉了。病稍好了些，孙季长又跟他说：“明公马上就要成仙，为何自己又放弃了！”于是他又服了三千粒丹丸，不久就死了。当初，李抱真因为久病，开始祈禳求福，或让人作法术厌胜，被巫术祝祷之类迷惑，在巫师唆使下请求朝廷降低他的官爵，想以此禳除疾病。这年，他先后上了七道奏章辞让司空，朝廷于是改任他为检校左仆射。这时他去世，终年六十二岁。唐德宗为他取消三天朝会，追赠他为太保，还赠送了不少布帛和米粟作为丧事赙礼。

李抱真去世那天，他儿子殿中侍御史李缄秘不发丧。营田副使卢会昌让李抱真的堂外甥元仲经暗中和李缄密谋。次日，他们召集将吏，元仲经伪造李抱真的命令说：“我病重不能处理政事，现在下令李缄掌管军事，请诸君好好辅佐他。”节度副使李说和各个将吏都俯首许诺。不久，李缄盛装而出，大家都对他下拜。李缄于是拿出全部府库收藏颁奖给军士。卢会昌接着伪造李抱真的表疏，请求朝廷将节度使的职位交给李缄。第二天，他又让诸将联名奏请，让李缄领军。

李缄又伪造他父亲的书信，派裨将陈荣到王武俊那里借贷货物。王武俊愤怒地让他转告李缄说：“我和你父亲关系亲密，只是想要和他共同扶助王室而已，岂能和你一同为恶！听说你父亲已经死亡，你怎敢不等朝命就自立，还胆敢来告诉我，甚至有所要求！”他打发陈荣回去，让他带话去谴责李缄（《旧唐书》说他囚禁了陈荣，然后派人去谴责李缄）。

昭义步军都虞候王延贵是汝州梁人，平素以义气和勇敢闻名。唐德宗知道李抱真已死，便派中使第五守进到潞州（治所在上党）观察事变，并让他将军事委托王延贵掌管。第五守进到了上党，李缄声称李抱真病得很重，不能见面。这样连续拖了三天，第三天，李缄带着全副武装的卫兵来谒见第五守进。第五守进跟他说：“朝廷知道相公已经过世，也已下令王延贵暂时掌管军事。侍御（即李缄）应当为相公发丧，穿上衰服。”李缄十分惊愕。他出去后问将领们说：“朝廷不许我接掌军事，你们的意见如何？”大家都没说什么。李缄怕了，只好在当天发丧，并将节度使大印和管带钥匙交给监军。哭丧刚完毕，第五守进便召见王延贵，宣布口诏，命令权且他接管节度使事务，并催促李缄赶赴东都。元仲经见势不妙，只好逃走。王延贵把这事全都归罪于元仲经，派人追上后将他杀了。卢会昌没被株连。唐德宗接着下诏，让王延贵暂时负责昭义军事务。

云南王异牟寻派他弟弟凑罗楝到长安敬献云南地图和土特产，以及吐蕃所给的金印，并请求恢复南诏国号。六月十二（癸丑，《旧唐书》作七月初九庚辰），唐德宗任命祠部郎中袁滋为册南诏使，赐给南诏王银窠金印，上面刻有“贞元册南诏印”字样。先前，吐蕃将一枚金印授予南诏，西川节度使韦皋因此也请求朝廷给他一枚新的金印。袁滋到了南诏国后，异牟寻北面下跪，接受册印，稽首磕头，两次再拜，然后设宴招待使者，还拿出当年唐玄宗所赐的两个银平脱马头盘子给袁滋看。他又指着一位老笛工和一位老歌女，跟袁滋说：“皇帝所赐的《龟兹乐》，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了。”袁滋说：“南诏应当深思祖先当年的做法，子子孙孙尽忠于大唐。”异牟寻拜谢说：“敢不谨承使者之命！”

同时（《旧唐书》作九月二十八戊戌），唐德宗为义武节度使张升云赐名叫张茂昭。

六月十三（甲寅），唐德宗任命辰州刺史房孺复为容管经略使。

御史中丞穆赞审理一名度支官吏的贪赃罪行，裴延龄想放他出来，但穆赞不肯。于是裴延龄在唐德宗面前大讲穆赞的坏话，朝廷便将穆赞贬为饶州别驾。朝士因此对裴延龄又怕又恨。穆赞是穆宁的儿子。

六月二十五（丙寅），韦皋上奏，说他带兵在西山的峨和城攻破吐蕃的城栅，斩首二千八百级。

六月二十九（庚午），唐德宗让度支使裴延龄兼任灵、盐等州盐池井榷使。六月三十（辛未），有大群水鸟飞集在左藏库。当夜长安下暴雨，大风吹折了树木。自春季以来一直不下雨，到这月才有雨。

