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一：安史之乱之二十五：李辅国之死与史朝义横水惨败

宝应元年即公元762年四月十八（丁卯），唐肃宗李亨在长生殿驾崩，终年五十二岁。权臣李辅国等人接着杀了张皇后和李系以及兖王李僴。四月二十（己巳），太子李豫即位成为唐代宗。六月十一（己未），唐代宗解除了李辅国行军司马及兵部尚书和闲厩等使的职位。

秋七月初三（辛巳），唐代宗封观军容使鱼朝恩为冯翊郡开国公，宦官程元振为镇军大将军，封保定郡开国公。

七月十二（庚寅），他下诏，禁止匦使擅自观看投匦人的状纸，并赐道州司马敬羽自尽。敬羽是宝鼎人，他父亲敬昭道在开元初年曾任监察御史。敬羽其貌不扬而喜欢谄谀逢迎，善于观察他人的意旨。天宝九载（750），他成为康成县尉。安思顺任朔方节度使时，聘请他在幕下当僚佐。当唐肃宗在灵武即位时，很快就提拔敬羽为监察御史。他以苛刻剥削求进。当朝廷收复两京后，他更加得到信任。他曾制作带有鹴尾的榆木巨大枷锁，囚犯套上就会当即闷绝。他又让囚犯躺在地上，用门关辗囚犯的腹部，称作“肉飗饦”。他还掘地为坑，里面铺满荆棘茅刺，然后用破败的席子覆盖上。他接着将囚犯带到坑边审讯，一不高兴就将囚犯抛进坑中，万刺攒心。他又追逐金钱财货，不亚于另一个酷吏毛若虚。

上元中年（761），唐肃宗提拔他为御史中丞。太子少傅兼宗正卿郑国公李遵被宗室子弟通事舍人李若冰告发，说他贪赃。朝廷下诏派敬羽审理此案。敬羽请李遵和他一道危坐（即跪坐）在小床上。敬羽个头瘦小，而李遵丰胖硕大。没问几句话李遵就受不了倒下了，于是请求把脚放下来。敬羽说：“尚书现在下狱，算是囚犯。我以礼延请你上坐，你怎敢如此傲慢！”仍然逼他危坐。李遵受不了，昏倒了四次。李遵最后只好请求交代，敬羽这才慢条斯理地答应，然后给他纸笔。李遵无奈，只好承认贪赃数千贯。敬羽奏闻朝廷，唐肃宗因为他是老臣赦免了他，但停了他宗正卿的职位。

当嗣薛王李珍暗中图谋不轨时，朝廷下诏让敬羽调查。敬羽找来李珍的党羽罗于廷，用鹴尾榆枷锁铐上，周围摆满可怕的刑具。两天后罗于廷就屈打成招。李珍因此被处死，右卫将军窦如玢和试都水使者崔昌等九人全被处斩，太子洗马赵非熊、陈王府长史陈闳、楚州司马张昴、左武卫兵曹参军焦自荣，前凤翔府郿县主簿李山、广文馆进士张敻等六人则被决杀，驸马都尉薛履谦被赐自尽，左散骑常侍张镐被贬为辰州司户。

胡人康谦很会做生意，资产多达亿万计。杨国忠为相时曾任命他为安南都护。至德中年（757），康谦任试鸿胪卿，专门负责山南东路。邮驿的人因为嫉妒他有钱，便诬告他暗中和史朝义勾结。康谦髭须长三尺，超过腰带。敬羽只审讯了他两宿，康谦的鬓发全都秃了，膝盖和踝骨也全都被拷打粉碎，看到他的人都以为是个鬼怪，而不是人类。他只好认罪，乞求饶命。敬羽将他的口供送上后，奏请杀了康谦，同时籍没他的资产。敬羽和毛若虚在御史台的五六年间，台里关押的囚犯没有间断。又有裴升和毕曜同为御史，全都残酷歹毒。当时人称毛、敬、裴、毕。裴升和毕曜很快就被流放到黔中。敬羽在这年被贬为道州刺史，不久唐代宗就下诏让他自尽。敬羽得知后，穿着丧服逃奔到南部的溪洞，但还是被官吏所擒。临刑前，他从袖子里拿出州县官吏贪赃的好几张状纸，说：“有人告状。我恨不得能审理这些案子。主持州政的人，不能私自包庇。”

