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0年二月二十四(乙巳),北齐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设宴捉捕了齐显祖遗诏任命的顾命大臣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郑颐,和宋钦道五人,把他们都杀了。五月,高演的亲信王晞一再劝高演废除齐废帝高殷,自己即位为帝。北齐的事暂且放下,回到南陈和北周。
梁孝元帝萧绎的都城江陵失陷时,当时还是长城县公的陈霸先的世子陈昌和他堂兄弟中书侍郎陈顼都沦落到了长安。陈霸先即位后,屡次派人到长安去请求北周放人,北周总是答应但并不将他们遣返。陈霸先去世后,北周才将陈昌遣返,但因为王琳之乱,道路不通,他只好暂居在安陆。王琳失败后,陈昌离开安陆。在准备过江时,他写信给陈文帝,辞气既不恭敬,也不谦逊。陈文帝陈蒨很不高兴,便召侯安都前来,私下问他道:“太子即将回来了,必须为我找一个藩镇到那里养老。”侯安都说:“自古以来岂有被取代的天子!臣也许愚昧,但不敢奉诏。”于是请求亲自去迎接陈昌。于是群臣全都上表,请朝廷给陈昌授个爵位和封个官职。这年二月二十九(庚戌),朝廷任命陈昌为骠骑将军、湘州牧,封衡阳王。
北周大军刚到时,王琳属下的郢州助防张世贵在外城起兵响应他们。郢州因此损失了军民三千多人。北周军队堆起土山、架起长梯,昼夜不停地攻城,便利用风势纵火,把内城南面的五十多座城楼都烧了。守卫郢州的王琳副将孙玚的兵马不满一千人。他亲自去安抚巡视将士,向他们敬酒赋食,士卒都愿意为他死战。北周军队无法攻克,便想利诱他,因此要授予孙玚柱国将军和郢州刺史的职位,并封他为万户郡公。孙玚作为缓兵之计,假装答应了他们,然后秘密进行战守的准备。一切都预备停当后,他又重新抗拒北周,坚守郢城。后来北周人听说王琳已经失败,剩余的士兵即将回来,只好解围而去。孙玚召集了将佐,跟他们说:“我和大家共同奉戴梁朝皇室,已经做了足够的努力了。今天时事已经如此不堪,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派使者奉表到建康,带着长江中游的地盘投降了南陈。
王琳大军东下时,陈文帝曾征召南川的兵马来勤王。江州刺史周迪和高州刺史黄法氍都率领水军前来。熊昙朗在他的地盘里,将战舰布满江上,拦住他们的进路。周迪等人和周敷一道包围了他们。王琳败后,熊昙朗的部众纷纷离心。周迪于是攻拔了他的城池,俘虏男女一万多人。熊昙朗逃进乡村中,结果被村民所杀。三月初六(丁巳),他的首级被送到建康,朝廷将他灭族了。
北齐军队原先守卫鲁山。到了三月初七(戊午),他们弃城逃走。南陈下诏派南豫州刺史程灵洗守卫鲁山。
南陈并于三月初三(甲寅)设置了武州和沅州,任命右卫将军吴明彻为武州刺史,孙玚为湘州刺史。孙玚心怀不安,一再请求入朝,朝廷于是征他为中领军。但在他接受任命前,朝廷又让他出任吴郡太守。
三月二十三(甲戌),衡阳献王陈昌进入南陈境内。陈文帝下诏派主书和舍人沿路迎候他。三月二十五(丙子),他在过江时遇害,朝廷声称他落水不幸淹死。侯安都因为安排了这场谋杀,所以被进爵为清远公。
当初,陈霸先曾派荥阳人毛喜跟从安成王陈顼前往江陵,梁孝元帝萧绎任命毛喜为侍郎。江陵失陷后,毛喜也沦落到长安,后来和陈昌一道南归。这时他趁机献上要和北周和亲的策略。陈文帝便派侍中周弘正出使北周,希望和他们通好。
四月初六(丁亥),陈文帝封皇子陈伯信为衡阳王,继承献王陈昌的香火。
周明帝宇文毓明智聪敏,既有见识又有肚量,所以晋公宇文护很怕他。他指使膳部中大夫李安把毒药放进糖饼里送去给他吃。周明帝有点感觉出来。四月十九(庚子),周明帝不行了。临死前,他口授遗诏五百多字,还说:“朕的儿子年幼,不能胜任治国的重任。鲁公是朕的弟弟,宽仁大度,天下人都知道。能弘扬我周家的,一定就是他了。”第二天他就去世了。