秋七月初一（壬申），唐德宗任命邕王李謜为昭义军节度使，正式任命昭义军押衙王延贵为潞府左司马兼昭义节度留后，赐名王虔休。

昭义行军司马兼摄理洺州刺史元谊听说王虔休成为留后，心中愤愤不平，并上表请求将磁、邢、洺三州分出，另外成为一镇。昭义军的精兵多数都在山东，元谊给他们优厚待遇，以此取悦他们。唐德宗屡次派中使去劝谕他，但元谊不听，占据洺州反叛，暗中还和魏博的田绪勾结。

临洺守将夏侯仲宣在临洺城归顺王虔休，王虔休派磁州刺史马正卿督领裨将石定蕃等人带兵五千出击洺州。石定蕃反而率领他的部众二千叛归元谊，马正卿只好撤军回来。唐德宗下诏改任元谊为饶州刺史，但元谊不肯赴任。王虔休于是亲自带兵攻打洺州，引洺水淹城。

八月，钦州蛮人酋长黄少卿攻陷钦、横、浔、贵等州，接着到邕州攻打邕管经略使孙公器。

这期间，吐蕃大将论乞髯、阳没藏、悉诺硉带着他们的家人归附朝廷。唐德宗封他们为归义将军，并专门设置四品以下的武官职位授予前来归附的四夷将领，还制定怀化大将军以下的俸钱给他们。

九月初一（辛未），唐德宗任命袁州刺史董镇为邕管经略使。九月十八（戊子），唐德宗为朝廷百官赐九日宴席，还亲自赋诗赐给他们。九月二十一（辛卯），南诏派使者敬献铎槊、浪人剑、吐蕃印八纽。

冬十月初四（癸卯），唐德宗登御宣政殿，策试贤良方正和能直言极谏等科的举人。

十月二十三（壬戌），刑部尚书刘滋去世。刘滋字公茂，是左散骑常侍刘子玄的孙子。他父亲刘贶在开元初年任左拾遗，父子两代都是史官。刘贶仿照刘向《说苑》的风格撰写了《续说苑》十卷敬献，唐玄宗十分嘉许。刘滋少年时因门荫被调授太子正字，出任涟水令。吏部侍郎杨绾举荐刘滋，说他胜任谏官，朝廷因此拜他为左补阙，后改任太常卿，重新成为左补阙。他不久辞官回到东都伺候亲人，河南尹李廙奏请任命他为功曹参军。没多久，他因母亲去世丁忧离职，丧服除去后升迁屯田员外郎，转司勋员外郎兼判南曹。他勤于吏职，孜孜不倦，奉公执法。后来他升迁司勋郎中，经累授官拜给事中。他跟从唐德宗到奉天，转任太常少卿，执掌礼仪。兴元元年（784），他改任吏部侍郎，前往洪州掌管选官事务。当时京师经历了朱泚之乱，全国又遭到蝗旱灾害，谷价昂贵，各地候选人不能进京，所以朝廷才命令刘滋到江南负责铨选，以方便江东和岭南的士人。当时人们都认为他很称职。贞元二年（786），他升迁左散骑常侍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但在相位上没什么建树，只是一味谦让，廉洁谨慎，但求无过而已。贞元三年正月，他保留本官，但罢免参知政事。贞元四年，他再次出任吏部侍郎，并在两年后升迁吏部尚书。窦参后来作为宰相兼任吏部尚书，刘滋只好改任刑部尚书。没多久，御史台上奏弹劾刘滋以前在吏部选人时办事不符合制度，唐德宗因此下诏褫夺了他的金紫阶。刘滋博于经学，善于持论，禀性廉洁刻苦，嫉恶如仇。他掌管吏选时揭发了很多不良行为，也更代了不少官员，所以弄虚作假的人尤其害怕他。这时他去世，终年六十六岁。唐德宗追赠他为陕州大都督。

十月（通鉴作九月），昭义军节度留后王虔休出兵在鸡泽打败了洺州代理刺史元谊，并攻拔了鸡泽。

裴延龄奏称官吏太多，请求今后暂且不要填补空缺的官位，将他们的俸禄充实府库。唐德宗想修建神龙寺，须要一株高五十尺的松木，但找不到。裴延龄说：“臣近来见到同州一处山谷，有几千株大树，全都高达八十尺。”唐德宗说：“开元和天宝年间，朝廷在京畿附近寻找好木材都找不到，现在怎么突然又找到了？”裴延龄说：“上天生出珍贵的木材，自然是等待圣君的出现。开元和天宝年间，哪能得到！”

