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五：贞观盛世之二十五：凌烟阁壁画二十四功臣与皇子李祐反叛赐死

贞观十七年即公元643年正月十七（戊辰），太子太师郑国公魏徵病逝。

雩尉游文芝告发右卫将军代州都督刘兰成谋反。就在魏徵病逝的同一天（通鉴作戊申为误），刘兰成被处以腰斩。右武候将军丘行恭取出刘兰成的心肝吃了。唐太宗听说后责让丘行恭道：“刘兰成谋反，国家有正常的刑法处置他，何至于如此！如果将这当作忠孝，那么太子和诸王早把他的心肝吃了，怎能轮到你！”丘行恭惭愧地下拜谢罪。

二月初二（壬午），唐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道：“舜要造些漆器，谏阻的竟有十多人。这小事有什么值得谏阻？”褚遂良答道：“奢侈是危亡的根本。漆器以后，就是金玉了。忠臣爱惜君主，必定要他防微杜渐。如果祸乱已经构成，就无法谏阻了。”唐太宗说：“说得对。朕有过失，爱卿也应当一样谏止，防微杜渐。朕见到前世拒谏的帝王经常说‘业已为之’，或者说‘业已许之’，但却终不悔改。如此做法，想要不危亡，能行吗！”

当时出任都督和刺史的皇子大多年幼。褚遂良上疏认为：“汉宣帝曾说：‘和我共同治理天下的，只是那些二千石良吏！’如今皇子年幼，不懂得如何从政。臣觉得不如暂且让他们留在京师，用经书儒术教诲他们，等他们年长后再派去赴任。”唐太宗觉得有理。

二月十二（壬辰），唐太宗任命太子詹事张亮为洛州都督。侯君集认为自己有大功，前不久却被朝廷立案调查，因而心怀怨恨，暗中有反叛的心思。张亮被外派到洛州时，侯君集挑拨说：“是什么人排挤你？”张亮答道：“除了你还有谁！”侯君集说：“我平定一个国家回来（指征服高昌），却遭到一大堆的嗔骂，还怎么能排挤你！”因而气愤地卷起衣袖说：“我非常郁郁不乐，日子简直无法过了！你能造反吗？我和你一道造反算了！”张亮秘密将这事奏闻唐太宗。唐太宗说：“爱卿和侯君集都是功臣，说这话时边上也没其他人。如果再将他关进廷尉，侯君集必定不服。这样一来，事情就未必搞得清楚。爱卿暂时什么也别说。”因此待侯君集还跟先前一样。

鄜州都督尉迟敬德上表请求引退。二月二十五（乙巳），唐太宗任命尉迟敬德为开府议同三司，允许他每五天才参见一次。

二月二十七（丁未），唐太宗说：“君主只有一颗心，而攻心（即想取得君主欢心）的人却很多。有的靠勇猛武功，有的靠能言善辩，有的靠谄谀逢迎，有的靠奸诈诡计，有的靠投其所好。因此各方多面攻心，各自希望兜售自己，好取得宠幸和荣禄。君主稍微有点懈怠，只要被其中一拨人攻下，那么危亡将随之而来。这就是为何当君主很难的道理。”

二月二十八（戊申），唐太宗命令画师在凌烟阁墙上画出功臣赵公长孙无忌、赵郡元王李孝恭、莱成公杜如晦、郑文贞公魏徵、梁公房玄龄、申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卫公李靖、宋公萧瑀、褒忠壮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忠公屈突通、郧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邳襄公长孙顺德、郧公张亮、陈公侯君集、郯襄公张公谨、卢公程知节、永兴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勣、胡壮公秦叔宝等二十四人的图像。其中有谥名的都已经去世了。这里简单介绍两位已故的有名功臣。

谯襄公柴绍字嗣昌，是晋州临汾人。他祖父柴烈曾任北周骠骑大将军，历任遂、梁二州刺史，封冠军县公。他父亲柴慎曾任隋朝太子右内率，封钜鹿郡公。柴绍幼年时就矫健敏捷，很有勇力，豪迈任侠，名闻关中。他少年时就填补了隋元德太子杨昭千牛备身的空缺。李渊尚未发迹前，将三女儿（后封平阳公主）嫁了给他。

