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三：隋炀当政之三：隋炀帝下甲午科举诏与出巡突厥

大业二年即公元606年七月二十三（乙亥），隋司徒楚公杨素病故。

八月初九（辛卯），隋炀帝杨广封皇孙杨倓为燕王，杨侗为越王，杨侑为代王。他们都是故太子杨昭的儿子。

九月十四（乙丑），隋炀帝封他弟弟秦孝王杨俊的儿子杨浩为秦王。

隋炀帝因为隋文帝杨坚晚年时法令过于严峻苛刻，于冬十月下诏改修律令。冬十月初七（戊子），他任命灵州刺史段文振为兵部尚书。

同时，他下令在巩县的东南原上设置洛口仓，并在那里修筑仓城，周围二十余里，穿凿了三千个地窖，每个地窖可装八千石粮食。隋炀帝还安置了监官以及一千镇兵。十二月，他又在洛阳北面七里的地方设置回洛仓，仓城周围十里，穿凿了三百个地窖。

当初，齐后主高纬当政时，有鱼龙和山车等戏目，称作散乐。周宣帝宇文贇时，郑译上奏去征召这些杂戏艺人。隋文帝杨坚受禅后，命令牛弘制定雅乐，除了正声清商以及九部四舞的乐曲和歌舞，其他的全都被遣散出宫。隋炀帝因为启民可汗将要入朝，想用更富丽的音乐向他炫耀。太常少卿裴蕴为了迎合他的旨意，便上奏请求囊括全天下，包括北周、北齐、西梁、南陈的乐家子弟，成为乐户；其中六品以下直至庶民，只要擅长音乐，也都送到太常寺任职。隋炀帝准奏。于是全国各地的散乐全都集中在东京，隋炀帝还在芳华苑的积翠池旁欣赏这些音乐和表演。有些魔术杂技表演非常精彩。譬如，有只舍利兽先出来蹦蹦跳跳，把池水溅得到处都是，还把池里的鼋鼍、龟鳖、水人、虫鱼等甩出水面，满地都是。又有一只鲸鱼，喷雾翳日，忽然之间，化成一条长达七八丈的黄龙。还有两人头上顶着竹竿，竿上有人跳舞，突然腾过，左右对换位子。又有一只神鳌，背负一座小山。还有魔术师，口中吐火，千变万化。伎人个个都身穿锦绣缯彩，跳舞的身上挂着会响的佩环，衣裳上点缀着花朵。隋炀帝还下令，让京兆尹和河南尹负责制作这些艺人的服装，以致两京的锦缎彩绸为之空竭。隋炀帝自己还制作了很多艳丽的篇章，命令乐正白明达为它们谱新曲，再让人演奏；谱的乐曲极为委婉哀怨。隋炀帝非常高兴，跟白明达说：“齐氏占据着那么个小地方，他们的乐工曹妙达居然还封王。我现在已经统一了天下，正要让你显赫起来。你应该抓紧努力！”

十二月三十（庚寅），隋炀帝因为以前许多朝代的皇家陵园都已破败残毁，便下诏让附近的十户人家负责照管，免除他们杂役，作为回报。

大业三年即公元607年正月初一元旦，隋炀帝在朝堂陈列了非常多的文物。当时突厥的启民可汗来上朝，见到这一场面，羡慕极了，并请求袭用隋朝的冠带服饰，但隋炀帝没答应。次日，启民可汗又带着他的臣属上表再三请求。隋炀帝非常高兴，跟牛弘等人说：“如今朝廷上下的衣冠制度非常齐备，甚至让单于都解散他们的发辫，要求更换服饰。这都是爱卿等人的功劳！”于是丰厚地赏赐了他们。

正月十四（癸亥），隋炀帝敕令，从流放地方逃亡的并州逆党（即汉王杨谅的党羽），一旦捉获，就地立即斩决。正月二十七（丙子），长星从东壁划过长天，二十天后才消失。这月，武阳郡上奏说，他们那里的黄河水突然变得清澈。

三月初二（辛亥），隋炀帝从洛阳回长安，并在次日任命大将军姚辩为左屯卫将军。三月初四（癸丑），他又派羽骑尉朱宽到海上去寻访异国习俗。朱宽乘船出海，直到琉球国后才回来。

