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十：李杨当道之八：李林甫制造冤狱与外戚韦坚之死

天宝四载即公元745年二月二十一（己酉），唐玄宗李隆基任命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兼任河东节度使。八月十七（壬寅），唐玄宗册封女官杨太真为贵妃，对她一家无比恩宠。十一月二十二（丙子），唐玄宗任命户部郎中王鉷为御史中丞兼京畿采访使。

天宝五载即公元746年春正月十二（乙丑），唐玄宗李隆基任命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任河西节度使。

左相李适之生性粗疏轻率，李林甫曾跟他说：“华山有金矿，到那里开采可以让国家富裕。主上还不知道这事。”另一天，李适之利用奏事的机会把这事告知唐玄宗。唐玄宗因此去问李林甫，李林甫回答道：“这事臣很久就知道了，但华山是陛下的本命，王气所在，不适宜到那里开采，所以不敢说。”唐玄宗于是更认为李林甫爱护自己，而觉得李适之考虑事情不周到，跟他说：“今后前来奏事前，应该先跟李林甫商量，不能太轻率。”李适之于是不再对朝政发表议论。李适之失宠后，因为韦坚也没了实权，他们关系就更加密切。李林甫也就更加嫉恶他俩。

当初立太子时，并非李林甫的主意。李林甫担心今后这会成为自己的潜在祸患，因此常有改立东宫的打算。而韦坚又是太子妃的兄长。皇甫惟明曾任忠王友，那时正好因为打败吐蕃而入朝献捷。他见到李林甫专权，心里十分不平，便利用面见唐玄宗的机会，趁机私下劝他去掉李林甫。李林甫知道了这事，便指使杨慎矜暗中伺探他在京师的所作所为。正好遇上正月元宵夜，太子出游，和韦坚相见，韦坚又和皇甫惟明在景龙观道士的房间里会面。杨慎矜揭发了这事，认为韦坚作为外戚，不应该和边将过于亲密。李林甫趁机上奏，说韦坚和皇甫惟明一道密谋，想共立太子为帝。韦坚和皇甫惟明因此下狱，李林甫让杨慎矜与御史中丞王鉷和京兆府法曹吉温共同审理这案。唐玄宗也怀疑韦坚与皇甫惟明有什么阴谋，但没有明显证据。正月二十（癸酉），他下制严厉谴责韦坚不断谋求高位，将他贬为缙云（《旧唐书》作括苍，一个地方，在浙江境内）太守；谴责皇甫惟明离间君臣，将他贬为播川太守（很快又在黔中将他处死）。他还另外下制，以此事警戒百官。

唐玄宗接着任命王忠嗣为河西和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和河东节度事。王忠嗣最初在朔方和河东，每次和胡人互市时，总是故意提高马价。胡人得知后，争着卖马给汉人，王忠嗣把这些马都买下了。于是胡人的马匹减少，而唐军兵马日益强壮。当改任陇右和河西之后，他又请求将朔方和河东军队的九千匹马带去充实那里，所以陇右的军队也十分强壮。王忠嗣掌管四个节度使，控制的地方长达万里，天下的劲兵重镇，全在他掌握之中。他与吐蕃在青海和积石作战，全都大获全胜。他又出兵到墨离军讨伐吐谷浑，俘虏了他们的全部人马后凯旋而归。

正月二十二（乙亥），朝廷停止六品以下员外官的职位，并下敕，规定全国大小县令都必须跟京畿官吏一样，经过三次集中铨选。朝廷又将《礼记月令》改为《时令》，还封中岳为中天王，南岳为司天王，北岳为安天王。唐玄宗还认为，天下的山水，名称或许相同，但意思未必一样，多数是出于地方谚语，所在官府应该根据图册书籍改定名字。

正月二十三（丙子，《新唐书》作三月丙子），唐玄宗派礼部尚书席豫、左丞崔翘、御史中丞王鉷等七人分别出使全国各地，全权提拔或黜斥地方官吏。

夏四月初二（癸未），唐玄宗封奚人酋长李娑固为昭信王，契丹酋长李楷洛为恭仁王。

韦坚等人便贬后，左相渭源伯李适之非常害怕，自己请求担任散职。四月初九（庚寅），唐玄宗改任李适之为太子少保，罢免参知政事。他儿子卫尉少卿曾设盛宴招待客人，但邀请的客人因害怕李林甫，一整天竟没人敢去。