当李渊在晋阳起兵时，柴绍从京师抄小路来到太原。当时李渊的儿子李建成和李元吉也从河东过来，和柴绍在路上相会。李建成和柴绍商量说：“父亲急着追我们回去，恐怕这时已经起事了。周围一千多里到处都是隋的郡县，要穿越这一带到太原，一定行不通。我打算暂且投靠小股义军，权当应急。”柴绍说：“不能这样。父亲既然追得急，我们就必须尽快赶去。虽会更辛苦点，最终还是行得通的。如果去投靠小股义军，一旦他们知道你是唐公的儿子，捉了你去邀功取宠，不是白白送命了吗？”李建成于是跟他一块赶回太原。到了雀鼠谷，他们知道太原已经起义，于是互相道贺，觉得柴绍的意见是对的。李渊接着任命柴绍为右领军大都督府长史。大军从晋阳出发后，他兼领马军总管。快到霍邑时，柴绍先到城下考察守将宋老生的部署，然后回来汇报说：“宋老生只有匹夫之勇。我军一到，他必定出来作战，那时我们马上就能擒获他。”当义军抵达霍邑时，宋老生果然出战，结果失败了。柴绍力战有功。他接着攻下临汾，平定绛郡，在战役中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后来官拜右光禄大夫。隋将桑显和率军攻击唐军，孙华也率领精锐渡过黄河支援桑显和。柴绍率军直接袭击他们的背后，和史大奈合兵出击，结果桑显和大败。柴绍接着和其他义军将领进军直抵京城。唐高祖武德元年，柴绍经过累迁官拜左翊卫大将军。不久他又跟从李世民平定薛举，攻破宋金刚，在洛阳平定王世充，在武牢生擒窦建德，因功封霍国公，食邑一千二百户。他后来转为骁卫大将军。吐谷浑和党项一块来入寇边境时，朝廷命令柴绍出讨。胡虏据高临下，向柴绍军队射击，箭下如雨。柴绍让人装作悠闲地弹胡琵琶，还叫两个女子对舞。胡虏感到奇怪，便停了弓矢相聚围观。柴绍趁着胡虏队阵不整，暗中派精骑从后头袭击他们，结果胡虏全面溃败，阵亡了五百多人。贞观元年（627），柴绍官拜右卫大将军。贞观二年，他到夏州攻打并平定了梁师都，接着转为左卫大将军，出任华州刺史。贞观七年，他加授镇军大将军，代行右骁卫大将军，改封谯国公。贞观十二年（638），柴绍病危，唐太宗亲自前往探望。不久他就病逝，被追赠为荆州都督。

胡壮公秦叔宝名琼，是齐州历城人。隋炀帝大业中年，他任隋将来护儿的帐内。秦叔宝丧母时，来护儿派人前往吊唁。军吏感到奇怪，问道：“士卒死亡以及遭遇父母丧事的很多，将军从未降身慰问，为何单单去吊唁秦叔宝？”来护儿答道：“这人勇敢强悍，加上很有志向和气节，今后他一定会自取富贵。岂能将他当作卑贱之人相待？”隋末群雄蜂起，秦叔宝跟从隋朝通守张须陀到下邳出击贼帅卢明月。当时卢明月有部众十余万，而张须陀所统才一万人，两军势力悬殊。张须陀在离敌兵六七里的地方建立栅寨，和卢明月相持了十多天。后来粮食耗尽，他准备撤退，跟部将们说：“贼兵见到我们撤退，一定会前来追击。他们大军既然出动，营内必定空虚。如果派一千人去袭营，将有大利可图。但这的确非常危险，谁愿意前去？”没人回应，只有秦叔宝和罗士信愿意前往。于是张须陀放弃了栅寨撤退，让秦叔宝二人分别带领一千士兵埋伏在芦苇间。后来卢明月果然带兵追杀，秦叔宝和罗士信因此趁机偷袭他的栅寨。守军关了栅门，秦叔宝他们进不去。他二人徒手爬上寨楼，拔了贼兵的旗帜，各自杀了数人。贼兵营中大乱。秦叔宝和罗士信又杀了守卫寨门的敌兵，于是他的部队冲进敌营，趁机纵火烧了他们的三十多座栅营，烟焰漫天。卢明月急忙退回，张须陀又回军奋击，大破贼众。卢明月只带着几百随骑逃走，其余部众全被俘虏了。秦叔宝因而威名远扬。他又到海曲进击孙宣雅，身先士卒打败了他。他因先后多次立功被授为隋建节尉。秦叔宝后来跟从张须陀到荥阳攻打李密，结果战败，张须陀死难。秦叔宝带着剩余部众归附裴仁基。接着裴仁基在武牢投降了李密。李密得到秦叔宝非常高兴，任命他为帐内骠骑，待他格外亲厚。李密和宇文化及在黎阳童山大战时，被流矢射中，摔下马昏倒过去，身边随从全都逃散。追兵赶来时，只有秦叔宝独自奋战捍卫，李密才得免一死。秦叔宝又收集残兵和宇文化及力战，才把他打退。后来李密败了，他又被王世充所用，被任命为龙骧大将军。秦叔宝看不起王世充诡诈的为人，因而利用出来抗击唐军的机会，在九曲，与程咬金、吴黑闼、牛进达等几十人骑马往西奔驰了一百多步后，下马拜辞王世充说：“虽然承蒙你的特殊礼遇，恕不能继续抬头事奉。请就此拜辞。”王世充也不敢紧逼，于是他们都来降唐。唐高祖让他们到秦王李世民府上任职。李世民平时早听说他的勇猛，因此对他非常礼遇。他跟从李世民出镇长春宫，官拜马军总管。他又跟从李世民出征美良川，打败尉迟敬德，居功最多。唐高祖派使者赐给他一只金瓶，慰劳他说：“爱卿不顾妻儿，远道前来投奔于我，又建立了这么多功勋。朕的肉如果爱卿能用得上，朕也会割了赐给爱卿，更何况女子和玉帛？爱卿应当勉力。”不久就任命他为秦王府的右三统军。秦叔宝接着又跟从李世民到介休打败宋金刚。因为先后的功勋，朝廷赐给他黄金百斤、杂彩六千段，授上柱国。后来他跟从李世民出讨王世充，每次都担任前锋。李世民在武牢攻打窦建德时，秦叔宝率领几十名精骑率先冲陷敌阵。王世充被平定后，朝廷进封他为翼国公，赐给黄金百斤、布帛七千段。他接着又跟从李世民平定刘黑闼，胜利后又被赐给布帛千段。秦叔宝每次跟从李世民出征时，敌军中经常有骁将锐卒，在唐军阵前炫耀人马，出入来去。李世民很愤怒，总是命令秦叔宝去拿下他们。秦叔宝应命，当即挺枪跃马，杀入敌阵，总会在万人之中，将他们刺杀下马。敌军看到他，人马纷纷避开。李世民因此愈益器重他，而秦叔宝也因此颇为自负。