七月十四（壬辰），唐代宗任命郭子仪为都知朔方、河东、北庭，以及潞、仪、泽、沁、陈、郑等州节度行营及兴平等军副元帅。

七月十五（癸巳），剑南西川兵马使徐知道造反，派兵守卫要害，抗拒新任命的西川节度使严武。严武因此无法进入西川。

八月，桂州刺史邢济带兵出讨西原贼帅吴功曹等人，镇压了他们。

长安地区从七月以来一直不下雨，到这月初六（癸丑）才有雨。

八月十二（己未，《旧唐书》作八月己酉朔，疑有误。应当是八月戊申朔）。徐知道被部将李忠厚所杀，剑南的动乱得以平定。

八月十八（乙丑，《旧唐书》作七月中旬），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从襄州来上朝谢罪。唐代宗十分优待他。

八月二十二（己巳，《旧唐书》作七月中旬），郭子仪从河东来上朝。当时程元振专权用事。他忌妒郭子仪功高任重，多次在唐代宗面前诋毁他。郭子仪心中很不自安，因此上表请求解除副元帅和节度使的职位。唐代宗慰抚了他，顺便将郭子仪留在京师。

八月二十三（庚午）夜里，西北出现照亮天边的红光，横贯紫微，逐渐移向东北，弥漫了半个天空。同时，唐代宗将太子少傅李遵贬为袁州刺史。

八月二十四（辛未），台州人袁晁造反，厌倦了朝廷赋敛的众多民众都归附于他。他带兵攻陷台州，又接连攻陷浙东诸州，自己改元为宝胜。李光弼后来派兵到衢州攻打并击溃了他。

九月初一（丁丑,，通鉴作八月二十八乙亥），唐代宗改封皇子鲁王李适为雍王。九月初四（庚辰），唐代宗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照样兼任节度。九月十二（戊子），凤州刺史吕日将在三嗟谷打败党项羌人。

九月十八（甲午），从太州直到陕州的二百多里黄河突然变得清澈见底。同一天，唐代宗因为秘书监韩颖和中书舍人刘烜投靠李辅国，将他们发配岭南，很快又赐死他们。

九月十九（乙未），唐代宗加授程元振为骠骑大将军兼内侍监，进封邠国公。左仆射裴冕担任山陵使时，在议事上曾和程元振持不同意见。九月二十（丙申），裴冕被贬为施州刺史。

唐代宗派中使刘清潭出使回纥，重修旧好，并且向他们征兵讨伐史朝义。刘清潭来到回纥可汗的庭院时，回纥登里可汗已收到史朝义的利诱，告诉他说：“唐室相继遭遇大丧。如今中原无主，可汗应当速来和我共同收拾他们的府库。”可汗信了。刘清潭交给可汗唐代宗的敕书，说：“先帝虽然遗弃了天下，但继承大统的今日皇上，就是当年与贵叶护共同收复两京的广平王。”回纥业已起兵来到三受降城，见到那里的州县都已成为废墟，便产生了轻视唐朝的想法。登里可汗于是慢待甚至羞辱刘清潭。刘清潭派人回去向朝廷汇报，并说：“回纥出动全国十万部众前来了！”于是京师大为震骇。唐代宗派殿中监药子昂到忻州南部去慰劳他们。当初，毗伽阙可汗为登里向唐朝求婚，唐肃宗将仆固怀恩的女儿嫁给他，成为登里可敦（即可汗夫人）。可汗请求和仆固怀恩相见。仆固怀恩当时在汾州，唐代宗让他前往和可汗相见。仆固怀恩跟可汗说：不能辜负唐家的恩信。可汗十分高兴，于九月二十（丙申）派使者上表，请求出兵协助朝廷出讨史朝义。可汗想从蒲关入境，由沙苑出潼关东征。药子昂劝他说：“关中多次遭受兵荒，州县一派萧条，难以提供军需，恐怕会让可汗失望。贼兵都在洛阳，还请求可汗直接从土门攻略邢、洺、怀、卫诸州，从那里往南进军。那样就可以得到资财补充军需。”但可汗不肯。药子昂又请求他“自太行山南下占据河阴，扼在贼人的咽喉。”可汗也不肯。药子昂再请求“自陕州大阳津渡过黄河，食用太原仓库的谷粟，与诸道唐军同时进发。”登里可汗这才同意。

九月二十二（戊戌），登里可汗率众入境，唐代宗派御史大夫尚衡前往宣慰。

九月二十六（壬寅），朝廷举行盛大阅兵。

九月二十七（癸卯），袁晁攻陷信州，并于冬十月初九（乙卯）攻陷温州和明州。

同时，唐代宗下诏，因为浙江遭受水旱灾害，百姓困难重重，因此要求州县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对百姓征调，还要求官府掩埋病死却没钱下葬的百姓。