四月十六（丁酉），唐玄宗任命门下侍郎兼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为同平章事。陈希烈是宋州人，靠宣讲老、庄得到进位，专门利用神仙符瑞取媚于唐玄宗。李林甫因为陈希烈得到唐玄宗的宠爱，而且柔和巧佞，容易控制，所以引以为相。但所有政事全都取决于李林甫，陈希烈不过唯诺而已。按照惯例，宰相必须在午后六刻才能出宫；但李林甫奏称，如今太平无事，便决定巳时（上午九点）就回到自己的府第，军国机务都在私家决定；主书们抱着他决定的文案到陈希烈那里署个名就行了。

四月十八（己亥），唐玄宗下制：“自今以后，在四季的孟月（首月）都必须选择吉日祭祀天地和九宫贵神。”

五月初一（壬子），日食。五月初九（庚申），唐玄宗下敕，规定今后在每十天旬节休假时，中书门下的文武百官都不必入朝，郡县官员也不必到衙门办事。

五月二十四（乙亥），唐玄宗因为杨家人的极力推荐，任命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为户部尚书。

六月二十三（癸卯），朝廷停止郡县支付名额外差役的所谓白直课钱的微薄俸禄。也在这月，唐玄宗下敕，让宰相们在三伏天辰时（早上七点。看来那时的早朝的确很早）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住宅。

秋七月初六（丙辰），唐玄宗下敕：“被贬斥或流放的人大多都在路上长期逗留。自今以后，被贬到远方的官员必须每天行走十个驿站以上的路程。”在此之后，多数流放或被贬官员都死在路上。

杨贵妃正非常得宠，每次骑马时高力士总要为她执辔授鞭，专门供给贵妃院使用的织绣女工多达七百人，朝廷内外官员都争着给她进献器服珍玩。因为所献的东西格外精美，岭南经略使张九章被加阶三品，广陵长史王翼被召入朝廷任户部侍郎。于是千方百计讨好巴结杨贵妃成为朝野官场的风气。民间流传歌谣说：“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杨贵妃想吃新鲜的荔枝，朝廷每年都让岭南用驿站飞马送来，所以到了长安后，色味依然不变。

这期间，杨贵妃因为凶悍不逊，惹怒了唐玄宗。唐玄宗下令将她送回到她堂兄杨銛的府第。当天，唐玄宗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到了中午都没进食，身边侍从怎么做他都不满意，还无端遭受锤打鞭笞。高力士想试探唐玄宗的心意，便请将院中的全部储藏送到杨贵妃那里，总共一百多辆马车。唐玄宗还亲自分出自己的御膳赐给她。当夜，高力士跪着奏请将杨贵妃接回后宫大院，然后打开禁门迎她回宫。从那以后，杨贵妃的恩遇愈隆，后宫所有嫔妃都无法和她相比。

将作少匠韦兰和兵部员外郎韦芝为他们兄长韦坚喊冤，并且请来太子李亨为他说话。唐玄宗更加愤怒。太子怕了，上表请求和太子妃离婚，并乞求不要因为亲戚关系而违犯了律法。七月二十六（丙子），唐玄宗将韦坚进一步贬为江夏别驾，将韦兰和韦芝贬到岭南。然而唐玄宗历来知道太子孝敬恭谨，所以没有迁怒于他。李林甫趁机指控韦坚与李适之等人结为朋党，唐玄宗于是在几天后又将韦坚永久流放到临封，将李适之贬为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韦斌贬为巴陵太守，嗣薛王李琄贬为夷陵别驾，睢阳太守裴宽贬为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贬为竟陵太守，受到韦坚案件牵连的所谓韦坚党羽被流放或贬斥的多达数十人。韦斌是韦安石的儿子，李琄是薛王李业的儿子，韦坚的外甥。李琄母亲也被责令跟随李琄出京到夷陵赴任。韦坚的女婿巴陵太守卢幼临也被永久流放到合浦郡。