裴延龄还上奏说：“左藏库管理部门遗失了很多财富。最近因为检阅使在放置帐簿时，在垃圾里中找到银子十三万两，其中布匹和杂货有一百万还多。这些都是已经废弃的东西，所以算是盈余，应该全部移入杂库，让陛下另外下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服，上表说：“这些都是每月申报中的现有物品。请陛下派人检验核查。”执政大臣请求让三司详细复查，但唐德宗没答应，但也不怪罪韦少华。裴延龄每次奏对时，恣意弄虚作假。大家都不敢说也从没听说过的话，裴延龄照样信口雌黄。唐德宗也多少知道些他的荒诞虚妄，但因为他喜欢诋毁他人，唐德宗自己也想听到外间的事情，所以对他十分亲厚。

群臣因为裴延龄得宠，所以都不敢直言，只有盐铁转运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銛因为职事相关，不得不时常证实他说的都是妄言。也只有陆贽独自很有担当，每天都跟唐德宗说不能重用裴延龄。十一月初三（壬申），陆贽上书极力直言裴延龄的奸诈，历数他的罪恶，大略意思是：“裴延龄将聚敛财富当作长远谋略，以诡诈缪妄作为良好计策；将搜刮百姓招致怨恨当作耿耿忠心，以诋毁他人进献谗言作为竭尽臣节。他将章典所忌恶的行为当作机智权术，他以圣哲所警戒的做法作为办事能力。裴延龄可算得上是尧时的共工，鲁国的少卯。考察他的奸佞和对国家的蠹害，时刻都在滋长。他隐秘的坏事虽然尚未全部彰明，但已经败露的就难以计数。”他又说：“陛下如果觉得他遭受诽谤，那么就应当极力为他辨明。陛下如果明知他不是善类，又怎能曲加宽容和掩饰！”他又说：“陛下想要姑息他的行为，保留他的职位，不曾过问。然而裴延龄却以为他能蒙蔽迷惑朝廷，不再畏惧反思。把财物从东边搬到西边，就成了他的政绩；把物品从这里移到那里，就成了他的盈余。如此愚弄朝廷，有同儿戏。”他又说：“他的能力就是弄虚作假，他的言辞就是信口雌黄。遇到什么就随便胡来，张开大口就胡说八道。没有一天不是如此，没有一刻不是这样，例子真不胜枚举。”他又说：“当年赵高指鹿为马。臣觉得鹿和马，种类还算相同，哪里像裴延龄那样，把有的说成没有，把没有的说成有。”他又说：“裴延龄凶恶虚妄，流毒深广。上自公卿近臣，下至胥吏差役，人们无不议论纷纷。千万百姓之中，能跟陛下说话的又有几人？臣虽然卑劣荒鄙，毕竟身居台衡重任，激忿发自内心，虽欲罢却不能让自己沉默。”奏折呈上后，唐德宗看了很不高兴，反而对待裴延龄更为优厚。