在六月初四的玄武门事变中，秦叔宝也参与了诛杀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行动。事件平息后，他官拜左武卫大将军，食邑七百户。后来因为身体多病，他总跟人说：“我少年时就习惯了戎马生涯，经历了二百多战役，屡次身负重疮。估计我先后流的血已有好几斛了，哪能不得病？”贞观十二年（638），他和柴绍同年病逝。朝廷追赠他为徐州都督，陪葬昭陵。唐太宗特别下令所司部门在他的坟内树立石人石马，以旌扬他的战阵之功。贞观十三年，朝廷改封他为胡国公。

再说皇五子齐州都督齐王李祐，生性轻浮暴躁。他的舅舅尚乘直长阴弘智劝他说：“殿下兄弟众多，陛下千秋万岁之后，还应当找些壮士用以自卫。”李祐觉得有理。阴弘智趁机将自己的妻兄燕弘信推荐给他。李祐很高兴，赐给燕弘信很多金玉，让他暗中招募敢死壮士。

唐太宗挑选刚直的士人去辅佐诸王，担任他们的长史和司马，让他们及时向他汇报诸王的过失。李祐亲近一群小人，喜好狩猎。他的长史权万纪总是及时进谏，但李祐不听。壮士昝君谟和梁猛彪得到李祐的宠幸，权万纪弹劾并赶走了他俩。李祐私下重新将他们召回来，更加宠幸他们。唐太宗多次写信严厉责备他。权万纪担心自己也因此获罪，便跟李祐说：“殿下如果真能自新，我请入朝为殿下美言几句。”于是罗列了李祐的过失，迫使他承认错误。李祐怕了，只好承认。权万纪到了京师后，向唐太宗表示李祐一定会改过自新。唐太宗很高兴，勉励了权万纪，然而还是历数了李祐以前的过失，下达敕书告戒他。李祐得悉后勃然大怒，说：“长史出卖了我！他戏弄我去自我邀功，我一定要杀了他。”唐太宗觉得校尉京兆人韦文振谨慎正直，便让他出任李祐府上的典军。韦文振多次进谏，李祐也很讨厌他。