三月初六（乙卯），河间王杨弘去世。杨弘是隋文帝杨坚的堂弟。

当初，云定兴和阎毗因为对太子杨勇献媚，所以自己连同他们的妻儿都被没入官府，去当奴婢。隋炀帝即位后，开始大肆营造宫室。他听说他俩在建筑方面构思巧妙，便召他们来负责营建，并任命阎毗为朝请郎。当时宇文述专权，云定兴用明珠和精巧的蚊帐去贿赂宇文述，还用奇装异服和新颖音乐去讨好他。宇文述非常高兴，竟然把云定兴当做兄长看待。隋炀帝将要派兵讨伐四夷，大肆制作兵器，宇文述便推荐云定兴负责监造，隋炀帝也同意了。宇文述跟云定兴说：“贤兄负责制作的器械兵仗，主上非常满意。但之所以没有提拔你的原因，只是因为长宁王兄弟还没死罢了。”长宁王杨俨是杨勇的儿子，也是云定兴的亲外孙。云定兴居然毫无人性地说：“他们都是无用的东西，何不劝主上杀掉他们算了。”宇文述于是上奏说：“房陵（杨勇死后追封房陵王）的几个儿子都已经成年。陛下现在要兴兵征讨，如果带着他们跟从御驾，只怕难以掌控。如果把他们留在一块，恐怕又会出事。进退都不好办，还请陛下及早处置。”隋炀帝觉得有理，便在这年三月派人下毒鸩杀了长宁王，然后将他的七个弟弟分别流放到岭南，然后派心腹在路上秘密将他们都杀了。长宁王的弟弟襄城王杨恪的王妃柳氏用自杀的方式，跟杨恪去了。

四月初二（庚辰），隋炀帝下诏认为，自从蕃夷内附以来，他尚未亲自加以安抚；崤山以东地区经过杨谅的叛乱以来，也必须前往抚恤那里的民众。所以他决定前往巡视绥靖河北即原来赵魏地区。

同时，牛弘等人负责制订的新律法制成，共十八篇，称为《大业律》。四月初六（甲申），隋朝开始颁布实行，并大赦天下，还让关内的百姓免税三年。百姓长久以来已经受够了隋文帝的苛政，对相对宽松的新律法非常满意。但后来因为隋炀帝大兴土木，劳役日益繁重，民不堪命。有司部门为了应付施工和其他需要，不得不临时胁迫百姓，所以不再实行新的律令。旅骑尉刘炫曾参预修订新的律令，牛弘私下征求刘炫的意见，问他：“根据《周礼》的规定，应当士人多而府吏少。今天各部门的令史比以前要多出上百倍，要精简就办不成事。这究竟什么原因？”刘炫说：“古人的职责明确，年终都要考察他们的成绩，案例不用重新校核，文书也不繁琐复杂，所以府吏的责任只是掌握要点而已。今天掌管文簿的府吏，总担心被复查甚至治罪。如果事情办得不够缜密，朝廷还可能不远万里，去追证百年的旧案。因此有这样的谚语：‘老吏抱案死。’事务繁忙，政治破败，都是因此引起的。”牛弘说：“魏朝和齐朝那时，各部门的令史都能从容办事。如今的令史则显得忙碌而不安心。这又是什么原因？”刘炫说：“以前州里只设纲纪，郡里只设太守和郡丞，县里只设县令而已。其余具体办事的僚佐都由地方长官自己聘用。受诏命赴任的官员，每州不过几十人罢了。如今则不然，大小官吏，全由吏部任命。很细小的事情也都属于考核范围。减少官吏不如减少事务，不能减少官府的事务，而期望令史能从容办事，这怎么可能！”牛弘觉得他讲的很对，但却不能采取措施去消除这些弊病。

四月十四（壬辰），隋朝改州为郡，同时改变现行的度量权衡，恢复古代的标准。隋炀帝还将上柱国以下的官名改为大夫；设置了殿内省，和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共为五省；还增设了谒者和司隶台，与御史共为三台；并从大府寺里分出少府监，与长秋、国子、将作、都水共为五监；又增改了左、右翊卫等，共为十六府。隋炀帝甚至废除了伯、子、男三爵，只保留了王、公、侯三等爵位。

