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0年八月初,北齐将齐废帝高殷废为济南王,让常山王高演继承大统,成为齐肃宗。齐肃宗推行仁政,比他兄长齐显祖要开明许多。北齐事情暂且放下,回到北周和南陈。
八月初九(戊子),北周军司马贺若敦率众一万突然来到武陵。陈武州刺史吴明彻抵挡不住,只好带兵撤到巴陵。
当年梁孝元帝萧绎的江陵失陷时,巴州和湘州的地盘全部落入北周手里,但北周让西梁王萧詧的人守卫这些地方。太尉侯瑱等人带兵进逼湘州。贺若敦率领步骑大军去救,并乘胜深入,驻军在湘川。
九月初七(乙卯),北周大将独孤盛率领水军和贺若敦一道并进。九月十三(辛酉),陈文帝陈蒨派仪同三司徐度带兵前往巴丘和侯瑱会合。刚好遇上秋水泛溢,独孤盛和贺若敦的粮援断绝。于是他们分军到处抢掠,以供应军队的资用。贺若敦害怕侯瑱发现他的部队缺粮,便在军营里搞了不少土堆,在上头盖上大米,然后请周围村子里的人来假装了解情况,故意让他们看到大量积屯的大米后才送他们回去。消息传到侯瑱那里,他以为真是这样。贺若敦又增修了营垒,造了不少庐舍,作长久留下的打算。于是湘州和罗州一带人心惶惶,民众都废弃了农耕。侯瑱等人也都一筹莫展。
早先,有当地土人乘坐轻便小船,载着粮食和鸡鸭去供给侯瑱军队。贺若敦感到担心,便假扮成土人装船,然后在船上埋伏了一些甲士。侯瑱的军人望见船只,便以为是土人又运送食物来了,便争着来取。贺若敦的甲士出来就把他们都捉去了。贺若敦军里好几次有人骑马乘船叛逃到侯瑱那里。贺若敦便另外取来一批马,牵着它们上船,一上船便让人用马鞭鞭打这些马。这样搞了两三次,这些马看见船只都不肯上去。他将部队埋伏在江岸,然后派人乘着这些看见船就怕的马匹去招引侯瑱的军人,假装说要投降。侯瑱于是派兵去接应,并争着来牵马。这些马看到船害怕,都不肯上船。在拖拉过程中,伏兵杀出,把侯瑱的军士都杀了。此后即使真有人来送粮食和鸡鸭的,或者来投降的,侯瑱都犹豫不决,以为有诈,全都拒绝接纳。
十月十五(癸巳),侯瑱在杨叶洲打败独孤盛。独孤盛收兵登岸,筑城自保。十月十九(丁酉),陈文帝下诏派司空侯安都率领部众和侯瑱会合,进行南讨。
十二月十八(乙未),陈文帝下诏说:“从今年早春直到初夏,被判处死刑并已经认罪的,都应当申报暂停执行死刑。”
十二月二十二(己亥),北周巴陵城主尉迟宪投降了南陈,陈文帝于是让巴州刺史侯安鼎去守卫巴陵。次日,独孤盛带着残余部众自从杨叶洲偷偷逃走。
翌年即公元561年正月初一(戊申),北周改元为保定,并任命大冢宰宇文护为负责朝廷内外军事的都督。朝廷还命令五府统一归天官管辖,事无巨细,全都允许宇文护先决断,然后再上奏给皇帝。
正月初三(庚戌),南陈大赦。同时,周武帝宇文邕到圜丘祭祀,并于次日到方丘祭祀,又于正月初七(甲寅)到南郊去祭祀感生帝(即帝王天上的父亲:他的祖先有感于他的神灵而出生)。第二天他又到太社祭祀。
正月二十二(己巳),周武帝到太庙祭祀,同时颁布周太祖(即宇文泰)所定的六官制度(详见公园556年的故事。大体是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
正月二十四(辛未),北周湘州城主殷亮投降了南陈,因此湘州的动乱终于得以平息。
侯瑱和贺若敦相持了很长时期,侯瑱不能制服他,只好决定借船送贺若敦等人渡江北归。贺若敦担心他使用诡计,没有答应,并回复他说:“湘州是我们的地盘,被你们侵犯。一定要我们北归,你们必须先撤离到一百里之外。”侯瑱于是把船只留在长江沿岸,然后率军离去。贺若敦这才拔寨北归,军士在归途中病死的什有五六。于是南陈的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全都平定了。晋公宇文护因为贺若敦失去地盘,又没有战功,便将他官场除名,贬为平民。