唐代宗任命雍王李适为天下兵马元帅。十月十五（辛酉），李适向唐代宗告辞出行。唐代宗并下诏任命兼御史中丞药子昂和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中书舍人韦少华为判官，给事中李进为行军司马，由李适率领前往陕州会合河东和朔方等各道行营节度使以及回纥兵马，共十来万大军，进讨史朝义。唐代宗想让郭子仪出任李适的副手，但程元振和鱼朝恩等人一再阻扰，也就算了。他加授朔方行营节度使大宁郡王仆固怀恩为同平章事兼绛州刺史，作为李适的副手，兼领诸军节度行营。

唐代宗李豫还在东宫时，因为李辅国的专横，心中愤愤不平。嗣位后，却因为李辅国有诛杀张后和拥立自己的功劳，所以不想公开杀他。十月十六（壬戌，《旧唐书》作十月二十一丁卯）夜里，盗贼潜入李辅国的府第，砍下李辅国的首级和一支臂膀后离去。唐代宗下敕，责成有司部门捕捉盗贼，并派中使慰问他的家庭，还让工匠刻了个木首将他安葬，追赠他为太傅。

李辅国本名李静忠，原是闲厩马家的小儿，少年时就被阉割。他相貌丑陋，粗略懂得点文字和算盘。他后来成为奴仆，事奉高力士。他四十多岁时，高力士让他掌管闲厩中的帐簿。天宝年间，闲厩使王鉷赞许他管理畜牧的能力，将他推荐到东宫做事。安禄山叛乱时，唐玄宗到蜀地避难；李辅国侍奉太子李亨，成为他的扈从。到了马嵬坡，士兵杀了杨国忠。李辅国献计给太子，请他分出唐玄宗麾下兵马，往北前往朔方，争取兴复朝廷。李辅国跟太子到了灵武，便劝他即帝位巩固人心。唐肃宗即位后，即提拔他为太子家令，负责元帅府行军司马事务，把他当做心腹，还赐名他叫李护国，全国各地的奏事和御前符印军号，也全都交给他。李辅国不吃荤血，经常表现得像个虔诚的僧侣，为政的空隙，总要手持念珠，因此人们都信以为他是善人。他接着跟从唐肃宗到凤翔，被授予太子詹事，改名叫李辅国。

唐肃宗回到西京后，拜他为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等使。他又兼任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还出任少府和殿中二监都使。至德二年（757）十二月，他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进封郕国公，实封五百户食邑。宰臣和朝廷百司奏事时，经常都由李辅国决定。他常在银台门办事，身边安置察事厅子数十人，官吏有任何小过，他全都清楚，并马上立案审理。府县的案件和三司的制狱，也都必须由李辅国最终裁决。他凭高兴随意处理，还总要声称是根据朝廷的制敕；没人敢提出异议。每次出入宫廷他总要有甲士数百人卫从。宫里的贵人都不敢称呼他的官名，只叫他五郎。宰相李揆是崤山以东的上等望族，位居台辅。他见到李辅国还得向他施以子弟之礼，称他为五父。唐肃宗又为李辅国娶了已故吏部侍郎元希声侄儿元擢的女儿为妻。元擢弟弟元挹也因此被提拔到台省当官，元擢则成为梁州长史。李辅国负责元帅行军司马，专门掌管禁兵，唐肃宗还赐给他内功住宅让他居住。

太上皇李隆基从蜀地回京后，居住在兴庆宫。唐肃宗自夹城中到那里问候太上皇的起居。太上皇时常召优伶女官前来奏乐，持盈公主也往来宫中。李辅国常趁机挑拨太上皇和唐肃宗的关系。上元元年（760），太上皇曾登御长庆楼和公主交谈。剑南奏事官来长安上朝时去拜谒太上皇，太上皇让公主和如仙媛当东道主接待他们。李辅国出身低微贫贱，日益尊贵后，仍然被太上皇身边的人看不起。他担心自己得到的恩宠眷顾哪一天会衰减，便暗中筹画奇谋，想加以巩固。于是他利用持盈公主接待蜀客的机会，上奏说：“南内（即太上皇居住的兴庆宫）有阴谋。”因此伪造诏书将太上皇迁居到西内太极宫，然后将持盈公主送到玉真观当女道士。高力士等人也因此被流放。

上元二年八月，他官拜兵部尚书，其余官职如故。唐肃宗下诏，让群臣到尚书省送他上任，并赐给他御府的酒馔和太常乐，还让武士身穿戎服夹道欢迎，朝臣也都恭敬地站在两旁。李辅国骄恣日甚，还要求成为宰臣。唐肃宗说：“就凭你的功勋的努力，什么官不能当。只是朝廷的名望不够，该怎么办？”李辅国于是暗示仆射裴冕带头联名推荐自己。唐肃宗私下跟宰臣萧华说：“李辅国想成为平章事，你们准备联名推荐。有这事吗？”萧华没有回答。萧华又去问裴冕，裴冕说：“绝无此事。我的手臂可断，但他的宰相不可得。”萧华又去入奏，唐肃宗喜出望外地说：“裴冕的确堪当重任。”李辅国因此对萧华怀恨在心。宝应元年（762）四月，唐肃宗病危，宰臣等人都无法入宫谒见。李辅国趁机诬陷萧华专权，请求将他罢黜。唐肃宗不同意，但李辅国再三不断请求。唐肃宗只好罢免了萧华的参知政事，改任他守礼部尚书。当唐肃宗驾崩时，萧华终于还是被贬斥驱逐。李辅国后来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十月二十（丙寅），唐代宗命令仆固怀恩与母亲和妻子一道前往行营赴任。