四月十六（甲午），隋文帝下诏说：“天下的重要，并非独裁能够安定；帝王的功勋，岂是一人出谋划策。自古以来，明君哲后，立政经邦，何曾不精选贤能的辅佐，收集默默无闻或滞留民间的人才。人们赞美周朝有很多名士，汉朝也总是用人得当。朕经常缅怀前代的事迹，夙兴夜寐，总想也在民间找到人才，希望和他们一道良好地治理国家。散在野外的人才很多，只是没有挖掘而已。看到那些最初埋没在乡闾的卓越人才，朕总是怃然兴叹！凡是如今在位的朝士，都是朕的股肱大臣，犹如渡过大河时必需的舟楫一般。你们怎能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宠和俸禄，隐瞒自己了解的人才，悠闲地虚度年华，而不肯开口举荐。祁黄羊举贤的举动，良史认为他至公无私；臧文仲蔽贤的行为，孔子讥讽他窃取名位。参考古往今来的事情，并非没有褒贬。所以应当考虑尽力推举贤善，用以匡护朝廷人才的薄弱。孝悌有闻，是人伦的根本；德行敦厚，是立身的基石。有人节义可称，有人操履清洁；这些都是去除贪婪，勉励良俗，有益风化的品格。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这些都是能被朝廷使用，治国安邦的材料。才堪将略，则可以提拔成为御敌的良将，膂力骁壮，则可以任用为军旅的爪牙。即使只有一个可取的才艺，也应当得到录用；如果各方面都很优异，当然绝不能被遗弃。用这样的方法谋求国家的大治，也许为期不远。现命令在职的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必须根据这十科举荐人才。有一科出类拔萃的就行，不必求全责备。朕将不按照常秩对待他们，而是随才升擢。现任九品以上（五品以下）的官员，不在必需举荐的范围。”

隋炀帝的这道诏书，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他实际开创了中国“科举”制度的雏模，提出了十道标准：孝悌有闻；德行敦厚；节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才堪将略；膂力骁壮。遗憾的是资治通鉴居然没有将这道诏书收进它的编年史。

四月十八（丙申，通鉴作丙寅为误），隋炀帝开始北巡和狩猎。四月十九（丁酉），他任命刑部尚书宇文弼为礼部尚书，并于次日下敕令，严禁随行各部门践踏庄稼。为替御驾开路而不得已时，有司部门必须根据估计的亩产，从就近的官府粮仓里取出谷物赔偿，还务必从优。四月二十一（己亥），御驾停留在赤岸泽，隋炀帝用三牲太牢祭祀已故太师李穆的坟墓。

五月初九（丁巳），突厥的启民可汗派儿子拓特勒来上朝。次日，隋炀帝征发河北十多郡的男丁去开凿太行山，修建直通并州的驰马大道。五月十八（丙寅），启民可汗又派他兄长的儿子毗黎伽特勒来上朝。五月二十三（辛未），启民可汗派使者来请求，要亲自入塞来奉迎御驾，但隋炀帝不同意。

六月初四（辛巳），隋炀帝在连谷狩猎。

当初，隋文帝受禅时，只修建了四个亲庙，同殿堂异室而已。隋炀帝即位后，命令有司部门商议制定七庙的制度。礼部侍郎兼代理太常少卿许善心等人上奏，请求为太祖（隋文帝父亲杨忠）和高祖（隋文帝）各立一殿，按照周文王和周武王二庙的标准，和始祖一共三殿，其余则分室祭祀，并根据亲尽庙毁的原则。到这时，有司部门请求根据早先的提议，在东京修建宗庙。隋炀帝跟秘书监柳辩说：“如今始祖以及二祧（这里指的就是太祖和高祖）都已定了，后世子孙将把朕放在哪里？”六月初十（丁亥），隋炀帝下诏为高祖另建一座宗庙，在修月举行祭礼。后来他因为忙于巡视和狩猎，这事居然也就忘了。

隋炀帝经过雁门时，雁门太守丘和献上的食品非常精致。到了马邑时，马邑太守杨廓没献上什么东西。隋炀帝很不高兴。隋炀帝因此改任丘和为博陵太守，并让杨廓到博陵去向丘和学习。于是御驾所到之处，地方官员在献食上竞相攀比，看谁更为丰盛奢侈。