权万纪性格褊执，对李祐十分刻薄，控制得很紧，城外都不让他去，把他的鹰犬也都放走了。他还斥责昝君谟和梁猛彪，不让他们见李祐。刚好权万纪的住宅夜里有石块落下，权万纪便以为是昝君谟和梁猛彪想谋害自己，因此把他们全都关进监狱，然后派人乘坐驿马到京师汇报，同时弹劾和李祐一同为非作歹的几十人。唐太宗派刑部尚书刘德威前往调查，基本证实了权万纪的指控。于是唐太宗下诏让李祐和权万纪一同入朝。李祐怀着一肚子怨气，便和燕弘信兄长燕弘亮等人阴谋要杀权万纪。权万纪奉诏先行上路，李祐派燕弘亮等二十多人骑马追上，将他射杀了。李祐的党羽又逼迫韦文振参与他们的阴谋，但韦文振不肯，骑马逃走了。没跑几里，他也被追杀了。李祐的属吏无不战栗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不敢抬头看他。李祐于是擅自任命上柱国和开府等官职，打开府库自行赏赐，并将民众驱赶进城，修缮盔甲兵器、加固楼墙，还设置了拓东王和拓西王等官职。抛弃妻儿连夜爬墙出逃的官吏络绎不绝，李祐无法禁止。三月初六（丙辰），唐太宗下诏，派兵部尚书李勣和刑部尚书刘德威征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的兵马前往讨伐。唐太宗赐给李祐一道手敕说：“朕经常告戒你千万不要亲近小人，正是为了防止今天的事情。”

李祐召燕弘亮等五人到他的卧内过夜，让其他党羽分别统领部众，巡逻城墙，加强守卫。李祐每天夜里都和燕弘亮等人对着王妃饮酒作乐，自以为得志。戏笑之间，他们也谈到朝廷派来的官军。燕弘亮等人说：“殿下不必担忧！我们大家右手拿着酒杯，左手为殿下挥刀就把他们拂走了！”李祐高兴坏了，还信以为然。于是他传送檄文给齐州诸县，但没人肯跟从他。当时李勣的大军尚未来到，而青、淄等数州的兵马已经集中在边境了。齐府兵曹杜行敏等人密谋拿下李祐，李祐身边的人以及没参与他阴谋的属吏无不起来响应杜行敏。三月初十（庚申）夜里，齐州城四面八方击鼓呐喊，数十里外都听得到。在城外的李祐党羽也都被奋起的民众杀了。李祐问这是什么声音，身边的人骗他说：“英公（李勣）统领的飞骑已登上城墙了。”杜行敏分兵凿开府墙进入，李祐和燕弘亮等人披上盔甲，手执兵器跑进屋内，闭门拒战。杜行敏等一千多人把他们包围在内，但从早上直到中午，无法攻下。杜行敏跟李祐喊话说：“殿下从前身为皇子，今天沦为国贼。如果不尽快投降，将马上成为灰烬了。”于是命令手下堆积柴薪，准备把王府烧了。李祐从窗户缝中跟杜行敏说：“我马上就开窗投降，只是担心燕弘亮兄弟会被杀死罢了。”杜行敏说：“一定会保全他们。”李祐他们这才出来投降。有人挖了燕弘亮的眼睛，扔到地上，其他人则打折了他的腿后杀了他。他们将李祐捉了放在王府前面示众，然后将他锁在东厢房，于是齐州之乱得以平息。三月十五（乙丑），唐太宗敕令李勣等人罢兵。李祐接着被押送回京师，赐死在内侍省，他的四十四个同党也被处死，其余则不予追问。

李祐刚造反时，齐州人罗石头当面数落他的罪状，还持枪上前想刺杀他，结果被燕弘亮所杀。李祐带着一些骑兵出击高村，村人高君状远远地责备李祐道：“主上提着三尺长剑夺取天下，亿兆民众蒙受他的恩德，就像上天般仰赖于他。殿下忽然驱赶城中的几百人，想成为叛逆作乱，冒犯自己的君父，这等于想用一只手摇动泰山，太不自量力了！”李祐纵兵出击，俘虏了高君状，但因为惭愧而没杀他。事件平息后，唐太宗下敕令追赠罗石头为亳州刺史，同时任命高君状为榆社令，任命杜行敏为巴州刺史，封南阳郡公。参与他捉拿李祐的人们也都得到不同的赏赐。

唐太宗在检查李祐的家书时，看到他的记室郏城人孙处约劝谏他的上书，嗟叹不已，封赏了他。孙处约经过累次升迁后来官拜中书舍人。三月二十（庚午），朝廷追赠权万纪为齐州都督，赐爵武都郡公，谥名为敬；追赠韦文振为左武卫将军，赐爵襄阳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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