二月十八(甲午),周武帝到东郊朝拜太阳。同时,北周因为当年小司徒韦孝宽曾在玉壁建立不朽功勋(详见公元546年事),便在玉璧设置勋州,任命韦孝宽为刺史。韦孝宽很有恩信,善用间谍,有些北齐人受到他的贿赂,和他遥通书信,所以北齐的所有动静,北周人都一清二楚。有个叫许盆的北周卫戍头领,准备在他卫戍的城池投降北齐。韦孝宽派间谍得到情报后,很快就派人到那里砍下了许盆的脑袋,然后回来。
离石以南,生胡族的人多次到那里抢掠。他们居住在北齐境内,北周部队又不方便前往诛讨。韦孝宽想要在险要的地方修筑城池遏制他们,于是发动了河西的十万民工和一百武装战士,派开府仪同三司姚岳监督该工程。姚岳觉得士兵太少,不敢前往。韦孝宽说:“估计这城池十天就可以完工。该城距离晋州有四百多里。我第一天动工,两天后敌人境内才会知道。假使晋州那时开始征兵,三天才能征到。再一块商讨对策,又要耽误三天。估计他们路上还要行走,两天内是到不了的。我的城防工程,完全有足够时间建成。”于是命令开工。齐军来到边境上头,果然怀疑北周有大军在那里,便停滞不前。当天夜里,韦孝宽派人到汾水以南的傍介山和稷山各个村落里纵火。齐军以为那里都是北周军队的兵营,只好撤军回去保卫自己。姚岳得以顺利修筑了城池后回来。
三月初九(乙卯),南陈太尉零陵壮肃公侯瑱去世。
三月二十(丙寅),北周将八丁兵改为十二丁兵(即十二个男丁里抽一人当兵),每年服役一个月。
四月初一(丙子),日食。同时,北周任命少傅尉迟纲为大司空。五月初一(丙午),北周封周孝闵帝宇文觉的儿子宇文康为纪国公,封皇子宇文赟为鲁国公。宇文赟是李后的儿子。六月十一(乙酉),周武帝派御正殷不害出使南陈。秋七月,北周改铸钱币,在上面铭刻“布泉”,一枚布泉币相当五钱,与五铢钱一道在市面流通。七月初五(己酉),北周追封皇伯父宇文颢为邵国公,并让晋公宇文护的儿子宇文会当他的后嗣;追封宇文颢的弟弟宇文连为杞国公,让章武公宇文导的儿子宇文亮当他的后嗣;追封宇文连的弟弟宇文洛生为莒国公,让宇文护的儿子宇文至当他的后嗣;追封太祖宇文泰的儿子武邑公宇文震为宋公,让周明帝宇文毓的儿子宇文实当他的后嗣。
陈周的事情暂且放下,回到北齐。这年正月初四(辛亥),齐肃宗高演到圜丘祭祀,并于次日到太庙举行祭祀祖先的盛大典礼。
齐肃宗派王琳从合肥出去招募楚地的粗人,为将来的南伐作准备。南陈合州刺史裴景徽是王琳兄长王珉的女婿,派人去请求以私人亲属的身份作为北齐乡导(即前驱)。齐肃宗让王琳和行台左丞卢潜带兵到他那里去,但王琳沉思了很久无法决定。裴景徽担心事情泄露,只好挺而走险,跑到北齐去了。齐肃宗于是任命王琳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出镇寿阳。
齐肃宗诛杀杨愔和燕子献等人时,答应让他弟弟长广王高湛为太弟。后来他立太子高百年,因而高湛心里很不乐意。齐肃宗在晋阳,而高湛在邺都当政。散骑常侍高元海是高欢的堂侄孙。他也留在邺都参掌朝廷机密。齐肃宗任命领军代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任命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想分散高湛的权力。高湛将库狄伏连留下,不让斛律羡接任负责宫廷的禁卫的领军将军。
先前,济南闵悼王(即齐废帝高殷)常年在邺都,会看风水的人都认为邺中有天子气象。平秦王高归彦担心一旦济南王复辟,会对自己不利,便劝齐肃宗除掉他。齐肃宗于是让高归彦到邺都去,征召济南王到晋阳。