六月十一（戊子），隋炀帝停留在榆林郡。他想出塞炫耀武力，直接进入突厥境内，前往涿郡。但担心造成启民可汗的惊惧，便先派武卫将军长孙晟去向他宣旨晓谕。启民可汗奉诏，召集了所部诸国奚和室韦等几十个酋长前来。长孙晟见到启民可汗的牙帐中杂草丛生，十分脏乱，便想让启民可汗亲自去剪除打扫，给各部落酋长示范，以表明他的威权。长孙晟于是指着帐前的杂草说：“这草太香。”启民可汗凑上前嗅了嗅说：“一点不香吧。”长孙晟说：“天子御驾来到的地方，诸侯都必须亲自洒扫，清理御路，以表示至为恭敬的心意。如今牙帐里面杂草荒芜，肮脏混乱。我的意思是只能留下香草而已！”启民可汗领悟了过来，说：“都是奴才的罪过！奴才的骨肉都是天子所赐，能够为天子动点筋力，奴才怎敢推辞。只是塞外人不知法律，幸亏将军的教诲。将军的恩惠，是奴才的荣幸。”于是拔出自己的佩刀，亲自去剪除庭院的杂草。他部落的贵人和各个部落也跟着仿效。于是从榆林北境直到可汗的牙帐，往东直到蓟城，突厥人修了条三千里长，一百步宽的道路。他们举国投入修路工程，将之开辟为御道。隋炀帝听说了长孙晟的策略后，更加欣赏并嘉奖了他。

六月二十（丁酉），启民可汗和义成公主来行宫朝见隋炀帝。两天后，吐谷浑和高昌也派使臣前来入贡。

六月二十七（甲辰），隋炀帝登上北楼观看黄河上的捕鱼，并在那里宴请群臣。定襄太守周法尚到行宫朝见。太府卿元寿跟隋炀帝说：“当年汉武帝出关，跟随御驾的旌旗连绵千里。臣请求在御营之外，将随从部队分成二十四军，每天派一军出发，各军相离三十里，旗帜相望，钲鼓相闻，首尾相接，千里不绝。这也是出师的盛况。”周法尚说：“臣觉得这样不行。大兵连绵千里，中间往往隔着山川。万一有什么差错，各军将四分五裂。腹心有什么事情，首尾未必知道，道路漫长险阻，实在难以相救。虽然以前有过这样的事，但毕竟是招致失败的办法。”隋炀帝听了很不高兴，便问他：“那你又有什么好主意？”周法尚说：“应当将队伍结为方陈，四面外拒；六宫和百官家属都在里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那么出现意外的那方面，即行抗拒，再从内部抽出奇兵，出外奋击，用车辆组成壁垒，重重布阵。这和占据城池，道理是一样的！如果出战得胜，再派出骑兵追击敌兵。如果出师不利，也可以扎营自守。臣认为这才是万全之策。”隋炀帝说：“好主意！”因此拜周法尚为左武卫将军。

启民可汗又上表认为：“先帝可汗（指隋炀帝）可怜臣，赐给臣安义公主，还有很多其他东西，让臣什么都不缺乏。然而臣的兄弟因此嫉妒，都想杀了臣。臣当时走投无路，抬头看到的只是天空，低头看到的只是大地。臣奉身委命，归依了先帝。先帝可怜臣几乎没有活路，养育了臣，封臣为大可汗，还安抚了突厥百姓。至尊陛下今天君临天下，还依然像先帝那样，养育臣和突厥百姓，让我们什么都不缺乏。臣荷戴圣恩，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臣今天并非昔日的突厥可汗，而是至尊陛下的臣民。臣愿率领部落变更服装，就像华夏的臣民一般。”隋炀帝认为不行，因此没答应。七月初四（辛亥），隋炀帝赐给启民可汗一道御玺诏书，解释说：“漠北尚未平静，还必须征战。可汗只要心存恭顺，何必要变更服装？”

隋炀帝要向突厥人炫耀武力，便命令宇文恺制作一巨大帐篷，下头可容纳数千人。七月初七（甲寅），隋炀帝在城东御临大帐，仪卫森严，在那里宴请启民可汗及其部落，并演奏散乐。各个胡人部落无不惊奇和喜悦，争着贡献数千万头牛羊驼马。隋炀帝赐给启民可汗二千万段布帛，他的部下也得到不同程度的赏赐。他又赐给启民可汗辂车和坐骑，鼓吹和幡旗，并特赐他赞拜不名（朝见时不用自唱姓名），位在诸侯王之上。

要想知道隋炀帝和突厥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