八月，唐玄宗任命户部侍郎郭虚己为御史大夫兼剑南节度使。九月初三（壬子），朝廷派人在太清宫雕刻李林甫和陈希烈的石像，侍立在唐玄宗的塑像两旁。

冬十月二十（戊戌，《旧唐书》作前一天的丁酉），唐玄宗临幸骊山温泉，并将临淄郡改为济南郡。十一月二十八（乙巳）他才回宫。

赞善大夫杜有邻的女儿是太子良娣，良娣的姐姐又是左骁卫兵曹柳勣的妻子。柳勣生性狂妄粗疏，爱好功名，喜欢交结豪俊人士。淄川太守裴敦复将他推荐给北海太守李邕，李邕于是和他结交。柳勣后来到了京师后，又和著作郎王曾等人为友。这些人都是当时的名士。柳勣和他妻子的族人不和，便想陷害他们，因此制造流言飞语，诬告杜有邻，说他妄自宣称得到图谶，和东宫太子密谋，想觊觎皇位。李林甫命令京兆士曹吉温和御史共同审理此案，发现原来是柳勣的主谋。吉温于是逼迫柳勣将王曾等人牵连到此案中来，把他们也关进了御史台。十二月二十七（甲戌，《旧唐书》作三天前的辛未，也许是那天下狱，甲戌日处死），杜有邻和柳勣以及王曾等人都被处以死刑，用棍杖打死，尸体放在大理寺，他们的妻儿也被流放远方（根据《新唐书》，同时被害的还有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王脩己、右武卫司戈卢宁、左威卫参军徐徵）。朝廷内外都为这一惊人大案感到震栗。嗣虢王李巨也被贬为义阳司马。李巨是李邕的第二子。朝廷另派监察御史罗希奭前往审理李邕，太子也把杜良娣废为庶人。

十二月二十七（乙亥），邺郡太守王琚因为贪赃被贬为江华司马。王琚生性豪爽奢侈，和李邕都认为自己是朝廷元老，却长久在外任职，因此怏怏不乐。李林甫厌恶他负才傲气，所以找个借口把他除去了。

天宝六载即公元747年春正月初五（辛巳），李邕和裴敦复都被处死，并用棍杖打死。李邕才艺出众，卢藏用常跟他说：“使君好比干将和莫邪（古代宝剑），难与争锋。然而这样下去，最终只怕会缺口折损而已。”但李邕没能听从他的劝谏。李邕的祖父虢王李凤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四子。

李林甫又上奏分派御史到他们被贬的地方赐皇甫惟明和韦坚兄弟自杀（《新唐书》说，朝廷是在去年七月派人去杀了括苍郡太守韦坚和播川郡太守皇甫惟明。《旧唐书》也说他们死在去年。但根据事态的发展和到岭南的遥远路途，这年年初更可能）。

韦坚是京兆万年人，父亲韦元珪在先天中年（713）曾任银青光禄大夫，到开元初年（约714）出任衮州刺史。韦坚的姐姐是死后被追赠惠宣太子李业的王妃（李业是唐玄宗的弟弟），韦坚的妻子是楚国公姜皎的女儿，韦坚的妹妹又是皇太子妃，所有他的家族在朝廷内外非常荣耀盛大，因此他很早就出任高官。开元二十五年，他担任长安令，以精干济世闻名。他和宫中贵人关系密切，常让他们试探唐玄宗的嗜好。见到宇文融以及杨慎矜父子靠盘剥民间财物，争着进献给后宫而得到恩宠眷顾，韦坚便也利用他负责转运江淮租赋的机会，在各地设置官吏督察粮运，充实了国家仓库的村廪，每年都增加钜万储藏。唐玄宗因此认为他十分能干。