高湛内心感到不安,便请教高元海。高元海说:“皇太后身体健康,皇上至尊不但非常孝顺,对兄弟也很友爱。殿下不必有什么其它的忧虑。”高湛生气地说:“我对你如此推心置腹,你难道就这样敷衍我!”高元海请求回到部省,好好考虑一晚上再答复他。高湛便将高元海留在后堂。高元海通宵达旦无法入睡,只是绕着床铺徐徐踱步。天还没亮,高湛就来了,问道:“想出什么妙计了吗?”高元海说:“有三道计策,只不过担心未必能用而已。请殿下效法梁孝王(西汉藩王刘武,在七王之乱中站在朝廷一边)的往事,带着几个亲信前往晋阳,先去见太后求她的哀怜,然后再去谒见主上,请求交出兵权,并发誓至死不干预朝政;这样一来,殿下一定会像泰山那么安全。这是上策。不然的话,殿下应当上表声称,自己的威权太重,担心会遭到众人的诽谤,然后趁机请求出任青、齐二州刺史,到那里安然自居;那样就一定不会招致旁人的议论。这是中策。”高湛问下策是什么。高元海说:“我要讲了只怕马上就会被灭族。”高湛再三逼他讲出来,于是高元海说:“济南王是名正言顺的嫡嗣,主上是假借太后的诏令夺了他的皇位。殿下现在可以召集文武官员,向他们出示太后召回济南王的敕令,然后拿下斛律丰乐(斛律羡字丰乐),杀了高归彦,尊立济南王为帝,利用他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是万世一时的机会。”高湛听了非常高兴。然而他历来胆怯,所以仍然狐疑而不能马上决定。他让术士郑道谦等人占卜,结果都是:“不利举事,静则吉。”有个叫潘子密的林虑县令,通晓占卜和看天象等,暗中跟高湛说:“宫车(即皇上)将会晏驾,殿下将成为天下之主。”高湛便将他留在府内,让他进一步观察天象。他又让女巫男觋占卜,结果多数卦上都说“不须举兵,自有大庆”。
高湛于是奉诏,命令几百骑兵护送济南王到晋阳。九月,齐肃宗派人用鸩酒去毒杀他。济南王高殷不肯喝,他们就把他扼死了,他死时才十七岁。齐肃宗很快就后悔了。
十月初一(甲戌),日食。十月初三(丙子),北齐任命彭城王高浟为太保,长乐王尉粲为太尉。同时,齐肃宗出城围猎,遇到一只兔子把他的马给惊了,结果他摔下马,把肋骨给折断了。娄太后前来探望,询问济南王在哪里。连问了三次,齐肃宗都答不上来。娄太后怒道:“是不是把他杀了?不听我的话,你死了也活该!”因此头也不回地气愤离去。
十一月初二(甲辰),齐肃宗下诏说,因为嗣子年龄太小,所以派尚书右仆射赵郡王高睿宣旨,征召长广王高湛继承皇位。他又写信给高湛说:“我儿子百年没有罪过,你可以随意安排他的去处,但千万不要效法前人。”当天他就在晋阳宫去世。临终前,他说自己的遗恨就是不能为太后送终。
南朝著名的教育家颜之推评论说:“孝昭(即高演)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讳,乃至于此,良由不学之所为。”
赵郡王高睿先让黄门侍郎王松年快马前往邺都,宣读齐肃宗的遗诏。高湛还担心其中有诈,便派自己的亲信到晋阳去打探,还打开棺柩看到了齐肃宗的尸体。使者回来复命,高湛喜出望外,马上骑马赶赴晋阳。他让河南王高孝瑜先入宫,撤掉禁卫,换上自己的人马。到了晋阳宫后,他在崇德殿为齐肃宗举行丧礼。皇太后下令有司部门宣读遗诏,左丞相斛律金率领百官敦劝,三次上奏后高湛才答应。十一月十一(癸丑),高湛在晋阳的南宫即皇帝位,成为历史上的齐世祖,然后宣布大赦,改元为太宁。
高湛是高欢的第九子,齐肃宗的母弟。他仪表魁伟,高欢尤其钟爱他,还为他娶了柔然太子庵罗辰的女儿,号称邻和公主。高湛那时才八岁,但他穿戴得端庄严谨,神情闲逸,见到他的汉人和戎人无不感到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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