十一月十六（乙酉），唐德宗任命诸道盐铁转运使张滂为卫尉卿，任命浙西观察使王纬为诸道盐铁转运使。

十一月二十一（庚寅），退休致仕的秘书监穆宁去世。穆宁是怀州河内人，他父亲穆元休以文学才能著名，曾撰写《洪范外传》十篇，在开元中年献给朝廷。唐玄宗因此赐给他布帛，授任他为偃师县丞和安阳令。穆宁清廉谨慎，为人刚正，注重交游，以气节自任。他少年时明经中举，调授盐山尉。当时，安禄山刚开始叛乱，署任刘道玄为景城守。穆宁起兵砍下刘道玄的首级，传送檄文给附近郡邑，结果很多人响应。史思明入寇该郡，穆宁作为代理东光令带兵抵御。史思明派人去游说劝诱，穆宁立即杀了来使。郡里人害怕叛军对郡人怨恨加深，叛军蜂拥而至时，他们夺了穆宁的兵马和代理东光县令的职务。当初，穆宁辅佐采访使到各地巡按，时常经过平原，与太守颜真卿暗中估计安禄山必反。到这时，颜真卿也举起义旗，率领郡兵抗拒安禄山。穆宁让人走小路带信给颜真卿，信上只有“夫子为卫君乎”，此外没有他词。颜真卿得到书信后非常高兴，当即奏请署任穆宁为大理评事兼河北采访支使。穆宁将长子嘱托给母亲和弟弟，说：“你们看着办吧。只要我还有后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于是前往平原，跟颜真卿说：“我的先人有后嗣了！古代有过死而轻于鸿毛的人，我就是了。我愿意辅佐颜公平定危难。”颜真卿非常赞同。后来，颜真卿没有采用穆宁的计策，处境窘迫，只好放弃平原郡，夜里渡过黄河往南，然后到凤翔去见唐肃宗。唐肃宗问他抗拒叛军的情况，颜真卿说：“臣没有采用穆宁的建言，因此功业不成。”唐肃宗于是对穆宁感到惊奇，便用驿站马车去召穆宁，准备用高官聘用他。后来因为颜真卿直言失去信任，朝廷对穆宁的任命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元二年（761），穆宁经累授官至殿中侍御史和佐盐铁转运使。副元帅李光弼因为军饷运输没有及时来到，有些讨厌穆宁的人就在李光弼面前大讲他的坏话，以致李光弼扬言要杀穆宁。穆宁自己前往徐州去见李光弼，用大义跟他解释，并不被他吓倒。李光弼因此十分器重他，穆宁得以继续履行他的职责。宝应初年（762），他转任侍御史，兼河南转运租庸盐铁等副使。翌年，他升迁户部员外郎，没多久，又加兼御史中丞，成为河南和江南转运使。广德初年（763），朝廷加授他为库部郎中。当时河运不通，漕运只得由汉水和沔水自商山抵达京师。朝廷选拔人才去镇守夏口，因此下诏任命穆宁为鄂州刺史和鄂岳沔都团练使，以及淮西鄂岳租庸盐铁沿江转运使，赐给他金紫官服。当时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贪婪残暴，不肯奉公守法，到处设置防戍，向商贾征税，又纵兵抢劫，导致那一带几乎没有商旅往来。他和穆宁隔着淮水治理地方，因为害怕穆宁的威名，才不敢继续领兵寇盗。沔州别驾薛彦伟因事忤逆了穆宁的意旨，穆宁用棍杖处罚他，结果导致薛彦伟被打死。穆宁因此被贬为虔州司马，接着又被贬为昭州平集尉。

大历四年（769），朝廷起用他为监察御史，在淄青掌管转运留后事务。隔了一年，他改任检校司封郎中兼侍御史，在江西掌管转运留后事务。翌年，他官拜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颇有政绩，但没多久却被罢官。取代穆宁的人用天宝年间登记的户籍校核现有户口，诬蔑在穆宁治理下人口流失严重，穆宁因此被贬为泉州司户。穆宁的儿子穆赞在宫阙连续三年一直为父亲喊冤，唐代宗终于下诏派御史去复查，结果发现其实在他治下人口增倍。唐代宗于是下诏征召穆宁回朝，任命他为右谕德。穆宁强硬刚毅，不肯屈身事奉权贵。执政大臣因为他不肯依附自己，又觉得他难以控制，所以让他担任散官。穆宁默默不得志，说：“时世不能容我，我也不必为此殉身。既然我无法进位，还在乎退位吗！”因此称病呆在家里，多次请假，每次又多达几百天，只是在亲友的一再敦促下，才勉强去上了一两次朝。唐德宗到奉天避难时，穆宁也赶到那里，官拜秘书少监。兴元初（784），他改任右庶子。唐德宗回到京师后，穆宁说：“现在我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了。”因此再次称病，结果被罢归东都。贞元六年（790），他在东都官拜秘书监，在这位置上退休致仕。

穆宁好学，也善于教导儿子，家道以严格著称。他对待寡妇姐姐以孝悌闻名。他为人通达，听天由命，从不服药。他总是警诫儿子们说：“我听说君子要求亲人时，总是注重培养志向，只要走正道就行了。你们千万谨慎，不要变成谄媚的人我就满意了。”这时他去世，终年七十九岁。

十二月初，王虔休趁着护城河上结冰，带兵越过堑壕，加紧攻打洺州。元谊出兵反击，王虔休无法战胜，只好撤退。黄昏时护城河上冰化，他的士卒死了大半。

十二月十七（丙辰），唐德宗到长安城南狩猎。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陆贽因为唐德宗待他非常优厚，所以他认为行不通的事，总要奋力谏诤。他的亲友中有人劝他不要锋芒毕露，陆贽说：“我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此外就没有其它的忧虑了。”裴延龄每天都在唐德宗面前讲陆贽的坏话。赵憬入相时，其实是陆贽引荐的，但他后来跟陆贽有了矛盾，便将陆贽讥讽和弹劾裴延龄的事告诉裴延龄，所以裴延龄更加卖力排挤陆贽。唐德宗因此相信裴延龄而不再认为陆贽是正直的。陆贽曾和赵憬约好，到唐德宗面前极力指责裴延龄的奸邪。然而当发现唐德宗怒形于色时，赵憬便闭口无言了。十二月二十三（壬戌），唐德宗将中书侍郎兼平章事陆贽罢相，改任他为太子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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