鲁公宇文邕虽然年幼,但很有才器和气质,特别受到周明帝的喜爱,朝廷大事,多数都让他参与决定。他生性深沉,很有远虑,除非周明帝问到他,他一般都不急着开口。周明帝经常叹道:“不怎么说话的人,一开口总是说到点子上。”四月二十一(壬寅),宇文邕即皇帝位,成为历史上的周武帝,并宣布大赦。
侯安都的父亲侯文捍任始兴内史,在任上去世。陈文帝要把侯安都的母亲接到建康,但他母亲坚决要求留在自己乡里。五月初五(乙卯),陈文帝专门为此设置东衡州,任命侯安都的堂弟侯晓为刺史。侯安都的儿子侯秘才九岁,陈文帝却任命他为始兴内史,并命令他在乡侍养祖母。
六月十二(壬辰),南陈下诏,将梁孝元帝萧绎安葬在江宁。丧礼上的车旗礼章全都依照用梁朝的章典。
七月初七(丙辰),陈文帝封皇子陈伯山为鄱阳王。
这年七月,北齐丞相高演的亲信王晞和中书令赵彦深共同向高演劝进。高演因此把这意思告诉了他母亲太皇太后娄氏。赵道德说:“相王不想效法周公那样去辅佐成王,反而打算骨肉相夺,难道不怕后世说相王篡位吗?”太皇太后也说:“赵道德的话有道理。”没几天后,高演又启奏说:“现在天下人心未定,我担心会突然发生变化,所以必须及早确定名位。”太皇太后终于答应了。
八月初三(壬午),太皇太后下令将齐废帝高殷废为济南王,搬出宫廷到别宫居住,让常山王高演继承大统,并且警告他说:“千万不要对济南王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高演正式在晋阳即皇帝位,成为历史上的齐肃宗,并宣布大赦,改元为皇建。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李太后称文宣皇后,皇后的后宫称昭信宫。
八月初六(乙酉),齐肃宗下诏绍封功臣,赐给元老礼品,征求大臣的直言进谏,褒赏为国牺牲的将士,还给名望很高的逝者追赠名位。
齐肃宗跟王晞说:“爱卿为何把自己当作外人,经常见不到人?从现在起你不必经过有关司局,只要心里想到什么,就应当随时写个尺牍什么的给朕。一有空闲,就应该进宫来相见。”于是下敕令给王晞与尚书阳休之和鸿胪卿崔晞等三人,让他们每天办完公务后,一同进入东廊,列举和记录历代的礼乐和官职,以及田市和征税等事情。对有些不便于时世而却一直沿用下来的政策,或有些自古以来就证明有利但现在却被废弃的政策,或那些道德高尚却长久沉沦的士人,或那些巧言花语迷惑大众,甚至妖邪害政的官员,他也让他们全都详细思考后列出来,然后逐条上奏。宫里早晚都为他们提供御食,天黑了才让他们回去。
齐肃宗既有见识又有度量,而且沉着聪敏。他少年时就居住在台阁,对吏治非常熟悉。即位后,他更加自我勉励,勤奋为政,大力改革齐显祖高洋的弊政,当时人们都佩服他的英明,但也讥讽他过于拘泥于细节。他曾问舍人裴泽,外人如何议论他为政的得失。裴泽直率地回答道:“陛下英明公正,自然可以和古代的明君相比。然而有见识的人士都说陛下的缺点在于太拘泥于琐细,帝王的气度还有待弘扬。”齐肃宗笑着说:“正像爱卿说的那样。朕刚刚执政,总是担心办事不够不周密,所以造成这样。当然不能长久这么做,只是担心将来人们又会说朕过于疏漏。”裴泽此后得到齐肃宗的宠信。
库狄显安在齐肃宗身边侍坐时,齐肃宗问他说:“显安,你是我姑姑的儿子。今天我们用家人之礼相待,用不着像君臣那般拘谨。你可以直接讲讲我不够的地方。”库狄显安说:“陛下说了很多不真切的话。”齐肃宗问道:“这话怎说?”库狄显安说:“陛下以前见到文宣帝(即齐显祖高洋)用马鞭抽人,陛下很有非议。现在陛下自己也这么做,难道以前的话不是很不真切吗?”齐肃宗握着他的手向他致谢,还让他继续直言。库狄显安又说:“陛下办事过细,身为天子却好像是个当差的官吏。”齐肃宗说:“朕对这点很清楚。但朝廷已经很长时期没有王法了。朕将要好好整顿,最终做到无为而治。”他又征求王晞的意见,王晞说:“库狄显安说得对。”库狄显安是库狄干的儿子。群臣进言时,齐肃宗全都虚心从容地接纳。