天宝元年（742）三月，他被提拔为陕郡太守兼水陆转运使。从西汉直到隋朝，一直都是通过漕运将崤山以东的租赋粮食从关门西抵长安。韦坚奏请在咸阳利用渭水修建兴成堰，拦截灞水和浐水，沿着渭水东流，到关西的永丰仓下和渭水汇合。他并在长安东面的九里长乐坡下、浐水的上游架苑墙东面的望春楼下，穿凿一个巨大的广运潭用以通船。两年后这一工程竣工。韦坚预先在东京、汴水、宋水弄来两三百艘小斛底船，放在广运潭边，每只船都署名在牌子上，代表各个州郡。比如，广陵郡船上头就堆积了广陵特产的锦绣、明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上头就堆积了京口出产的绫衫段；晋陵郡船上头就堆积了折造官府的端绫绣；会稽郡船上就堆积了铜器、绫罗、吴绫、绛纱；南海郡船上头就堆积了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上就堆积了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上头就堆积了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就堆积了蕉葛、蚺蛇胆、翡翠。每只船中都装有大米，吴郡船上特别装有三堆糯米和方丈绫。总共代表了几十个郡。驾船的船夫都戴着大斗笠、身穿宽袖衫、脚履芒草鞋，如同吴人和楚人的服装习惯。先前，民间唱戏的歌词有这样的词：“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体歌》。”到了开元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说他见到玄元皇帝（即老子），说有宝符藏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的老宅。唐玄宗派宦官中使果然在那里找到，便以为是特殊的祥瑞，因此将桃林县改为灵宝县。当广运潭建成时，陕县尉崔成甫因为韦坚作为陕郡太守而开凿了这一新潭，又带来了很多扬州铜器，便翻找出这歌词，然后将大批灵宝和陕县两县官员集中一道，让许多妇女高唱这稍加改编的戏曲：“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崔成甫又作了歌词十首，身穿开衩的绿色长袍，露出半臂的锦衣，袒露着胳膊，还用红罗包着额头，在为首的船头上领头高唱，背后作和的妇女有一百人，全都穿着鲜亮的服饰，打扮得异常靓丽，齐声合唱，左右摇摆；乐队还击鼓吹笛伴唱。其余的船只整齐地循序渐进，驶到望春楼下，船上的桅杆连绵数里，岸边观看的人山人海。京城百姓大多没见过驿马和船只桅杆，因此人人觉得这排场真是叹为观止。韦坚跪着向唐玄宗敬献各郡的奇珍异宝，又献上装在百牙盘里的美食，各个府县接着进奏，各个教坊则依次演奏舞乐。唐玄宗非常高兴，下诏敕说：

“古代善于为政的，无不注重粮食的丰富；追求富国的，必先考虑民众的利益。朕的关中和三辅之间，尤其需要物品丰足。近来租赋的辗转运输，未免十分艰辛，所以修建了这一大潭，以便利漕运。这为万代谋利的工程，一旦建成，将造福千秋万代，岂止是追求壮观而已。陕郡太守韦坚，始终检校负责这道工程，日夜勤奋操劳。朕一定要根据典章，奖赏他的盛大功劳。今天特地授予他三品，并改任他一个三品京官兼太守。他下属的判官等人也将酌量予以改任和转阶。专门负责具体事务，始终没有离开大潭工地的人以及孔目官（即办事官），在正式选官时，将被优先考虑。还委托韦坚上呈详细名单奏闻。征用的民工，虽然各自都得到酬金，但毕竟长年辛苦，现全都免除他们今年的地税。现在大潭修建已经完工，漕运的船只已经通航；不但能前往远方，又能先期抵达。所以必须永加劝勉，给予甄别奖励。押运租赋粮食的官员各赐一个中上考绩，也请韦坚一样上呈名单奏闻。船夫等人也应该共赐钱二千贯，用以饮宴作乐。外郡进献上等地方特产，也赐给长官亲戚一个朝官。朕将为这大潭赐名叫广运潭。”

当时韦坚姐姐惠宣太子妃也献出宝物，供作望春楼上的铺设，还为皇上进食，忙了一整天。这时即天宝二载四月，韦坚进封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仍兼沿河以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朝廷又任命他下属判官元捴和豆卢友为监察御史。天宝三载正月，韦坚又加兼御史中丞，封韦城男。韦坚后来被李林甫陷害的事前面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韦坚他们死后，李林甫的亲信罗希奭从青州前往岭南， 在经过的地方大肆屠杀被流放和贬谪的官员，造成郡县惶恐惊骇。朝廷的排马牒即紧急文书抵达宜春，李适之非常忧惧，喝了毒药自杀。排马牒到了江华时，王琚也喝了毒药，但一时没死；听说罗希奭已到，当即自缢身亡。罗希奭又绕道经过安陆，想靠恐怖让裴宽自杀。裴宽向罗希奭叩头祈求饶命，罗希奭因此没在那里过夜，裴宽得免一死。李适之的儿子李適把父亲的灵柩接到东京，李林甫又让人诬告李適，结果河南府的人秉承他的旨意，将李適用棍杖处死。给事中房琯因为和李适之关系良好，也被贬为宜春太守。房琯是房融的儿子。

李林甫对韦坚还不解恨，居然又派使者到黄河沿岸以及江、淮地区的郡县去收罗韦坚的罪证，还收押了许多负责转运的小官吏，甚至船夫，以致牢狱人满为患。他们还追查拖欠租赋的百姓，并牵连到他们的邻里，将他们全都在地方官府衙门里，剥光衣服毒打致死。这些残忍的行径直到李林甫死后才停止。

要想知道唐玄宗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