雍王李适到达陕州时，回纥可汗进驻河北。李适带着部属随从数十骑前往相见。登里可汗责怪李适没有对他下拜舞蹈，药子昂回答说，根据礼节雍王本就不应下拜。回纥将军车鼻说：“唐天子和可汗约为兄弟，所以可汗对于雍王而言，算是叔父，怎能不下拜舞蹈？”药子昂说：“雍王是天子的长子，如今身为元帅。岂有中国储君向外国可汗下拜舞蹈的道理！况且两宫尚未殡葬，本不应舞蹈。”力争了许久，车鼻居然将药子昂、魏琚、韦少华、李进各鞭打了一百。回纥人觉得李适年少不懂事，送他回归军营。韦少华被鞭打后，过了一晚竟然死了。这事对李适的影响很大，因此他后来即位成为唐德宗后对回纥人恨之入骨。

十月二十二（戊辰），各路大军从陕州出发。仆固怀恩与回纥的左杀作为前锋，陕西节度使郭英义和神策观军容使鱼朝恩作为殿后，自渑池入洛；潞泽节度使李抱玉自河阳入洛；河南等道副元帅李光弼自陈留入洛；雍王则留在陕州（《旧唐书》说雍王亲自率诸军进发，留郭英乂和鱼朝恩镇守陕州）。十月二十五（辛未），仆固怀恩等人驻军在同轨。

史朝义听说官军即将来到，便和部将们商量对策。阿史那承庆说：“唐军如果单独带着汉人士兵前来，应当出动全部兵众和他们作战。但如果和回纥人一道前来，那么他们将锐不可当。陛下应当退守河阳，避免他们的锋芒。”但史朝义不听。十月二十六（壬申），官军抵达洛阳北郊，分兵攻取怀州。次日，官军攻拔怀州。十月二十九（乙亥），官军在横水布阵。叛军兵众数万，建立栅寨自固，仆固怀恩则在西原布阵跟他们相持。他派骁骑和回纥兵马到南山攻打他们栅寨的东北，里外夹击，击溃了叛军。史朝义派出他的全部十万精锐去救，在昭觉寺附近布阵。官军骤然出击，杀伤了很多敌兵，而叛军的阵容岿然不动。鱼朝恩派五百射生力战，叛军虽然死了不少人，但阵容依然如初。镇西节度使马璘说：“事情已经危急了！”于是单枪匹马奋勇出击，夺下叛军的两面盾牌，然后突入千军万马之中。叛军纷纷披靡，官军于是趁机大举而入，叛军因此全面溃败。双方转战在石榴园和老君庙，叛军又败，人马互相蹂躏践踏，填满了尚书谷。这场战役，官军斩首敌兵六万级，俘虏了二万人。史朝义只带着数百轻骑往东逃走（《旧唐书》说横水大捷发生在前一天甲戌，官军俘虏和斩首六万人。还说次日乙亥，雍王李适上奏说收复了东京、河阳、汴、郑、滑、相、魏等州）。

仆固怀恩进而攻克了东京洛阳和河阳城，俘获了史朝义的中书令许叔冀和王伷等人，并称制释放了他们。仆固怀恩将回纥可汗的兵营留在河阳，派儿子右厢兵马使仆固玚和朔方兵马使高辅成率领一万多步骑乘胜追逐史朝义。他们到郑州时，两战皆捷。史朝义逃到汴州，他下属的陈留节度使张献诚闭门拒绝了他。史朝义只好逃奔濮州（《旧唐书》作冀州）。张献诚接着开门出降，归附朝廷。

回纥人进入东京，大肆烧杀抢掠，死的人数以万计，大火几十天都无法熄灭。朔方和神策军也都将东京和郑、汴、汝诸州当作贼兵地境，所到之处大肆劫掠，持续了三个月才停止。这一带的房屋荡然无存，士族和平民都只能穿纸糊的衣服。回纥人将他们掠夺的财宝藏在河阳，留下部将安恪守护。

十一月初二（丁丑），收复东京的捷报传到京师。

要想知道史朝义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