齐肃宗生性至孝。太后身体不适时,齐肃宗走路都走不好,自己也因为焦虑而形容憔悴,衣不解带地侍候太后近四十天之久。太后的病稍微加重了点,他就伏在阁外睡觉,还亲手为太后端上饮食和药物。太后曾经心痛得难以自制,齐肃宗会站在太后的侍帷前面,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掌代替太后的疼痛,居然血都渗透了袖子。他还非常爱护几位弟弟,毫无君臣的隔阂。
八月初九(戊子),齐肃宗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右丞相,平阳王高淹为太傅,彭城王高浟为大司马。他们都是齐肃宗的弟弟。
十一月初四(辛亥),齐肃宗立妃元氏为皇后,世子高百年为太子。高百年那时才五岁。齐肃宗还征前开府长史卢叔虎担任中庶子。卢叔虎是卢柔之的堂叔。齐肃宗向卢叔虎征求他对时务的见解,卢叔虎请求他讨伐北周,说:“我强彼弱,我富彼贫,双方的势力相当悬殊。然而我们多年干戈不息,却未能并吞他们的原因,是因为没能充分利用我们强大富裕的优势。靠轻兵野战,胜负难以保证。那是胡人骑兵的作战方法,并非万全之计。应当在平阳建立重镇,和对方的蒲州相对,然后修筑深沟高垒,运储军粮,积累甲胄兵仗。对方如果闭关不出,那么我们就逐渐稍蚕食他们的河东地盘,让他们日益困窘。如果对方出兵,除非十万以上,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所损失的粮食全都出自关中。我军将士每年换防一次,谷物食品都很丰富。对方要来求战,我们则不理他;对方如果退去,我们则趁虚进攻。自长安以西,人口稀少,城池也相隔很远,敌兵的来往,其实本来就很艰难,再和我们相持,他们就不得不荒废农耕。这样用不了三年,对方就会不攻自破。”齐肃宗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齐肃宗准备亲自率军出击库莫奚。到了天池,库莫奚跑出长城往北遁逃。齐肃宗分兵追击,缴获了七万牛羊后凯旋而归。
十二月二十九(丙午),齐肃宗回到晋阳。齐肃宗当着自己的面处斩罪犯。他问王晞道:“这人应该处死不?”王晞答道:“应该处死。只可惜死的不是地方而已。臣听说‘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意思是在东市处决犯人,让他自绝于大众)殿廷并非进行杀戮的场所。”齐肃宗严肃认真地致歉道:“从今以后朕将为王公改了这过失。”
齐肃宗想让王晞担任侍郎,但他苦苦推辞,不肯接受。有人劝王晞千万不要自己和皇上疏远,王晞说:“我自少年以来,见过的要人多了。得志了一些时候,很少不倒台的。况且我的生性其实十分懒散迟钝,受不了时务的重压。人主的私人恩情,怎能靠得住!万一出了什么事,想找条退路都不行。不是我不喜欢当大官,只是把当大官的利弊考虑得十分透彻而已。”
齐显祖末年时,谷物的价格非常昂贵。济南王高殷即位后,尚书左丞苏珍芝建议在石鳖等地进行屯田,于是从那时起淮南的军防得以自给。齐肃宗登基后,平州刺史嵇晔建议开发督亢陂,在那里屯田,结果每年收成稻粟好几十万石,北方边境的守军也得以自给。后来又在河内设置怀义等屯田区域,以供给河南驻军的费用。自那时起转运军粮到各个驻防部队的劳役得以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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